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韜
(廣東財經大學 華商學院,廣東 廣州 511300 )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意味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理論、制度、文化不斷發展,拓展了發展中國家走向現代化的途徑,給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發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獨立性的國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選擇,為解決人類問題貢獻了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1]7-8這表明,中國的發展道路理應在國家軟實力層面對廣大發展中國家具有重大示范效應。但與中國經濟發展所展現的硬實力不匹配的,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在世界經濟理論體系中的“失語”現狀仍未得到根本扭轉。從國家軟實力層面實現話語輸出以解釋中國的經濟成就,仍有賴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話語體系的建構和完善。
約瑟夫.奈(Joseph S.Nye Jr)于20世紀90年代為回應其時盛行的“美國衰落”論而提出“軟實力”概念,其要義在于“它是一種依靠吸引力,而非通過威逼或利誘的手段來達到目標的能力”[2]。奈在分析軟實力的作用時指出:“一個國家達到了它想要達到的目的,可能是因為別的國家想追隨它,崇尚它的價值觀,學習它的榜樣,渴望達到它所達到的繁榮和開放程度。[3]9”奈對“軟實力”概念的分析,雖經歷一個不斷調整的過程[4],但其核心意蘊,乃是一國所具有的一種根植于本國的文化、政治觀念和外交政策等的對他國的吸引力,這種吸引力可以使本國不借助硬實力就能讓別國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因此,奈的“軟實力”概念可以稱作“國家軟實力”[5]。“軟實力”概念提出以后,國內外學界對國家軟實力問題的探討日益呈現研究徑路的專門化,并達致對國家軟實力中的話語權問題的探討。話語權的構成要件首在話語,隨著學科分工的日益精細化,學科話語的范式問題亦被提上日程。某些學科的話語及其體系,例如經濟學,進一步上升為國家軟實力的構成要件。
恩格斯指出:“政治經濟學的產生是商業擴展的自然結果”[6]596。因此,政治經濟學并不是先在于人的頭腦之中,而是人自身經濟利益和矛盾的集中體現。政治經濟學的演化史說明,其產生和發展從來都是與特定階級、階層或集團的經濟利益相表里。西方經濟學家對經濟學階級屬性的去魅,不能遮蔽經濟學本身的階級性[7]。從馬克思主義強調國家是階級矛盾和沖突不可調和的產物這一理論基石出發,可以邏輯自洽地將理論視野延展至政治經濟學的國度性表征和國家主體性[8],代表特定階級、階層利益的政治經濟學話語體系,以國家經濟硬實力作為支撐,通過各種途徑蘊化為國家軟實力的構成要件。這可以從經濟學話語體系建構主導權的變遷史與近現代世界經濟中心變遷史的高度融合得到確證。
按奈的“軟實力”理論,“硬實力和軟實力相互作用和加強”[3]10。因此,在經濟思想發展史中,經濟學話語體系建構的主導權往往以國家經濟硬實力作為后盾。歐洲資本主義原始積累時期,資本主義的商業在西歐一些國家得到了大發展。這些國家通過對外貿易和殖民掠奪,攫取了大量的貨幣財富,使歐洲各商業大國成為龐大的世界貿易中心。適應這一時期商業資本的利益,出現了把貨幣看作主要乃至唯一財富形式、把貨幣等同于資本、把對貨幣和財富關系的探討作為話語體系建構核心的重商主義思潮,并蘊化為資本原始積累時期西歐各商業大國國家軟實力的構成要件;英國產業革命的興起,使經濟學界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研究重點從流通轉向生產,形成了以英國經濟硬實力為后盾的、具有世界影響力的古典政治經濟學體系;蘇聯成立以后的社會主義建設和探索,不僅給其帶來強大的硬實力,而且形成了與之相適應的蘇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并對當時世界主要社會主義國家的經濟理論和經濟實踐產生了決定性影響,極大提升了蘇聯的國家軟實力;蘇聯解體以后,世界社會主義運動面臨巨大挫折,即使資本主義面臨各種發展上的危機,即使以中國為代表的社會主義國家實現了對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創新和發展,但由于世界經濟重心仍為資本主義強國所占據,西方經濟學在微觀、宏觀方面日益體系化,最終成為世界主流經濟學理論。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遭遇被邊緣化危機,在中國甚至一度面臨“失語”“失蹤”“失聲”的尷尬境地。
