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瀾：從『川北圣人』到共和國副主席

□ 王曉莉

在《開國大典》那幅著名的油畫上，人們可以看到毛澤東身邊站著一位蓄銀須、頭戴瓜皮帽、身穿長衫的老人。他，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時的六位副主席之一的張瀾。

他是民盟的創(chuàng)始人，擔任過民盟第一屆中央委員會主席，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屆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他一生清廉，兩袖清風，政風卓爾。毛澤東曾經(jīng)感嘆說：“表老啊，您就是一面旗幟，插在哪兒就起作用，而這個作用是別人起不到的。表老者，天下之大老也！”

被譽為“川北圣人”

張瀾，字表方，1872年出生于四川南充一個窮秀才之家。他幼年隨父耕讀，25歲中秀才，補廩生，先后執(zhí)教于南充鄉(xiāng)塾和廣安紫荇書院。1902年入成都尊經(jīng)書院深造，專攻經(jīng)史，因成績優(yōu)異被選送日本東京宏文書院學習教育。留日期間，他因公開倡議敦促慈禧退位，而被晚清當局視為“康梁黨羽”，遭清廷駐日公使押送回國。

1911年，四川人民掀起震驚中外的“保路運動”，張瀾英勇挺身于“保路”前列。當時人稱“屠夫”的四川總督趙爾豐假意將張瀾等人請入督署內，卻令兵士以大刀架頸、洋槍抵胸威脅之。張瀾臨危不懼，據(jù)理力爭，氣得總督大叫：“張瀾太強硬！”理屈詞窮之際下令將張瀾等人拘禁，“候旨聽斬”，不料卻引發(fā)成都的民眾圍攻督署。清兵向門外要求放人的民眾開槍，這一血案引發(fā)省內暴動，給革命黨在武昌起義創(chuàng)造了條件。在辛亥革命的風暴中，張瀾被官府“禮請”出獄，一時名揚全川乃至全國。

民國成立后，張瀾被選為國會議員。袁世凱當了皇帝后，解散了國會。蔡鍔舉兵討袁時，張瀾宣布川北獨立。時任四川督軍兼省長的蔡鍔任命張瀾為嘉陵道道尹。張瀾到任后，努力收編安置散兵游勇；采取有力措施，肅清盜匪，懲治貪污；并嚴禁鴉片，整飭社會風紀。經(jīng)過大力整頓，川北很快形成了“吏不容奸，人懷自奮，道不拾遺，風化肅然”的風氣。張瀾因此更受人尊敬，被稱為“川北圣人”。

不久，張瀾又由嘉陵道道尹升任四川省省長。他主政期間，家貧如故，夫人、老母及其他親人，仍在家鄉(xiāng)務農(nóng)。其四弟曾請求在他的政府機關中謀一低職，遭斷然拒絕。他諄諄相勸道：“我不能任用親人，你在家中務農(nóng)并奉養(yǎng)老母親最好。”

1920年，張瀾擔任四川省長一職期間，一次奉命前往北平，身邊只有兩個隨從。走到兵荒馬亂的秦嶺，前面來了當?shù)赜忻耐练送跞濉Ｍ跞逡娏藦垶懢拖埋R說：“張省長，我護送你過去。”張瀾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王三村說：“因為你是為老百姓的省長啊！”

當時，南充軍閥石青陽欲倒張瀾，曾派人喬裝暗訪其家，但見“環(huán)堵蕭然，一屋空空，家人庵居素食，無可竊物。”暗訪者以實相告，石青陽嘆曰：“‘川北圣人’之譽，名不虛傳也。”

抗戰(zhàn)初期，張瀾回到南充創(chuàng)辦建華中學。他反對國民黨的黨化教育，堅持用愛國主義思想教育學生。當時，國統(tǒng)區(qū)學校的學生，一聽到蔣委員長，就要起立或立正，這是國民黨黨化教育、奴化教育的體現(xiàn)。張瀾對此十分反感。他對學生說：“今后你們聽此不要立正，隨便坐著聽就是了，現(xiàn)在是國家利益、民族存亡至上，這種立正行為是搞個人權威至上……”對他的這種愛國民主辦學方針，國民黨地方當局很不滿意。

當時，學校經(jīng)費困難，這個消息被孔祥熙知道了，就托人向張瀾表示，愿資助10萬元。張瀾立即婉言謝絕。客人走后，他的女兒張繼延說：“孔祥熙有的是錢，與其拿給他的二小姐亂花，不如讓他拿點錢給學校造福。”張瀾說：“我咋能拿這種人的錢呢？我要他的錢，就封住了我的嘴，決不能因小恩小惠就失掉了自己的立場。”

共產(chǎn)黨的知音

1941年皖南事變發(fā)生后，張瀾奔走進行調解，見國民黨毫無誠意，便倡議在國共之間組織一個大的團體以推進民主。同年，六個小黨派在渝組成“中國民主政團同盟”，黃炎培任主席，張瀾為執(zhí)行委員。不久，黃炎培辭職，張瀾出任主席。中國民主政團同盟的建立，對國民黨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從此，張瀾領導的民盟與共產(chǎn)黨密切合作，使民盟成為無愧于共產(chǎn)黨所期許的“民主運動的生力軍”；民盟也作為一個在野政黨對中國政治格局產(chǎn)生了極深遠的影響。它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最有力、最可靠的同盟軍。

