張麗娟
(內蒙古師范大學青年政治學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51)
“一個文化的概念包括無形的方面——信仰、觀念和價值,這是文化的內容,也包括有形的方面——實物、符號或技術,它們表現著文化的內容。”[1]
游牧是以人的游動放牧行為順應牧草自然生長的客觀規律,并在順應自然中利用草原,創造財富的一種經濟活動。游牧同自然界和諧性較強,因而可持續性好。游牧生產方式是人類在嚴酷、多變的自然生態環境條件下,利用馴化的草原家畜生產產品的過程。游牧經濟是從森林到草原,從游獵到游牧,原始獵人不停地追逐大群野生食草動物,在把它們馴化成家畜后,以牧養動物為生的方式。
自然地理環境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必要條件,對于人們生產和生活方式的選擇及其演進具有重要意義。蒙古高原的自然環境適合畜牧,尤為適合游牧。
畜牧主要是指人類馴化、管理牛、馬、綿羊、山羊、駱駝、馴鹿等有蹄類的群居性家畜的生活方式。早期畜牧業的基本特征是人類伴隨尋找水、草而移動的畜群有季節性地遷徒,鮮少長期定居。
游牧經濟的最大特點是有效地利用干旱草原。蒙古高原是典型的干旱草原,草原固有的自然條件造就了草原畜牧業,而游牧民族在歷史長河中的生產實踐中,不斷了解并掌握了草原與畜群的互動規律,又推動了游牧業的發展。游牧民為合理地進行游牧遷徒,推舉經驗豐富而有名望的牧民做草場調節人(蒙古語叫“怒圖格沁”)指揮輪牧搬遷活動。每次行動前,此人都要做一些勘察,確定某一季節某處的草牧場可安排多少牧戶、多少牲畜、放牧多長時間,等等。這樣可以避免一個地方過度放牧或一個地方擁入超容量的人和牲畜,且限定在某個地方的放牧時間也保證了草場的自然修復和牧草的再生條件。一年內畜群對草牧場的干擾時間短、不集中,對草牧場造成的干擾和壓力可控制在其臨界點之內,有利于草原保護。
在商品交換領域,北方草原民族注重傳統畜牧業生產,主要依靠畜牧生產來進行交換。在長期的畜牧生產生活中,形成并積累了畜牧業專業技術,提高了生產力,畜產品一般都用于交換,可見當時的畜牧業技術已經有了較高的水平。史書記載,13世紀蒙古地區的畜毛紡織工藝技術是世界罕見的,歐洲人為之驚嘆不已。元朝寧夏地區的居民“用駱駝毛和白羊毛,織成一種美麗的產品。”[2]當時,西涼州王國在大汗管轄的唐古省境內,這里有許多毛色光亮、品質優良的大型野獸,有的已經變成家畜。“它們一般跟母牛交配,后生下的小牛犢,成為很高貴的動物。比任何其他的牛,都耐勞。這完全是一種新品種,活潑有力,比普通的牛,更能托載較重的東西,工作效力提高二倍以上。”[3]可見,當時的人們就已擁有把野獸變為家畜進行改良利用的智慧。“取麝香的方法如下:每當月圓之夜,這種香獐的臍部,有一袋凝固的血塊,專門獵取麝香的人,利用星月之清輝,擱下這個囊,曬干。”[4]可見,當時的勞動人民已經非常聰明,促使物質財富不斷增長。9至12世紀,古代突厥民族與蒙古族交往密切,其以游牧為主的生活方式影響了蒙古族,對蒙古高原游牧文明的形成奠定了基礎。元朝,促進了民族間的交流與融合,豐富了本民族文化,促進了游牧文化的形成。
“輪牧是一種人類對自然界的對象性關系相適應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它屬于古老的歷史文明范疇。這是數千年來能夠與自然和諧統一,做到持續發展的根本原因。”[5]游牧是順應自然規律躲避自然災害繁殖畜群的傳統手段,其受自然環境的影響極大,一旦遭遇干旱或者白災,牲畜就會大批死掉,所以畜牧業經濟也被稱為“脆弱經濟”。我國北方地域遼闊,邊界線長,游牧對草原的持續性利用,使草原和牧民成為相互依靠的整體。中國草原大致分布于400毫米等降水線的西北區域,包括從大興安嶺東麓到帕米爾高原以東,阿爾泰山以南至昆侖山南北的廣大區域,跨越黑龍江、四川、西藏等13個省及自治區。其中,內蒙古自治區是草原文化的主要傳承地。