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中華民族迎來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偉大飛躍。”[1]7國家軟實力的飛躍,應是題中之意。擺在中國面前的重大時代課題之一,就是以經濟硬實力為后盾以建構強起來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話語體系,“打造易于為國際社會所理解和接受的新概念、新范疇和新表述”[9],實現恩格斯所說的包含新見解的“術語的革命”[10]32,這有賴于進一步發掘馬克思、恩格斯在政治經濟學范疇上所實現的“術語的革命”的邏輯進路及其方法論上的整體視野所具有的參鑒價值。
馬克思、恩格斯要實現經濟范疇在“術語上的革命”,首先要對黑格爾的唯心主義范疇觀進行清算。黑格爾把“一切事物抽象為邏輯范疇、把各式各樣的運動抽象為范疇的邏輯運動”[11],這些范疇的本質“在世界之前和世界之外已經在某個地方神秘地存在了”[12]157。基于這樣一種范疇觀,黑格爾把一切都歸結為絕對理念、絕對精神的自我認識過程,從而賦予范疇以第一性的意義,而物質世界則成為第一性的范疇外化和異化的結果。黑格爾將這一原則稱作辯證法,其核心在于:“概念是從它本身發展起來的,這種發展純粹是概念規定內在的前進運動和產物。”[13]
馬克思、恩格斯認為,黑格爾的唯心主義概念辯證法犯了頭足倒置的錯誤。在《反杜林論》中,恩格斯指出:“原則不是被應用于自然界和人類歷史,而是從它們中抽象出來的;不是自然界和人類去適應原則,而是原則只有在適合于自然界和歷史的情況下才是正確的。”黑格爾“把事情完全頭足倒置了,從思想中,從世界形成之前就永恒地存在某個地方的模式、方案或范疇中,來構造現實世界”[12]38。為此,馬克思、恩格斯號召人們從黑格爾式的“幻想、觀念、教條和想象的存在物中解放出來。”[14]
他們雖指出黑格爾概念辯證法的頭足倒置,但并未否定其合理內核:把整個世界當作一個不斷變化發展的動態整體的整體性視野。恩格斯指出:“黑格爾第一次——這是他的巨大功績——把整個自然的、歷史的和精神的世界描寫為一個過程,即把它描寫為處在不斷地運動、變化、轉變和發展中,并企圖揭示這種運動和發展的內在聯系。”[12]26黑格爾的這種洞見為馬克思、恩格斯從整體上把握聯系緊密且動態發展的現象界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論準備,是他們能夠實現“術語的革命”重要的方法論前提。這可以從其對資產階級經濟學范疇所進行的系統批判窺見一斑。
恩格斯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大綱》中指出:“我們在批判政治經濟學時就要研究它的基本范疇”[6]600,并就“國民財富”“價值”“生產費用”“資本”“勞動”“競爭”等范疇進行了系統地批判性研究,揭露其為“私有制”辯護的本質。在批判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范疇的問題上,馬克思與恩格斯達成高度共識。他曾于1858年2月致信斐迪南.拉薩爾:“應當首先出版的著作是對資產階級經濟學范疇的批判,”即:“對經濟范疇或經濟關系的發展的簡短歷史概述”[15]531的著作。他們之所以要展開對資產階級經濟學范疇的系統批判,原因有二:
第一,用這些經濟范疇分析現實經濟問題,會走向教條主義。他們在《神圣家族》中對“批判所做的批判”進行批判時指出:批判者僅僅是“用現存的黑格爾哲學和現存的社會意向來制定公式,公式除了公式便什么也沒有”,“這種教條主義離開公式就寸步難行”[16]。從反對教條主義的立場出發,馬克思、恩格斯必然要對時存的資產階級經濟學范疇進行系統批判。
第二,這些范疇缺乏對現實經濟問題進行分析的整體視野。這是因為,“政治經濟學通常照搬工商業生活上的術語并運用這些術語,完全看不到這樣做會使自己局限于這些術語所表達的觀念的狹小范圍”[10]33,無法從整體上進行思考,得出科學結論。對此,恩格斯一針見血地指出古典政治經濟學的嚴重錯誤,就在于他們不能跳出“利潤”“地租”這兩個經濟范疇的束縛,沒有將它們“當作一個整體來研究過”[10]33。他們雖然意識到了“剩余價值”的問題,但無法提煉“剩余價值”這一范疇,無法實現“術語的革命”。
得益于承繼自黑格爾概念辯證法所具有的整體視野,馬克思、恩格斯不僅跳出既有經濟范疇的束縛,克服教條主義,又能從整體上通過批判性建構,提出“剩余價值”等系列范疇,將“術語的革命”之邏輯進路推進到經濟學范疇的話語自建構層面,開啟了資本論“嶄新的因素”。
一旦實現了“術語的革命”,“某些術語的應用,不僅同它們在日常生活中的含義不同,而且和它們在普通政治經濟學中的含義也不同。[10]32”這一點在馬克思對“剩余價值”這一范疇上所進行的“術語的革命”上表現得最為明顯。
