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宗朔
(大連外國語大學比較文化研究所,遼寧 大連 116044)
范達娜·席瓦是第三世界生態女性主義代表者、社會活動家、科學哲學家和著作家。我國理論界對范達娜·席瓦的生態女性主義理論的研究起步較晚,許多學者甚至不能完全認同席瓦的理論主張。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試圖從學理層面梳理席瓦生態女性主義思想中的生態觀,并對其生態觀的理論與現實意義進行解讀、評析。
在范達娜·席瓦與米爾斯合著的Ecofeminism一書中,席瓦揭露了西方的發展模式對其他國家,尤其是第三世界國家的人民及自然環境造成的剝削、破壞,并在書中強調資本主義父權制在漫長的發展進程中逐漸導致了女性和自然被控制、被剝削地位的形成,進而造成女性社會地位的低等化和邊緣化。席瓦在其《發展,作為西方父權制的新計劃》一文中闡明:這種基于等級制度下的資本主義父權干擾了“兩性的整合與和諧”,打碎了“兩性間的合作與統一”。[1]她認為一味地模仿西方社會的發展模式會使得第三世界的生態環境、民眾(特別是女性)處于十分不利的境遇。席瓦認為,女性原則是解決生態危機的關鍵因素,她提出要在踐行女性原則的基礎上重新構建人與自然以及兩性之間和諧的平等關系。
席瓦生態觀的形成在一定程度上也繼承了馬克思關于資本主義的論述,她把批判的視角置放在資本主義與父權制的共同作用之下,對資本主義父權制的批判是席瓦區別于其他生態女性主義者的一個重要方面,也是其生態觀的重要體現。席瓦對資本主義父權制的批判主要集中在以下兩方面。
首先,對資本主義父權制下的暴力統治進行批判。席瓦認為西方資本主義父權制的發展觀是將自然看作是自己的殖民地和戰利品,資本主義父權制下的“發展”所需要的大量土地、燃料、礦物、食物、生物、基因甚至是陽光都被肆意地開發利用,沒有任何限制和約束。在席瓦看來,倘若基于這種理念進行發展,生態危機的爆發只是時間問題,因此,在工業文明的基本框架內,環境危機不可能從根本上得到解決。在這個層面上,席瓦繼承延續了馬克思關于資本主義批判的論述。
其次,對科技的批判是席瓦的理論創新之處。她立足于本土印度文化,站在第三世界人民的立場上,通過對現代科學技術的批判,更深一步揭示了資本主義父權制模式下的發展與生態危機的內在聯系。席瓦在Ecofeminism[2]一書中強調,西方現代科學技術并不是中立的,而是西方父權社會的產物,現代化進程是導致自然界退化的原因之一,因為現代科學最典型的特征是提倡簡化論,而在簡化論的模式下,復雜的生態系統被簡化為單一要素,如森林被簡化為木材,木材被簡化為紙漿、木質的纖維要素等。席瓦在《繼續生存》一書中進一步闡明,簡化論指“通過排除其他認識者和其他認知方式減少人類知曉自然界的能力,通過操縱自然成為惰性、碎片化的事物減少自然界創造性地再生和更新自身的能力。”[3]并且提出,簡化論導致工廠僅僅關心效率和利益而忽視了社會和生態的發展,往往以危害生態為代價。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以簡化論為代表的現代科學也是造成生態危機的根源之一。在席瓦看來,科學技術雖然使生產力得以迅速發展,但同時也伴隨著對人類與自然的暴力剝削,而且現代科學的誕生使機械自然觀代替了傳統的有機自然觀,在這種自然觀的指導下,不僅使女性成為機器的附庸,而且使自然失去了平衡,導致生態危機的出現,而要想實現生態危機的根除必須從根本上對當今世界的發展范式進行轉變。因此,只有從工業文明向生態文明進行轉型,人類才能在一定程度上徹底解決威脅人類文明的生態危機。
范達娜·席瓦的生態女性主義思想是多元的、綜合的,其中,印度本土文化及其宗教信仰對席瓦思想產生了很深的影響。印度是一個具有悠久歷史和幾千年文明的古老民族,是印度教和佛教的發源地,宗教信仰的習俗滲透于印度人民的方方面面,對印度人民的思維產生了根深蒂固的影響。在這樣一個宗教氛圍如此濃厚的國家,席瓦雖然接受了現代高等教育,但她的思想也不可避免地打上了宗教的烙印。宗教信仰對席瓦生態觀的影響主要表現在以下兩方面。
首先,印度教的泛神論特征對席瓦的思想產生了深刻影響,甚至影響了像泰戈爾這樣西化十分嚴重的知識分子。泛神論強調神靈創造一切,蟲子和大象都來源于神,都是神的子民,這種泛神論觀點演變成為一種“人神合一”[4]的信仰在印度人民生活中流傳,自然界的萬事萬物都可能成為神靈的載體,這成為席瓦生態觀產生的最原始的思想來源。席瓦認為印度宗教在一定程度上守護了生態系統的良性循環,因為這種印度式的萬物有靈觀使印度人民對環境與自然產生了一種敬畏之情,這種敬畏心理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阻止大范圍破壞環境的行為,保證了生態系統的良性再生產,因為印度人民相信“神的領地”不能被破壞和買賣。
其次,印度本土宗教信仰中的宇宙觀對其思想體系的形成產生了深刻影響。席瓦的著作《失竊的收成》[5]正是受到印度教義《伊沙奧義書》的啟發?!兑辽硦W義書》認為自私的人過分地使用自然資源是一種竊賊的行為,席瓦在《失竊的收成》[5]一書中也表達了類似的觀點,把人類對自然中的過度攫取行為看成是一種盜竊的行為,她認為人類消耗過多或貪婪開發就是在竊奪。正是在這種理論的探照下,席瓦對西方世界的不良發展模式及科學技術的濫用進行了強烈地質疑與批判。
生態女性主義起源于西方,但在席瓦的理論形成體系之前,第三世界生態女性主義一直未能得到重視和深入研究,而第三世界的女性與西方發達國家的女性相比,遭受了更深重的剝削與壓迫。來自印度的學者范達娜·席瓦在繼承了西方生態女性主義理論框架的基礎上,又立足于第三世界本土的傳統文化,對生態女性主義理論進行了重新審視,并與發展中國家的特殊情況相契合,她用一種更為廣闊的視角關注女性與生態問題,形成了獨具特色的第三世界生態女性主義思想體系,是生態女性主義在東方的延續。席瓦豐富了生態女性主義理論體系,尤其是她對世界性生態危機的反思、對資本主義發展模式的批判、對女性和本土文化的重視,在當今一味強調經濟增長的世界尤如一劑鎮定劑,讓世人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