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居民身份的二重性與城市社區治理模式的不相嵌形成了轉型社區有別于成熟城市社區的治理困境,人戶分離所引起的管理身份認同的混亂以及對管理職責的認知不清更增加了治理的難度。村居協同治理以村委會為主體,協同居委會共同治理轉型社區,優化了原有獨立治理單位的治理結構,對轉型社區的治理困境具有結構的適應性。村社利益關聯性及村委會大量的可調動的治理資源,是村居協同治理模式內在可行性邏輯的運行基礎。村居協同治理是一個統與分的實踐過程。以治理信息的統合,動員型、經濟型與服務型的分治,以及依托黨員的動員型治理,擴展了治理資源的范圍,延展了治理的網絡維度,也分散了治理的責任與風險,實現了治理模式的創新與治理效果的雙贏。當前轉型社區的治理應著眼于社區的具體特點,實現治理主體的多元化,治理資源的充分利用。有針對性地采取因地制宜治理模式,實現治理模式的創新及社區的有序轉型。
關鍵詞:轉型社區;治理困境;村居協同治理;治理創新
中圖分類號:D669.3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3/j.issn.1671-6477.2018.05.0017
伴隨城市化的推進及工業化的發展,城市郊區及城中村在自上而下的制度設計及地方經濟發展需求的推動下,以城市建設開發為目的的大量農業用地被城市所吸納,失地農民由村莊空間被安置到安置小區內,新型社區形態由此形成[1]。“城中村”、“城郊社區”、拆遷安置小區等概念被提出用以概括新型社區的形態,但都只是基于表面事實的現象性描述,轉型社區才是揭示這類社區的本質與核心的概念[2]。轉型社區的形成是自然的傳統村落共同體在城市的建設開發中,伴隨土地增值及土地開發所形成的新型城市社區的轉型樣態,既新增了城市社區的現代性及市場性,又延續了農村社區的某些鄉土屬性。擁有獨特經濟基礎、政治結構、關系網絡 [3]75-81,以及獨特的轉型路徑[4]的轉型社區是我國城市化進程中必然出現的社區類型。轉型社區的治理一直是基層治理的難題,給基層治理帶來了的嚴峻挑戰。2014 年,《國家新型城鎮化規劃( 2014—2020 年) 》報告發布,文本中所強調的“人口市民化”與“社區安置”是推進新型城鎮化的重點[5]。消除城鄉“二元結構”給轉型社區所帶來的“社區失靈”,是推進新型城鎮化的必由之路。為應對轉型社區的“社區失靈”,學界研究成果豐碩,但總體上有制度的視角與行動的視角兩種治理模式的研究路徑。通過實地調研發現,村居協同治理模式可作為中觀層面創新型的治理模式來應對轉型社區的治理困境。
一、轉型社區治理的兩種模式
從概念上說轉型社區是轉型與社區兩個詞匯的合成。按滕尼斯對社區的定義是“由具有共同價值觀念的同質人口所組成的關系親密、守望相助、富有人情味的‘共同體’,人們在這個“共同體”中與同伙一起,從出生之日起,就休戚與共,同甘共苦”[6]。中國的社會轉型面臨著“傳統”與“現代”、“農業”與“工業”、“封閉”與“開放”的沖突與碰撞,因此,轉型社區不同于滕尼斯的社區共同體。處于轉型期的社區面臨著結構的轉換、機制的轉軌、利益的分化與沖突及觀念的轉變,轉型社區的治理愈益復雜與困難重重。關于轉型社區的困境及治理模式主要有兩種研究范式。一是制度的視角,從社會結構層面出發,基于國家與社會的二元結構分析轉型社區,強調政府自上而下的制度供給與基層治理能力。二是基于行動的視角,強調社區自治能力的培育。
制度的視角。一些學者認為轉型社區的治理困境源于體制環境與社區結構[7]。城鄉二元結構的體制[8]及制度的路徑依賴[9],使轉型社區的治理更具復雜性與困難性。轉型社區治理的復雜性要求治理規范的正式化與治理結構的行政化,而不是以非正式的鄉土邏輯來進行運作[10]。政府主導的模式具有制度及資金上的優勢性,在社區轉型中需要國家自上而下的制度與服務供給。要實現轉型社區的創新管理,政府要完善關于轉型社區的各項制度性的保障工作,最終走向政府監督下的自治模式[11]。基于轉型社區的復雜性與動態性,政府有效的外部管理制度的輸入,可達到轉型社區內在秩序的重塑,通過動態的平穩過渡,實現轉型社區的全面健康與和諧的發展[12]。制度的視角下,強調政府的基層治理能力,通過政府主導模式,轉型社區創新性管理制度的創設與導入,實現自上而下的政府管理來消弭城鄉二元結構所引起的社區轉型困境。