“剩余價值”一詞在德文中為“mehrwert”,在馬克思的文本中,最先出現“mehrwert”一詞的是其在《萊茵報》上發表的《關于林木盜竊法的辯論》一文。在該文中,“mehrwert”一詞一共出現4次[17],對應的中譯文為“額外價值”[6]166-171。馬克思在這一時期使用“mehrwert”一詞,主要是為了揭露萊茵省議會立法者意圖通過立法以從貧民身上獲得超出被盜竊林木價值的不法癥候。“mehrwert”一詞具有兩層含義:第一,超出被盜竊林木價值的罰款和特別補償,其表征的話語范式是法哲學的;第二,被林木所有者占有的利息或者說收入,其表征的話語范式是古典政治經濟學的。這時候的馬克思還不能實現對“mehrwert”的“術語的革命”,直到《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馬克思才第一次將其術語化,用以概括其經濟學話語體系的核心范疇:剩余價值[6]1019。
在該手稿中,馬克思指出:“利息本身已經以資本作為剩余價值來自生產為前提,因為利息本身只是這種剩余價值的一種形式。[18]”在這里,馬克思已經深入資本主義的生產過程去思考剩余價值的產生問題,并將利息看作是剩余價值的一種特殊形式。這與其在《萊茵報》時期將利息或者收入概括為“mehrwert”具有了本質意義上的不同。這表明馬克思已經跳出古典政治經濟學三位一體公式對其思想的束縛,實現了其所言的“推翻了迄今存在的全部利潤學說”[15]250,從而標識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范疇在術語上的重大革命。
馬克思認為“經濟范疇只不過是生產方面社會關系的理論表現”,且“每一個社會中的生產關系都形成一個統一的整體”。因此,對于那種缺乏整體視野而對經濟范疇進行單個研究的范式,馬克思批判道:“誰用政治經濟學的范疇構筑某種思想體系的大廈,誰就是把社會體系的各個環節割裂開來。”[19]馬克思以一種整體性的視野思考“剩余價值”范疇“同經濟范疇的總體系之間的任何生動的聯系,”[20]使這一范疇成為“一把理解馬克思經濟學話語體系的‘鑰匙’”[21]。在《資本論》的話語體系中,對資本概念的界定、對不變資本和可變資本概念的厘清、對工資本質的說明、對資本積累問題的歷史洞見、對利潤率下降趨勢的論證、對三位一體公式的批判,無不貫穿“剩余價值”范疇這一紅線。核心范疇的建構及其對范疇群的統領和貫穿作用,是馬克思“術語的革命”最為重要的理論品質。
新中國成立以后,隨著社會主義實踐探索的推進,中國開始扭轉近代以來對西方學術話語的純粹移植進程。其在經濟學上的表現,就是改革開放之前經濟學話語的自建構嘗試和改革開放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術語的革命”的初步完成。
這一時期,中國政治經濟學話語的話語源主要有二:一是馬克思、恩格斯的經典著述;二是蘇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著作。這使得這一時期中國政治經濟學話語呈現經典馬克思主義和蘇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雙范式”交纏。“前者側重于對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理論和方法的把握和闡釋;后者側重于概念的演繹和推理,特別是一些抽象的概念、定義、觀點上的爭論。”[22]19二者或同向以達成話語共識,均認同政治經濟學研究對象上的生產關系論;或相向而產生話語分歧,例如在對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的理解上,前者認同《哥達綱領批判》中的“公共必要價值”論,后者同意斯大林《蘇聯社會主義經濟問題》對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的表述[23]。
已故著名經濟學家蘇星曾指出:“這些爭論由于對事實缺乏研究,論據不足,也使得爭論常常陷入概念和邏輯推論,長期得不到結果”,“往往是滿足于把這些原理加在現實經濟生活的頭上。[24]”這種現象雖是教條主義,但其根源在于沒有較長的經濟實踐作為參照,異質于馬克思、恩格斯所批判的、因世界觀的唯心主義和方法論上的整體性視野缺失所造成的教條主義。
隨著中國社會主義經濟建設實踐的推進,以1959年中國經濟學界就社會主義制度下商品生產、商品交換和價值規律問題的大討論為標志,中國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話語自建構嘗試的大幕正式拉開。這場討論的結果,是學界提出“避免脫離實際的抽象推論”、重點思考“如何運用經濟范疇”這一重要理論問題[25]。這表明:隨著中國社會主義經濟實踐的鋪展,中國經濟學人已經意識到要立足于本土經濟實踐和社會經濟關系,對既有經濟范疇予以科學審視,“提出了一些有價值的意見,對社會主義經濟理論及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發展具有重要的作用。”[22]23囿于蘇聯強大的經濟硬實力和蘇聯模式的慣性,這種自建構嘗試,并未實現馬克思、恩格斯意義上的“術語的革命”。加之西方的話語封鎖,中國政治經濟學的話語體系,難以蘊化為國家軟實力,實現話語輸出。