自古以來,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依靠天、草場、河流、森林、牲畜和野生動植物生存。作為我國北方草原地區的游牧民族之一——蒙古族,其經濟主體為畜牧業,即發展游牧經濟。所以它的文化根基是所有被游牧生活囊括的一切事物、風俗習慣,以及自然習得的價值取向。草原民族傳統文化中的經濟價值觀,屬于其傳統文化的精神范疇。
作為草原文化重要組成部分的經濟價值取向,形成于游牧民族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包括指導人的行為,評定個人、群體乃至國家的經濟價值標準,在該社會中主導人們生產生活、交換和消費的思想觀念及常規模式。
北方民族的游牧生活以自給自足為主,并不發展商業。蒙古族牧民熱情好客,講究誠信,生活中或在買賣交易時一般不使用偽劣產品,更不會欺騙和敲詐對方。他們自己制作的東西一般不用于交換,牟求利益,只可以贈送他人,尤其是食物,通常情況下不將其當作商品賣掉。他們認為,進行買賣交易是一種有損于道德的行為,所以牧民普遍蔑視做買賣的小販及他們的言行舉止。輕視商業的觀念雖由來已久,但隨著改革開放人的意識也在轉變,所以對商業也不像以前那樣排斥,并且在第三產業中已有不少牧民和非牧民的經濟產業。產品的真實性是經濟價值觀的一種體現,生產物品及交換產品的真實性展現了蒙古族牧民為人處世的道德理念,也是一種價值觀的體現。我國北方少數民族以經營畜牧業為主,從飲食上看,特別講究飲食的衛生和醇正,發現腐敗、不干凈的食物就會扔掉。注重精華食物,例如奶干、黃油、酸奶、奶酒、奶皮、風干肉,等等,這些都是北方少數民族喜愛的食品,也是招待遠方客人的上等美食。其飲食特點展現了草原民族人民的純樸和真誠好客,以及追求真善美的價值取向。另外,從服飾方面看,北方少數民族認為自制的服飾舒服保暖,有利于在北方干旱、寒冷的氣候條件下生存,所以他們喜歡穿本民族自制的服飾。由此可見,自古以來游牧民族都注重物品的實用性和耐用性。
此外,草原上的人民靠天吃飯,躲避天災、四季輪牧,生產生活自給自足;有些地方以狩獵和務農來輔助畜牧業。牧民們輕視儲備,需求欲望很強,不精打細算。歷史上,蒙古族和中原地區的商人進行商品交換時往往只考慮交換物的使用價值,忽視其經濟價值。中世紀以來,歐洲的商業有了較快發展,但同時期我國草原地區的商業卻停滯不前。這除了受其深居內陸的地理位置,以及戰爭等客觀因素的影響外,也與其自身游牧生活方式不需要積蓄物資,因而經商意識不夠發達有很大關系。此外,還與北方游牧民族討伐掠奪周邊國家相關,尤其是匈奴人到北元朝,他們經常掠奪周邊國家和地區,所以他們形成了武力獲取所需的經濟價值觀。況且,中原生產出的布匹、絲綢對于當時的游牧民族來說還無法自己生產,所以他們跟中原地區進行物品交換,只是補充所需,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牟利,這種交換主要以滿足使用需求為目的。
人和自然是分不開的,地球上的萬物適應于環境才能長久存在。人類對大自然的態度與當地的環境密不可分,人類祖先從敬畏自然、改造自然到保護自然的發展過程就是人類文明的建構過程。對于與大自然相依的草原上的人們來說,自然是他們可愛的家鄉,藍天、白云、碧水、綠草是他們心中最牽掛的東西。