行動的視角。基于國家對轉型社區治理機械地移植城市社區治理模式的反思[13],一些學者認為,以城市社區的治理模式來治理具有轉型特征的社區,超出了城市社區治理模式可應對的范圍,同時大量資源性的投入及社會管理創新反而出現了社區治理水平內卷化[14]。因此,行動的視角強調培育社區自治能力才可以真正解決轉型社區的治理困境。社區轉型的核心問題是實現社區公共性生產,社區認同感、安全感和凝聚力的重建[3]81-82。轉型社區的治理中,政府主導的模式下擠壓了非政府組織的成長空間,束縛了社區居民的創造力,社區發展活力得不到釋放,因此要實現社區治理的“去行政化”,激發社區文化、組織活力,提高居民參與社區治理的能力[15],讓社區居民成為社區管理創新的參與者和知情人[16]。
如何實現轉型社區的良序運行,探索新的高效率的治理模式,對基層治理具有重大的理論與現實實踐意義。本研究所探討的轉型社區的村居協同治理模式不同于制度的視角,強調國家制度自上而下的單線性輸入,也有別于行動視角,強調社區自治能力的培育與社區公共能力的生產,村居協同治理是一種中觀層面的創新型治理模式。村居協同治理指的是村委會與居委會針對轉型社區所面臨的轉型困境,實行的信息互通、事務共管、資源共享、文明共創、難題共解的村居聯動管理的新模式,有效地緩解了轉型社區內普遍存在的矛盾與問題,為轉型社區的治理模式的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本研究以上海市D村的實地調研經驗為基礎。D村位于所屬鄉鎮S鎮的中部,距離鎮政府不過1.5千米,為所屬區域新城開發建設的核心區域,全村區域面積3.3平方公里,轄9個村民小組,753戶,2093人,城鎮化率達到99%。D村黨總支共有黨員97名,4名支委干部,下設3個黨支部,6個黨小組。D村于1989年開始拆遷,2002年加快了拆遷進程,截至到2016年,D村還有30戶戶籍人口未拆遷,涉及的住房為20棟左右。D村現有70%村民已上樓居住在社區內,10%的村民已動遷,但還未分配住房,屬于過渡階段,動遷的農戶達到85%左右。第一批拆遷安置村民于2005年入住拆遷安置小區,截至到2016年,D村的失地農民被分散安置在6個居民社區內,這六個小區內還有大量的其他鄉鎮村莊的回遷戶入住。
二、轉型社區治理的二元困境
轉型社區的過渡性決定了其既延續了農村社區的鄉土性又被制度性及行政性地賦予了城市社區的新結構與新特征。當居民身份的二重性與城市社區治理模式的程序化相碰撞,便形成了公共意識的差異與沖突,以及熟人社會與陌生人社會、鄉土的邏輯與市場邏輯的沖突。這給轉型社區帶來了與普通城市社區不同的治理困境,而居民的人戶分離更增加了治理的復雜性與特殊性。
(一)居民身份二重性與社區治理的模式化
社區的轉型最終目標是實現居民的市民化以及社區的城市化。眾多轉型社區以城市社區的管理機制為藍本,在政府主導的自上而下的行政力的推動下,意圖褪去轉型社區的過渡性與鄉土性,從而實現社區的治理與形態的轉型。模式化、規范化的管理體制在成熟的城市社區具有治理的基礎與結構的適應性。但對與城市社區具有極大差異性的轉型社區來說,城市社區治理機制的平行移植帶來的治理效果并不顯著。轉型社區與成熟的城市社區間最大的差異點在于管理對象的不同,轉型社區內的居民既具有城市戶籍的身份又具有農村社會的鄉土性認同與習慣,以城市社區治理模式管理具有身份二重性的居民,超過了其所能應對的能力與范圍,從而形成了轉型社區特殊的治理困境。
1.居民公共意識的差異與沖突所導致的管理困境。模式化的城市社區管理體制強調公私界限內有相應的規范性與秩序性,但依然保留鄉土性的居民在沒有特定管理制度規定的村莊內自在隨性地生活,其所建構出的公共規范意識模糊。在鄉土社會公共空間內規則性較弱,可為與不可為界限模糊。公共空間內規則的弱約束性意味著村民行為的隨意性,比如公共的道路可以用來晾曬谷物,公共的荒地可以開辟為私人菜園。而城市社區內的公共空間更加強調有規范性與秩序性的可為與不可為,管理規范界限明晰。當具有鄉土慣習的居民在社區公共樓道內堆放雜物、在公共空地晾曬衣物、在公共綠化地種植蔬菜、景觀河道內洗衣等行為,便破壞了城市社區治理模式下的公共空間不可為的規則性。但居民以往長久的農村生活實踐所形成的公共空間的弱約束性意識,在遭遇以勸說為主的居委會管理時,顯然短時間內難以改變。