1945年，毛澤東到重慶談判時，張瀾親自到機場迎接。而當年蔣介石入川時，陳立夫曾屢次動員張瀾前去迎接，他都沒去。

在重慶談判期間，民盟為第三方勢力。毛澤東多次找張瀾談話，幾次長談后，張瀾完全擁護共產(chǎn)黨的主張。在召開舊政協(xié)會議前，周恩來與張瀾商定，中共與民盟在重大問題上，事先交換意見，一致行動。當蔣介石撕毀政協(xié)決議，準備單方面召開偽國民大會時，張瀾堅決站在共產(chǎn)黨一邊，拒絕參加。

1947年3月，國民黨驅逐中共和談代表，同年10月又宣布民盟為“非法”，勒令自行解散。許多民盟負責人避往香港，國民黨當局以張瀾“勾結中共，投靠蘇俄”為由，下令“不任其逃出”。張瀾發(fā)表聲明，嚴正表示：“我個人對國家之和平民主統(tǒng)一團結之信念，及為此而努力之決心，決不變更。”

國民黨政府在崩潰前，蔣介石的親信張群來求張瀾在國共雙方之間做調解，張瀾明確地說：“現(xiàn)在是革命與反革命之爭，我站在共產(chǎn)黨這一邊，不再做調解人了。” 1949年3月，在解放軍兵臨上海時，特務企圖挾持張瀾去臺灣，他厲聲怒斥：“可以用槍打死我，但我絕不離開這里！”他從此被軟禁于上海虹橋療養(yǎng)院，直到5月，經(jīng)中共地下黨組織大力營救，才脫險。

張瀾脫險后赴北平，毛澤東親臨其住所請他出任國家副主席，張瀾以年老推辭，毛澤東卻說：“你有德嘛，無論如何請你出來。”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那一天，他以國家副主席及“民盟”創(chuàng)始人的身份，站在天安門城樓上，站在毛澤東和周恩來之間。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張瀾以高度的政治熱情參加國家大政方針的決策，為國家政治穩(wěn)定、經(jīng)濟發(fā)展作出了突出貢獻。在他病重之際，仍十分牽掛祖國的統(tǒng)一大業(yè)，發(fā)表《任何威脅不能動搖中國人民解放臺灣的決心》之聲明，痛斥國際上當時形成的企圖永遠使臺灣獨立于中國的反華勢力。

艱苦樸素的國家副主席

張瀾一生為官，廉潔自律。他寫有“四勉一戒”座右銘：“人不可以不自愛，不可以不自修，不可以不自尊，不可以不自強，而斷不可以自欺。”

開國大典前，周恩來親自指示有關方面為張瀾撥一筆服裝費，卻被他婉言退回：“國家的錢，即人民的錢，我怎么可以用來做了長袍穿在自己身上。但總理的考慮是對的，我將保證著新裝與民同慶。”于是，他自己出錢趕制了一件布的長衫，罩在舊棉衫之外上了天安門，以至毛澤東都笑著對他說：“表老，你太儉樸了。”開國大典后，毛澤東派人專門為張瀾送去呢中山裝和大衣，張瀾舍不得穿，放在箱內長期保存，去世后由家人還給了國家。

擔任國家副主席后，張瀾因工作需要，不得不將夫人及兒女從四川遷到北京。當時國家給他分配了一套規(guī)格很高的大四合院，可是張瀾拒絕了。在他看來，那院子太大了，房屋也太好了。后來，他親自選擇，終于合家團聚在一處小小的簡陋的宅院里。張瀾身為國家副主席，從來不以權謀私，他的三女兒張淑延希望父親向有關部門打招呼，把她分配到農(nóng)科院或外事部門工作，得到的卻是“四勉一戒”的批評教育。張瀾的四女兒張惠延在東北學習結業(yè)后，希望能通過父親的關系調回北京，也受到父親的嚴厲責備。

1954年“五一”節(jié)那天，張瀾對毛澤東說：“我現(xiàn)在已是82歲高齡了，身體一天天地衰弱，于國家已無什么貢獻，請主席允許我辭去現(xiàn)有職務、安心養(yǎng)病吧！古人有‘乞骸骨’的史例，我也向毛主席‘乞骸骨’。”毛澤東聽后嚴肅地說：“表老啊，您就是一面旗幟，插在哪兒就起作用，而這個作用是別人起不到的。表老者，天下之大老也！”

1955年2月9日，張瀾因病逝世，終年83歲。劉少奇、周恩來、朱德、宋慶齡、李濟深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組成治喪委員會。毛澤東親自到中山公園中山紀念堂的張瀾靈柩旁守靈一小時，并向張瀾的夫人劉慧征及其子女致以深切的哀悼和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