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星云
在不同的時代和地域,音樂如何記錄、傳遞、表達愛情?
旋律和歌詞如何影響了人們去想象一種愛情?
繼“文學中的愛情”和“繪畫中的愛情”兩個主題封面之后,今年的2月14日,我們想要和讀者一起,嘗試去了解“音樂中的愛情”。
接到這個題目的時候,我和同事黑麥都覺得這是一個特別艱巨的任務,因為相比文學和繪畫,選出“經典”情歌的難度更大,人與人之間的音樂品位千差萬別。
在采訪的過程中,我和很多音樂人聊了聊,情歌何以動人。每位音樂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姚謙認為情歌相比文學、繪畫等其他藝術形式的優勢在于,后者是用眼睛看,再通過大腦進行分析,“而音樂是通過耳朵對人體直接刺激,情歌中的很多內容也與生理直接相關”。阿肆覺得情歌可以“給人一次角色扮演的機會”,董冬冬和陳曦認為情歌的感染力來自“歌曲和畫面的結合”。至于情歌對聽者心情產生波動的原因,堯十三稱之為“條件反射”,彭坦管它叫“投射”,趙照則說情歌聽的是心思,而不是腦子,“腦子是輔助的,心思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才會心疼、心亂、心煩、心跳”。
在聊天中,同樣讓我意識到的是,每代人都有屬于自己時代的歌。人們喜歡聽懷舊的歌,甚至在到了一定年齡之后,很難再對新的流行歌曲感興趣。原因不僅僅在于音樂網絡平民化之前的歌詞更有質量、更有內涵,也不僅僅因為人們年輕戀愛時常常聽到這些歌,還有可能存在神經學的原因。
很多人說音樂會觸發埋藏已久的記憶,流行的情歌的作用尤為明顯,這可能是現代人特有的現象。記憶理論學家普遍認為,人生所有經歷幾乎都儲存在記憶里,需要特定的事件或物品,才能將記憶提取出來。
音樂產生直接的感官刺激,旋律是抽象的,樂器會產生很多經驗對照。人們無論是在看電影時配樂響起,還是在街頭偶然聽到一首歌,這些親身經歷的片段都會留下經驗記憶。這些經驗記憶埋存在人的大腦中,當同一個樂器再次響起,或者相似的旋律再次出現時,它們就會被激發,此前經歷的場景和情緒也會重新出現。
加拿大籍哲學家和物理學家馬里奧·邦格(Mario Bunge)就曾說到這個特性:“在我們受到某人的性吸引或者愛情吸引時,無論背景播放的是什么歌,一定都會變得非常重要,而且這首歌被賦予的意義永遠不會消退。”人們可能往往在需要得到共鳴、疏解和對照的情緒里去聽情歌,所以歌中的旋律,都會很快讓那些情緒更立體化、場景化,化為影像在頭腦中重現。這也是為什么很多人唱歌的時候,常常唱著唱著閉上眼,因為閉上眼,自己腦海中的影像可能更清晰地浮現。
由此,每個人都與特定的一首歌產生了一種私人化的連接。人們對一首歌或一首曲目的評價標準,也因此不僅限于作詞作曲的質量優劣,更在于每個人的青春、記憶和愛情的特殊情境。
在本期封面專題中,我們挑選了不同時代、不同音樂風格的中外音樂人,通過他們的個人經歷和創作故事,來探討音樂和愛情和時代的關系。
天才的英國大提琴家杜普雷(Jacqueline du Pré)和意大利歌劇女王卡拉斯(Maria Callas)都曾經歷了因音樂而起、又因音樂而終的燦爛愛情,她們的藝術同愛情一樣,如煙花般瞬時炫美,卻消散在恒久的孤寂中。
在西方搖滾樂史中,有不少宣揚愛情與自由的歌手,如果說詹尼斯·喬普林(Janis Joplin)代表著美國嬉皮士一代性解放潮流的高峰,那“朋克教母”帕蒂·史密斯(Patti Smith)的故事則展現出如何將對愛的溫柔、思念、激情和憤怒注入躁動的搖滾樂。
民謠歌手周云蓬為我們寫了一篇文章,回憶從小到大對他影響深刻的情歌。我們記者還采訪了前后兩代港臺流行歌手,“情歌王子”張信哲細致地講述了他自己作為歌手的命運流轉,他在李宗盛的幫助下登上事業高峰,通過一首首的情歌記錄了八九十年代的情感范式,也讓我們一窺華語唱片黃金期情歌制造的商業模式。2005年出道的方大同則代表了年輕的網絡文化一代的愛情觀和音樂觀,他們沒有大徹大悟的人生起伏,也很少將失戀的悲傷放大,取而代之的是用更晴朗的態度去看待愛情中的悲歡離合。
就像著名樂評人李皖在采訪中對我所說的,“人即使未必有信仰的需要,卻不能缺少抒發愛情的需要。他需要一件貼身的抒情媒介,在脆弱時抵擋人生的寂寞無依。這媒介前幾千年是書畫、戲和宗教,這一百年更多是歌。”對于愛,音樂也許比我們知道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