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杰
【摘 要】白居易的《刑禮道》一文是論述法治與德治關系的典范。本文擬從法律論證的角度來分析該文的優缺點。在此文中,白居易認為,鑒于當時的社會形勢,應果斷崇尚禮樂,減少刑罰的適用。因此此文通篇都在論述為何是當時而不是別的時候“是則國家殺刑罰之日,崇禮樂之時”。所以此文最精彩的部分就應是白居易運用論證來闡述自己的法治思想。白居易認為,“平定之時”、“衰亂之代”、“清凈之日”采取的措施有別,這一論斷的得出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因素:人性。
【關鍵詞】白居易;刑禮道;法治;德治
中圖分類號:I207.2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8)34-0226-02
一、《刑禮道》論證法治思想的過程梳理
開篇白居易高舉前代圣人的旗幟,認為圣王治理社會依靠刑、禮、道,用刑來懲惡,讓百姓知道畏懼;用禮來揚善,讓百姓知道榮辱;用道來教化百姓,讓他們由惡轉善。因此,刑罰的目的是暴露和懲罰罪惡,禮樂的目的是弘揚良善,而道的目的則是讓罪惡之人轉化良善之人。在剖析了刑、禮、道對于社會治理的不同作用后,白居易交代了的結論:第一點是“三者之用,不可廢也”;第二點,既然三者對于社會如此重要,那三者的適用有無先后的順序。這為后文的寫作做了鋪墊。
第二段的第一句是全文的中心句。該句之后全部論述的基礎就建立在此:“臣聞人之性情者,君之土田也,其荒也,則薙之以刑;其辟也,則蒔之以禮;其植也,則獲之以道。”
首先,為什么筆者認為這句話是中心句?此句表露了白居易的內心。它有幾層含義:第一,人的性情是多變的而不是一成不變的;第二,治理百姓的措施也要像種莊稼講究因地制宜一樣因時制宜。
其次,該句的寫作手法也被后文用到。在運用論證的技巧時,白居易多使用排比和比喻的手法。排比的地方如:“何者?夫刑者,可以禁人之惡,不能防人之情;禮者,可以防人之情,不能率人之性;道者,可以率人之性,又不能禁人之惡。”比喻的地方如:“然則王化之有三者,猶天之有兩曜,歲之有四時,廢一不可也,并用亦不可也;在乎舉之有次,措之有倫而已。”
行文至此不能忘記此文的寫作目的:弘揚禮樂,慎用刑罰。因此,白居易又重新分別論證了刑、禮、道三者優缺點。與第一段不同的是,在接下來的論證中他還著重指出了三者的不足,或曰局限性。為了更好理解三者的局限性,白居易花費了較大篇幅論述刑、禮、道三者的辯證關系。這就是所謂的:“故刑行而后禮立,禮立而后道生。始則失道而后禮,中則失禮而后刑,終則修刑以復禮,修禮以復道。故曰:刑者,禮之門;禮者,道之根。知其門,守其根,則王化成矣。”然而:“王化之有三者,猶天之有兩曜,歲之有四時,廢一不可也,并用亦不可也;在乎舉之有次,措之有倫而已。”綜上,白居易順理成章地引出了刑、禮、道三者的局限性:“夫刑者,可以禁人之惡,不能防人之情;禮者,可以防人之情,不能率人之性;道者,可以率人之性,又不能禁人之惡。”那么既然三者存在這樣或那樣的局限性,如何克服呢?作者開出了這樣的藥方:“循環表里,迭相為用。”刑、禮、道三者交互運用,如此方能克服三者各自的局限性,也才有可能達致“王化”。接著“迭相為用”之后的另一個問題隨之而來,三者何者為先,或曰何者為重,白居易這樣寫道:“故王者觀理亂之深淺,順刑禮之后先。當其懲惡抑淫,致人于勸懼,莫先于刑;鏟邪窒欲,致人于恥格,莫尚于禮;反和復樸,致人于敦厚,莫大于道。是以衰亂之代,則馳禮而張刑;平定之時,則省刑而弘禮;清凈之日,則殺禮而任道。亦如祁寒之節,則疏水而附火;徂暑之候,則遠火而狎水。順歲候者,適水火之用;達時變者,得刑禮之宜。適其用,達其宜,則天下之理畢矣,王者之化成矣。將欲較其短長,原其始終,順其變而先后殊,備其用而優劣等。離而言之則異致,合而理之則同功。其要者,在乎舉有次,措有倫,適其用,達其理而已。”刑、禮、道三者的要害在于舉有次,措有倫,適其用,達其理。
二、《刑禮道》論證法治思想的過程分析
針對論證過程的分析分為優點和不足,優點在于層層遞進,邏輯性強,在此不再贅述,筆者想著重強調不足。不足主要有二,分別是:
作者認為想要達致“王化”,需刑、禮、道迭相為用。針對不同的社會環境采取不同的應對措施。也就是白居易第二段中指出的“是以衰亂之代,則馳禮而張刑;平定之時,則省刑而弘禮;清凈之日,則殺禮而任道。”作者主張“省刑而弘禮”,因此他認為當時必處于“平定之時”。但“平定之時”是什么?“平定之時”與“衰亂之代”、“清凈之日”如何界定,三個時代以什么為劃分標志?僅以是否存在大規模的社會動亂為準嗎?在文章中,作者均未給予回答,而只是在結尾匆匆給了一個結論:“方今華夷有截,內外無虞,人思休和,俗已平泰,是則國家殺刑罰之日,崇禮樂之時。所以文易化成,道易馴致者,由得其時也。”恐難令人信服。
作者認為,“平定之時”、“衰亂之代”、“清凈之日”采取的措施有別,這一論斷的得出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因素:人性。張文顯教授在談到“權利本位”時,寫到:“人既是法律實踐的主體,也是法的價值主體。作為法的實踐主體和價值主體,人在法律生活中具有自主性、自覺性、自為性和自律性,具有某種主導的、主動的地位。”[1]白居易在主張“時”、“勢”的同時,忽視了先前儒家和法家的爭議焦點:“人性本善還是性本惡”。講到“人”,中西方有識之士有對此有過精彩的描述,著名的如休謨,他承認人的自私,預設政府為惡。[2]又如孔子,“人之初,性本善。”無論是主張“性善論”,抑或“性惡論”,都是從人性的角度出發來認識人的。[3]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學派多主張人性本善,因而主張治理國家以道德教化為主、刑罰制裁為輔。也即所謂的:“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可無恥;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而以商鞅為代表的法家認為“禁奸止過,莫若重刑,刑重而必得,則民不敢試,故國無刑民。”不僅主張依法治國,而且主張嚴刑峻法。在筆者看來,其實人性不存在性善性惡的問題,性善還是性惡的爭論掩蓋了另一個問題的存在:社會分配。在生產力水平低下,社會產出較少的情況下,當社會分配不公時,難免強勢者占據了較多的資源,因此就可能會被稱為“性惡”。而當社會分配較為公正時,百姓的基本生活需要都得到極大滿足,自然就會呈現一番其樂融融的景象。
三、當下中國法治與德治關系反思
當下的法治建設中,法治與德治最大的張力就在于看問題片面化。對于一個社會問題,要么單用法律的視角研究,要么單用道德的目光審視,非此即彼,缺少一種全面的視角。處理社會問題角度單一,缺乏法治和德治“迭相為用”的意識。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法律是成文的道德,道德是內心的法律。法律和道德都具有規范社會行為、調節社會關系、維護社會秩序的作用,在國家治理中都有其地位和功能。法安天下,德潤人心。法律有效實施有賴于道德支持,道德踐行也離不開法律約束。法治和德治不可分離、不可偏廢,國家治理需要法律和道德協同發力。
歷史證明,凡是既注重法治又注重德治的國家,治理效果都比較好;單純靠法治或德治,都難以把國家治理好。[4]強化道德對法律的支撐作用,將道德融入法律規范中。提高法治意識和道德自律。一切法律中最重要的法律,既不是刻在大理石上,也不是刻在銅表上,而是銘刻在公民的內心里。同時注重用法律手段懲治道德領域中的突出問題。
韓非子曰:法與時轉則治,治與世宜則有功。全面依法治國的今天,與白居易所處的時代背景肯定是不同的,但兩者有存在一些共通的地方,如都面臨著如何處理法律與道德關系的難題。思想的火花在交鋒中方能碰觸出智慧的光芒。這就是在時隔千年之后,我們依然需要學習古代文明史的意義。
參考文獻:
[1]張文顯.法哲學范疇研究[M].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1:343.
[2]高全喜.思想的界碑——西方政治思想史講稿[M].浙江大學出版社,2012:35-36.
[3]徐國棟.關于“性善性惡”的問題可參見[A].民法哲學[C].中國法制出版社,2015:375-384.
[4]徐顯明.堅持依法治國和以德治國相結合[J].求是,201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