改革開放后,與中國經濟硬實力的迅速提升相伴而生的,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在話語建構上初步實現了“術語的革命”。其起點是1984年黨的十二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鄧小平認為它“寫出了一個政治經濟學的初稿”,“有些是我們老祖宗沒有說過的話,有些新話。”[26]遵循這一初稿的思路,黨的十四大正式提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這一更具有“術語的革命”意義的范疇。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實踐的穩步推進,中國共產黨人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上所開啟的“術語的革命”,接續至標識我國發展新歷史方位的新時代,形成了以人民為中心的囊括“經濟新常態”“供給側結構改革”“五大發展理念”“人類命運共同體”等為代表的具有“術語的革命”意義的術語群。
實現“術語的革命”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卻表現出作為國家軟實力構成要件的錯位,甚至出現“話語貧困”[27]。原因有二:
第一,國內方面,隨著中國市場化改革的深入,一些人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實踐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予以剝離,出現“中國經濟商品化、市場化的深化,西方經濟學的適用性也就越來越大”的錯誤思潮[28]。其反映在經濟學界的學術研究上,有兩個表現:一是自改革開放以來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所經歷的話語權弱化問題[29];二是在承認中國經濟奇跡的基礎上,套用西方經濟學話語范式對之予以分析卻不得真章的尷尬處境[30]。為此,中國經濟學界甚至爆發了“新馬派”和“新自由主義”間的話語權爭奪戰[31]。這表明,中國國家硬實力和軟實力“相互作用和加強”的良性互動有待加強。
第二,國際方面,進行著“術語的革命”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在國際話語權西強我弱的格局下難以響亮發聲。首先,掌握國際話語權的西方社會,往往以生長于西方社會的經濟學話語范式來解讀中國經濟奇跡,掀起了一輪又一輪的“中國崩潰論”;其次,掌握國際話語權的西方社會帶著意識形態偏見,對中國經濟奇跡予以有色解讀。例如有學者認為,中國沒有健全的法律體系和產權保護體系,也沒有健全的金融體系,不具備經濟崛起的國家制度基礎,在理論上不具有經濟增長的持續性,呈現“制度悖論”[32];亦有學者從中國民主問題的視角審視中國的經濟增長和民主前景,認為中國的中產階級從誕生之日起就高度依賴于中國共產黨,沒有民主訴求[33]。這些觀點以西方的話語范式審視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實踐,難免滑入了教條主義泥潭。再次,中國學者在國際人文社科類期刊上的發聲仍面臨嚴峻障礙。“西方主導期刊的意識形態定位,難免與我國主流意識形態有差異甚至對立,”甚至出現個別學者為了迎合西方的話語范式,出現“立場缺失或錯位”[34]。
自約瑟夫.奈提出“軟實力”概念之后,有關“軟實力”問題的研究路徑日益專門化,加之經濟學本身的特殊性,一個國家的經濟學話語體系必然以國家經濟硬實力作為后盾而蘊化為國家軟實力。但實現了“術語的革命”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在國家經濟硬實力強勢崛起的事實面前卻出現了軟實力層面的話語弱勢。為此,應當借鑒馬克思、恩格斯實現經濟范疇“術語的革命”之基本邏輯進路,不僅要對西方經濟學基本范疇展開系統的批判性研究,響亮發聲,回應其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實踐的誤讀,更要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為歷史契機,立足于本土經濟實踐,以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更具有整體方法論的宏大敘事為思考著力點,打造帶有中國印記的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推進具有人類整體視野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術語上的革命”,引領國內、國際經濟學界的研究范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