2.居民熟人社會的生活方式在陌生人社會的城市空間所引發的沖突。費孝通先生認為農村鄉土社區的單位是村落,生活富于地方性[17]。在傳統的熟人社會下,平行的居住結構以及長久的地緣關聯,造就了村民開放性與熟人性的生活方式。即使已經“上樓”,由村民轉變為居民,熟人社會的生活方式依然延續。熟人社會的生活方式更加隨意,講究生活的便利,而忽略了陌生人的住宅小區的封閉性與私人性。當熟人社會的生活方式與陌生人社會的生活空間相嵌入,以陌生人社會的行為秩序來約束習慣了熟人社會生活方式的居民,所遭遇的異質性排斥給社區的管理帶來了難題。集中居住的小區,空間的聚集更適應于封閉性與私人性的生活方式。比如,居民樓防盜門的隨時關閉是陌生人社會下基于安全防衛以及生活私密化的綜合考慮。但熟人社會習慣的居民基于生活的便利性,常常把居民樓的防盜門打開,甚至為了防止物業與居委會人員把防盜門關閉,不惜故意把防盜門損壞。居委會或物業重新修理防盜門,把居民樓防盜門關上,反而遭到居民的責罵。
3.居民的鄉土邏輯與市場邏輯的沖突導致了物業費收取困難。城市社區的治理模式由政府、社會及市場多主體參與,向市場購買服務,物業公司參與社區的管理是城市社區治理不可或缺的一環。但在農村社區,簡約治理是主導,村民們沒有購買市場服務的傳統與經驗。因此,轉型社區內的居民對物業運行的不了解導致了他們對交物業費的不理解。拖欠物業費是轉型社區最常見的管理問題,而物業費欠費對轉型社區來說嚴重地影響其運行與發展。
(二)人戶分離的治理困境
人戶分離指的是人的戶口登記所在地與現居地不一致的現象,是不同于戶籍隨遷的非正式遷移。一般來講,我國人戶分離后人口普遍由農村轉移到城市[18],但在轉型社區也存在著人戶分離的境況,并且是轉型社區治理困境的來源之一。轉型社區的類型中一種為實行撤村建居,原有村級管理組織村委會直接改為居委會,即村改為居委會社區,村內居民未發生人戶分離。轉型社區的另一種類型為村級管理組織依然存在,只是因征地拆遷而失地的農民被遷移到安置小區內,出現了人戶分離的現象。D村經過多次征地拆遷,農民陸續搬進安置小區,實現了“上樓”。 “上樓”的村民,雖然實現了戶籍的農轉非,居住地由原本的村莊遷移到社區,但其戶籍所在地依然在原本的村莊內。戶籍在村莊內意味著參與村莊集體資源的福利性分配,很少有村民愿意把戶口轉入其所居住的安置社區內,大部分村民的戶口依然在D村,他們依然屬于D村的居民。
按屬地管理的原則,居住在特定區域內的人口屬于居住地的管理機構管理。已“上樓”的村民居住在社區內,應屬于社區所在的居委會管理,但人戶分離所帶來的是居民對身份歸屬地認同的混亂,進而給轉型社區的治理帶來困境。當居民的個體行為突破管理規則的界限,阻礙社區管理的良性運行,比如噪音擾鄰、在社區公共空間亂堆亂放等,居委會按規定行使管理權力,要求其停止不符合社區管理規范的行為,但居民會以戶口在村,是村民而不是居民,居委會對其沒有管理權為由,拒絕遵守居委會的規章條例。居民不僅對自身管理身份認同產生了分歧,同時還對社區管理部門職責認識不清,比如以交了物業費為由,對原本屬于居委會管理職責的事務找物業要求解決,或者把原本應由物業管理的事務找居委會要求解決。人戶分離所帶來的管理身份認同的混亂以及對管理職責的認知不清,造成了轉型社區內部各職責部門之間管理的交叉、重疊與混亂,破壞了原本條塊管理、各司其職的管理秩序,同時也造成了管理資源的浪費。上海市D村創新地推出了村居聯動的協同治理模式,以村委會為主體,居委會共同參與轉型社區的治理,以期解決轉型社區居民身份二重性及人戶分離所引發的治理困境。
三、村居協同治理的可行性邏輯
村居協同治理的模式以村委會為主體,協同居委會共同治理轉型社區,延展了治理的網絡維度,也分散了治理的責任與風險。但村委會與居委會都具有一般正式組織的特征,兩個組織主體之間也沒有隸屬的關系[19]。協同治理的集體行動中,村委會與居委會達成集體行動的可能性與可行性需要一定的基礎性條件與資源。村委會與居委會因共同的治理對象(拆遷安置居民)形成了利益的關聯性,同時強大的集體公共資產作為村委會可調動的治理資源,為形成以村委會為主體,居委會共同參與的創新型的協同治理模式提供了可能性與可行性。
(一)村社利益關聯