隨著工業化的推進,人們越來越意識到保護自然環境的重要性。這方面草原民族做了榜樣,每一個在大草原上生長的人都遵循大自然規律,反對破壞草原的任何行為。這種保護大自然的思想是草原民族哲學思想的再現,是對古老薩滿教的傳承,崇尚美好的自然:“天父”“地母”。他們認為,自然萬物都有靈性,人類不得肆意破壞它們。屬于古代游牧民族的高車人信仰薩滿教,認為宇宙間存在精靈,尤其崇拜霹雷。后來,他們建造了敕勒川的繁茂,并以“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6]的名句聞名遐邇。蒙古人從古就崇尚“長生天”,一代天驕成吉思汗,之所以稱之為天驕,不僅是他擁有顯赫的業績,更是認為他從小失去父親,隨母親吃野果艱難長大,能逃過一次次的陷害是“天意”。成吉思汗利用薩滿教,在“長生天”的幫助下當上“天子”,并受長生天的指意,討伐亞歐大陸。蒙古士兵視鐵木真為天子,所以服從他的指揮,在他的指意下勇往直前。這種哲學思想是純自然的、對天由衷的敬仰和服從。宗教信仰對民族成員的心靈感染甚重,無論社會怎樣變遷,其仍是習俗文化中的一部分,現在仍可看出昔日的印跡。
信奉薩滿教的蒙古族、鄂溫克族鄂倫春族等諸多北方少數民族是推崇回歸自然思想的典范。鄂溫克奧盧古雅的無力楞和蒙古人的蒙古包打建卸下方便,對土壤絲毫沒有損害,展現了尊重自然的思想。畜牧業的生產生活也依照自然季節展開,草原民族的四季輪牧就是依照四個季節來周轉經營的畜牧業經濟。牧民和獵民掌握自然規律,并在本民族長期操持畜牧業中摸索出了一整套專業性較強的生產方式,體現了人與自然的有機結合。
此外,打獵一直都是游牧民族的喜好,并成為了輔助畜牧業發展的方式。草原民族在打獵時忌諱打哺乳期的雌性動物,在古代這種禁忌以制度的形式推行。游牧是逐水草而進,是為畜群能夠找到合適的牧場,同時牧民們也重視草場的可持續利用,采取輪牧或者休牧的方式緩解草原的壓力。這樣做主要是為了草的再生和防止水源枯竭,是北方游牧民族利用草原的科學方法,以及保護草原植物的生長和飛禽走獸繁衍生息的措施。元代忽必烈時期,張家諾(白城子)地區是湖泊和溪河環繞、各種天鵝群集的地方。這里有美麗的平原,鶴、鷓鴣等其他飛禽走獸,大汗經常喜歡駐蹕。馬可波羅有這樣的記載:“大汗特別命令每年在山谷兩旁,種植栗和其他谷物,而且嚴禁收獲,專供這些鳥類作食物,讓他們繁衍不息。這地方又設置了一些看守人,負責看管獵物,使它們免遭盜竊和毀滅……大汗又命令建筑一些精舍,專供這些鳥雀夜間的棲息之所。由于這樣精心飼養的結果,每當大汗巡游鄉間,他就能夠享受到禽鳥的極大樂趣。甚至冬季里,大汗在異地也可以由駱駝把各種鳥雀運到他居停地方,供他享樂。”[7]由此可見,當時的人就注重自然的可持續利用,形成了和諧共生的自然觀。但隨著人口的增多,生態環境遭到人類的踐踏破壞,野生動物逐漸減少,人們應該反思以破壞生態環境來牟取經濟利益的價值趨向,樹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價值理念,促進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
現實中,人類為了發展經濟不同程度地破壞自然生態,利用和索取自然的甚多,給予自然的極少,造成了許多環境和社會不和諧的現象。筆者認為,這種行為與人們從小所處的自然環境和人文環境有關。人對自然的看法、與自然相處的方式是受所屬國家地區或民族傳統文化的影響,不同地區、不同國家由于受教育不同,接受的文化不同,對待自然、保護自然、熱愛自然的程度也明顯不同。
[1]安東尼·吉登斯.社會學[M].趙旭東,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21.
[2][3][4][7]馬可·波羅,口述.魯斯梯謙,筆錄.縵紐爾·科姆羅夫,英譯.馬可波羅游記[M].陳開俊,戴淑英,劉貞瓊,譯.福州:福建科學技術出版社,1981.74.71.70.70.
[5]胡匡敬,王學儉,董漢忠.論草原文化(第二輯)[M].呼和浩特:內蒙古教育出版社,2005.12.
[6]郭茂倩.樂府詩集(卷八六)[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