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對部編本語文教材古詩詞注釋“思”“何當”的釋義提出商榷,認為“思”的注解犯了望文生訓的毛病,“思”不應解釋為“思緒”,而應解釋為“悲”;“何當”的注解犯了增字為訓的毛病,其實“何當”就是“何時”而非“何時將要”。
關鍵詞:思;望文生訓;何當;增字為訓
部編本《語文》教材適度增加了古詩文的篇目。這種編選體現了對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繼承和弘揚。然而最近在翻閱時,筆者發現教材古詩詞部分有些注釋值得商榷。不揣谫陋,現摭取兩例商略,以求方家批評指正。
一、“思”是“思緒”嗎
部編本《語文》七年級上冊第四課為《古代詩歌四首》,其中第四首為馬致遠的《天凈沙·秋思》。在其注釋①中把標題中的“思”解釋為“思緒”。筆者認為這條注釋是不準確的。這是典型的不明古義,犯了望文生訓的毛病。由于時代變遷,許多字詞的古義到后來大都消失,后人如不加考察,用后起的意義或常用義去解釋,就會造成舛誤。張相《詩詞曲語詞匯釋·敘目》中曾說過:“字面生澀而義晦者,及字面普通而義別者,則皆在探討之列。”[1]對古詩詞而言,尤其是“字面普通而義別者”今人如果不作辨析,常常會出現以今律古、望文生訓的謬誤。教材注釋將“思”解釋為“思緒”即如此。
查閱《漢語大詞典》我們發現,其中“思秋”條目釋義為“悲秋”,引述《文選》卷一九張華《勵志》詩“吉士思秋,寔感物化”。李善注云:“思,悲也”作為例證。其實“思”作悲傷解,在詩文中習見。如《淮南子·繆稱訓》:“春女思,秋士悲。”晉盧諶《贈劉琨》詩之四:“仰悲先意,俯思身愆。”依據對文同義的規律,則思即是悲。李白《天馬歌》:“愿逢田子方,惻然為我悲。”其中“悲”有版本作“思”,也足以證實“思”“悲”同義。而且“思”“悲”互訓的例子在古詩文中也較常見。溫庭筠《商山早行》:“晨起動征鐸,客行悲故鄉。”其中“悲”即“思”也。“思”字古有悲、哀、愁、憂之義。但是這些古義在現代漢語中已經消失,教材注者就被“思”的今義所迷惑,做出了“思緒”的注解。另外,著名語言學家王云路教授所著的《中古詩歌語言研究》中也有對《天凈沙·秋思》的注釋:“思,悲也。‘秋思就是悲秋。”[2]
二、“何當”是“何時將要”嗎
部編本《語文》七年級上冊,課外古詩詞誦讀選有李商隱《夜雨寄北》。其中注釋⑧“何當,何時將要”。其實“何當”就是“何時”,不可增字釋為“何時將要”。從訓詁學的角度看,這條注釋犯了“增字為訓”的弊病;從現代漢語規范表達的角度看,這條注釋還存在表達重復贅余的語病。其實“何當”作“何時”解,為詩歌慣用語。如古樂府《紫騮馬歌辭》:“高高山樹頭,風吹葉落去。一去數千里,何當還故處。”南朝宋鮑照《代北風涼行》:“問君何行何當歸,苦使妾坐自悲傷。”《玉臺新詠·古絕句一》:“何當大刀頭,破鏡飛上天。”溫庭筠《送人東游》:“何當重相見,樽酒慰離顏。”還有杜甫的《秦州雜詩》:“何當一茅屋,送老白云邊。”中“何當”還有版本作“何時”。均可以有力地論證“何當”就是“何時”義。
另外,以李商隱《夜雨寄北》:“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為例句,注解“何當”為“何時”義的還有:
王云路著《中古漢語論稿》:“何當,何時。”
羅竹風主編《漢語大詞典》:“何當,猶何日,何時。”
張永言主編《簡明古漢語字典》(修訂版):“何當,何時。”
張相著《詩詞曲語詞匯釋》:“何當,猶云何日也。”
余恕誠與陳婷婷選注《李商隱詩》:“何當,何時。盼望之詞。”
劉學鍇撰《唐詩選注評鑒》(下卷):“何當,何時。盼望之詞。”
朱東潤主編《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何當,猶言何時。”
據上述釋義,不難看出部編本《語文》教材將“何當”解釋為“何時將要”是典型的增字為訓。這樣的注釋,正如王引之在《經義述聞》卷三中所說,是“強經以就我,而究非經之本義也”。因此,筆者建議教材再版時予以更正。
注釋:
[1]張相.詩詞曲語詞匯釋[M].北京:中華書局,2008.
[2]王云路.中古詩歌語言研究 [M].西安: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4.
作者簡介:鄭偉(1985— ),男,安徽省阜陽市第三中學一級教師,主研方向為教材解讀、文言文教學和高考備考研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