伴隨社會的轉型,社會各主體基于利益構成合縱連橫的網絡,有相排斥的利益沖突也有相關聯的利益訴求。隨著城鎮化的推進,圍繞拆遷安置的村民,村委會與轉型社區的居委會以拆遷安置村民為共同的治理對象,構成了村社利益的關聯。大量征地拆遷之后,村委會的行政工作更多的是與戶籍相關的管理以及與村莊集體資產相關的福利分配工作。但是D村村委會主動與居委會聯動,協商共同對轉型社區內的村民進行管理,村委會的利益出發點在于D村是全方位的創建型村莊,多年的創建評比中,D村榮譽滿滿,2002年被評為“上海市衛生村”,2008被評為 “上海市整潔村”、“上海市平安小區”,2012年被評為中國特色村,2015年被評為全國文明村等。特別是2016年D村所在區正在創建文明城區,為了更好地完成創建工作,必須更加注重對全區內村、小區的管理。連續多年的創建評比給村委會帶來的是上級政府的考核與行政壓力,不僅村干部的日常行政工作要達到考核標準,涉及村莊居民的環境整治、拆違等也要符合相應的規定。要解決轉型社區內居民的不文明行為、日常糾紛、家庭困難等問題,村委會需要居委會的協助,及時地了解村民的日常信息。同時,社區居委會負責居民的日常管理,轉型社區居民身份的二重性及人戶分離導致了更加復雜化的治理困境,但居委會因自身資源有限,工作人員人數固定,治理空間的受限無法應付轉型社區的諸多難題。村委會以其動員型及資源型優勢參與轉型社區的治理,是居委會可借助的治理力量。村委會與居委會因共同的治理對象而形成利益關聯,雙方各自利用自身的優勢,共同參與,相互合作,共同治理轉型社區。
(二)村莊公共資產的保障
居委會的行政經費有限,主要來源于上級政府的撥款,其自身無可再生的經濟資源,面對違反社區相關管理規范、多元化利益訴求的居民,居委會只能憑借服務或言語勸說來管理。居委會治理資源的匱乏導致治理空間的受限,制約了轉型社區治理困境的突破。村委會以主體性的姿態參與轉型社區的治理與村莊集體資產作為強大的保障性后盾不可分割,村委會作為資源的輸出者為轉型社區的治理提供資源。D村集體資產總額為7 500萬左右,2015年村集體資產的總收入為680萬元,轉移支付為65萬元。以巨額的村集體資產作為后盾,村委會可調動資源支付轉型社區內所產生的治理成本。同時村莊巨額的集體資源必然涉及到成員的福利分配,現村內戶籍人口可享受全民體檢、生病補貼、老年人每年每人平均500元左右的補貼等各種福利。在居委會做不通工作時,村委會以村內的福利分配為條件限制村民的某些不合規范的行為,因此村委會做安置小區居民的工作比居委會更加順利。比如上級政府有對喪事簡辦的要求,如果能夠做到喪事只放音樂而沒有吹吹打打,請道士等封建迷信活動,將會獎勵2 000元,如若做不到將取消家庭在村內的福利3年,經濟性的鼓勵與制約使喪事簡辦在轉型社區內推行順利。村集體強大的資源儲備擴展了村委會的治理空間,增強了村委會的治理能力,為村居聯動以及轉型社區協同治理模式提供了可能性與可行性。
四、村居聯動:轉型社區的村居協同治理模式
傳統中國社會結構是政府統制下的縱向結構,是自上而下的政府系統,系統之內各主體缺乏社會獨立性[20]。但是只有縱向的系統顯然無法應對多元的治理困境,通過組織的橫向聯合,以各主體的優勢為依托,發揮主體的能動性,實現更優化的治理效果。D村實行村居聯動的協同治理以期應對轉型社區內的治理困境。村居聯動以村委會為主導,居委會協同治理,形成了橫向的組織聯合,以信息互通、事務共管、資源共享、難題共解為治理目標。在D村實行1+6的模式,即一個村委會加六個居委會的村居聯動模式。村居協同治理是一個統與分的實踐過程。以治理信息的對稱性實現協同治理的統,以主體的優勢性實現動員型、經濟型與服務型的分治,同時依托黨員的動員型治理,發揮黨員的先鋒模范作用,擴展了治理資源的范圍,以此達成轉型社區協同治理的目標。
(一)治理信息的對稱性統合
協同治理的統主要指的是治理信息的統合,這為轉型社區治理的各利益主體搭建起了相互合作的橋梁。村居聯動的機制下,主要是在村委會與居委會之間建立起合理、長效的互動與交流機制,形成良性的協同治理的關系范式。治理信息上實現互通有無,相互對稱,這是協同治理的前提。村委會與居委會作為治理主體,通過簽訂較為正式的協議,達成村居聯動的模式。正式的協議制度規定了治理主體之間相互的權力與義務,具有相對正式的約束力。不像傳統社區僅僅依靠非正式的私人關系達成集體行動的一致性,正式的、制度化的協作形式是協同治理行動的實現前提。通過設立非正式的協商組織,作為溝通和對話的平臺來協調各治理主體的集體行動[21],村居聯動的模式以村居聯席會議制度為正式的協商組織,通過治理信息的對稱性統合,達到村委會與居委會之間治理信息的互通有無。
村居聯席會議制度下,居委會和村委會通過定期開展專門的工作會議,針對村民的信息進行溝通與交流,對有需要進行協同治理的事務進行重點跟進。每季度召開一次聯席會議,原則上定于第二個月的第一周,總結一季度的聯動工作,解決工作中出現的一些問題。同時,建立村居聯動信息員隊伍,由專人負責信息對接,根據對接情況開展主要負責人一對一工作,通過微信群、短信群發等渠道,居委會與村委會干部隨時保持聯絡。多形式的信息交流與溝通渠道,強化了治理信息的傳達效度,實現了治理信息的統。村委會與居委會基于長效的互動機制,以治理信息的對稱性,獲得了分治的信息基礎,通過對轉型社區治理困境的動態的跟蹤和了解,為接下來有針對性地進行協同治理提供了信息保障。
(二)動員型與經濟型及服務型分治
居村聯動的協同治理雖然是村委會與居委會事務共管的集體行動,但依然有分的實踐。“分”不是指事務的分開處理,而是依據資源與優勢,以分工式合作實現轉型社區事務的優化治理,體現了事務解決的適應性策略。村委會主要發揮了動員型及經濟型的優勢。原有的傳統村落社區內,村民對村委會作為村級行政組織權威的認同以及對其調解力與執行力的認可,以及熟人社會的公共性規范塑造的村民行為的慣性,為動員型的治理奠定了基礎,村委會以動員型“做工作”的方式就可能實現村民解決難題、調解矛盾的目標。即使村民已經“上樓”,居住于安置社區內,在面臨家庭矛盾及鄰里糾紛等事務時,還是傾向于向村委會求助。因此,村民在社區內的一些不文明行為,比如公共空地晾曬衣物、在公共綠化地種植蔬菜、景觀河道內洗衣等行為,村委會的勸說通常比居委會更具效果性與問題的解決性。
轉型社區治理困境的擺脫及社區良性的內生秩序的維持離不開經濟性資源的投入。上級政府對居委會所發的服務經費及辦公經費有限,甚至不足以應對居委會的日常開支。村居聯動中強調資源的共享,通過資源的整合與調動,搭建了為轉型社區治理服務的公共平臺。村委會憑借龐大的集體資源成為轉型社區協同治理中的資源輸出主體,以財力及物力支持村居聯動模式的運行,以經濟行動滿足轉型社區內村居民的公共服務訴求。比如針對在小區樹木上晾曬衣服的行為,居委會通過與村委會的信息溝通與交流,由村委會出資統一購買晾衣架。針對D村老年人居住相對集中的轉型社區,村、居協同探索助老模式,商議決定由村委會負責落實資金和場所,居委會負責管理,在小區建立老年人日間服務所,為小區內的獨居老人提供一個集活動、聊天、休息、康復為一體的休閑場所。同時,村委會以村民福利的分配權制約村民不符合社區管理規定的行為。比如,為適應城市社區的管理制度與規范,要求喪事簡辦,不能吹吹打打,做法事等,這是降低小區噪音污染及不占用公共空間的要求,但是農村辦理喪事的習俗在村民入住社區之后依然會延續,居委會往往對此束手無策。如果以村居聯動平臺為依托,居委會將信息反饋給村委會,村委會在口頭勸說無法阻止居民對喪事的大操大辦時,就能夠以村莊福利資源來制約村民,如不能達到喪事簡辦將取消家庭的三年福利,而達到喪事簡辦要求的則會獎勵2 000元。
社區是滿足居民基本生活需求的場域,在轉型社區的治理實踐中,公共服務是連接居委會與居民的紐帶,居委會充分發揮組織主體的能動性,增強社區的服務功能以滿足居民的需求。村委會以動員型與經濟型治理拓展了治理的資源,居委會則發揮服務型的優勢為轉型社區內的村居民服務,如設立黨員服務崗、便民服務窗以方便村民來訪與咨詢,對轉型社區內的弱勢困難群體加強日常的走訪與關心,建立社區文化聯誼制度,豐富居民文化活動,組建合唱隊、舞蹈隊,開展運動會、文化晚會等,為豐富居民的生活提供最大限度的服務。村委會與居委會分別以動員型、經濟型與服務型的分治實現了治理功能上的交叉互補與相互監督,提高了治理效率,為轉型社區的良性運行與轉型的成功奠定了基礎。
(三)依托黨員的動員型治理
村居聯動不僅是依托村委會與居委會資源的行政性的集體行動,同時需要組織動員群眾參與村居聯動,以達到治理效用的最大化。傳統的農村地區或是依賴父系血緣關系,以血緣共同體形成村莊公共性的行動,或是依靠熟人社會的地緣關系共同體所內化的公共意識,形成組織、動員村民的規范性力量。上海屬于移民地區,一直沒有宗族性的血緣關系認同,而原本據村而居的村民因征地拆遷,現已分散居住在城市的各個安置小區內,因地緣關系所形成的公共性認同,也隨著城市化的推進逐漸被解構。
如何組織動員居民參與公共性的治理以達成共同行動成了村居聯動的難題。除卻血緣與地緣關系,更需要有組織及動員群眾的內在標準與依據。上海主要依托黨組織這個政治組織來與社會結構相契合。依托黨小組,通過做實黨建工作,把黨員模范帶頭作用內化為黨員行動的指導,以此在村居聯動的公共治理中組織動員黨員推進治理,以此抵消基層治理的成本。黨員既是轉型社區中的居民,又具有超越普通居民的黨員身份。基于長期的黨建,黨員對自身角色的實踐以及群眾對黨員的期待,為村委會與居委會利用黨員資源推進村居聯動奠定了基礎。D村的黨建主要通過自上而下的組織動員活動、評選監督活動及黨員內部非正式的交流組織活動等,使黨員加強了組織的凝聚力,提升了自身的修養,以及對黨組織內部的認同。黨員在基層治理以及平時生活中必須要發揮先鋒模范作用,在村居聯動中,他們不僅是志愿者的主力而且是轉型社區中文明規范行為的帶頭人。黨員作為信息員、調解員、結對幫扶員等參與轉型社區的治理。同時黨員要帶頭喪事簡辦,不在村莊中建立違章建筑,不在安置小區中的公共空間中亂堆亂放等。通過黨員的模范帶頭不僅擴展了治理的資源,而且對群眾起了帶頭示范的良好作用。
五、結論與討論
通過村居聯動協同治理的模式,村委會與居委會既統合地實現了治理信息的互通有無,又利用主體雙方的優勢分別在治理事務中實現了動員型、經濟型及服務型的分治,同時以黨建為支撐點,利用黨員的模范帶頭作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轉型社區中因居民身份二重性及治理的模式化以及人戶分離所引起的治理困境。作為轉型社區過渡期的一種治理模式,村居聯動的協同治理,著眼于社區過渡性的特點,調動村委會、居委會以及黨員的主體性與積極性,通過發揮主體的資源優勢,解決轉型社區的治理難題,實現了轉型社區治理模式的創新,實現了村委會的創建任務與居委會的管理任務的雙贏。
但也不能忽略這樣兩個事實:一是村居協同治理的模式所造成的管理成本上的鋪張浪費;二是村居協同治理的模式并不具有普遍的適用性及廣泛推廣的價值性。從管理上的成本來說,村委會與居委會同時對村民管理,雙重管理主體所面對的是同一管理對象,對轉型社區內同一矛盾的解決需要同時調動村委會與居委會雙方的力量與資源,相比其他村莊或社區,解決問題所消耗的人力、物力及財力明顯增加。重復管理造成的是村委會與居委會不必要的累加性治理,相當于在村委會原有的工作中又衍生出許多派生性任務,正如村委會的工作人員所說,村居聯動之后,村里的事務變得更多了。村民協同治理明顯增加了行政成本,造成了管理資源的浪費。由前文分析可知,村居協同治理模式的可行性有兩個必要的條件,一是村社的利益關聯性,二是村委會強大的集體資源作為保障。雖然不能說滿足以上兩個條件的轉型社區具有特殊性,但也同樣不具有普遍性。滿足條件的轉型社區不可能出現在經濟條件落后的農村地區,通常只會出現在經濟發達城市的近郊農村。由于兩個必要條件的限制,村居協同治理模式只適用于少量的轉型社區的治理中,因此并不具有普遍的適用性及在轉型社區中廣泛推行的價值性。因此,村居協同治理的模式只適合滿足必要條件、同類型轉型社區的治理所借鑒。轉型社區的過渡性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因此,在我國城鎮化的進程中,針對轉型社區的治理應避免急于求成,應著眼于轉型社區過渡期的相關特點,可實行治理主體的多元化,在調動治理主體的積極性的同時,充分利用各種治理資源,有針對性地采取因地制宜、多樣化治理模式,實現治理模式的創新及社區的有序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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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王婷婷文 格)
Abstract:The duality of residents' identity does not mix with the urban community governance model, which forms the governance dilemma in transition communities different from a mature urban community. The confusion of management identity caused by the separation of family and people and the unclear understanding of management responsibilities have increased the difficulty of governance. Cooperative governance of villages and communities takes the village committee as the main body, coordinate the neighborhood committee to govern the transformation community jointly, optimizes the governance structure of the original independent governance units, and has structural adaptability to the governance dilemma of the transformation. The interest relevance of villages and communities and a large number of mobilized governance resources of village committees are the operational basis of the inherent feasibility logic of village cooperative governance mode. Cooperative governance of villages and communities is a practice process of unity and division. With integration of governance information, the separation of mobilization type, economy type and service type as well as the mobilization governance relying on party members, it expands the scope of governance resources, extends the network dimension of governance, and also disperses the responsibility and risk of governance, collaborative governance of villages and communities realize the innovation of governance mode and the win-win result of governance. At present, the governance of the transitional community should focus on the specific characteristics of the community, realizes the diversification of governance subjects and the full utilization of governance resources. We should adopt a local governance model so to achieve the governance model innovation and orderly transformation of the community.
Key words:Transition community; Governance Dilemma; Collaborative Governance of Villages and Communities; Governance Innov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