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艷
【摘 要】口述史紀錄片中包含了大量的口述史方法,在口述史紀錄片的制作和呈現過程中體現著口述史的方法與價值取向,但電影的藝術性追求口述史學所要求的專業性不可避免地存在著矛盾,口述史紀錄片在口述史方法的應用層面存在著不足之處。本文以口述史與電影的“重疊”——口述史紀錄片為對象,淺析其對于口述史方法的應用與尚需改進之處。
【關鍵詞】口述史;口述史紀錄片;《我的抗戰》
中圖分類號:J95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8)34-0064-02
一、口述史與電影的交叉地帶-------口述史紀錄片
(一)口述史與口述史紀錄片的基本內涵。在唐納德·里奇所著的《大家來做口述史:務實指南》中提到了口述史最常見的兩層含義:第一,口述史是指一種以口述訪談形式獲取并保存材料的方法。第二,口述訪談作為一種方法來對于過去的事情進行評價和闡釋。[1]也就是說,在研究中應用口述史,在撰述中使用口述史的方法都屬于此種語境下“口述史”的范疇。口述史在電影傳播學中的應用,從很早就已經出現,那就是一記錄為核心、以反映真實生活中人與事的“紀錄片”。其中,口述紀錄片完整地反映了口述史的基本特征,并在本質上擁有電影的藝術性和感染力。應該說早期的電影從業者并未認識到這是一種形式的“口述史”,而口述史的研究方法也僅僅是無意中被引入紀錄片的拍攝制作中。這其中的原因,主要在于口述紀錄片與口述史的目的之一,都是將那些不為人知的現場盡可能地還原出來,“口述”便理所應當地成為了一種還原的方式。
(二)中國口述史紀錄片的發展歷程。中國的口述史紀錄片發展的源頭是采訪在紀錄片中的使用,但是在我國早期的紀錄片中,由于特殊的時代背景,使得早期作品充滿了政治化色彩,缺乏“人”鮮活的經歷講述,僅僅是一種理想性的刻畫和拔高。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繼承八十年代紀實主義的潮流,在百花齊放的文化大勢中,優秀的口述史紀錄片如雨后春筍般出現,九十年代初《話說運河》《望長城》等紀錄片開始重視訪談的運用,上海頻道紀實節目創辦,為老百姓講述自己的故事提供了一個突破口,我國的口述史紀錄片真正實現了向更高層次的邁進。1997年《鄧小平》等紀錄片就是口述史紀錄片的優秀作品,但此時的口述史紀錄片仍然停留在用以反映人物的一生,而為將其看作一種全新的、更具真實感的記錄、創作方式。本世紀初,口述史作為一種后現代歷史書寫方式成為了許多學科的關注焦點,美國的歷史頻道將口述訪談作為大部分歷史節目的呈現方式,而我國也涌現了一些電視紀錄片欄目,拍攝并播放口述史系列節目。[2]
2010年由崔永元等媒體人、曾海若導演策劃并拍攝的《我的抗戰》在網絡平臺與85家電視臺播出,《我的抗戰》不但取得了2010全球華人紀錄片盛典作業貢獻紀錄片以及2011中國電視紀錄片協會年度紀錄片大獎等榮譽,更是以一經播出就在網絡上超4000萬的播放量證明了這一歷史紀錄片的成功。本文主要就其中口述史相關方法進行簡單分析。
二、《我的抗戰》作為口述史紀錄片的表現形式
(一)口述主體。《我的抗戰》以中國近代史中長達八年的抗日戰爭為主題,其記錄的主體是一群普普通通的戰爭親歷者。其中包括最主要的300名抗戰老兵,他們平凡而又特殊,他們也許并非戰功赫赫可以成為信史中被標榜的人物,但是他們在抗戰中的所見所聞都是獨一無二的歷史材料。這樣的口述主體的選擇,正是口述史追求事實的真實,將歷史的話語權還給普通人,將歷史恢復為平凡人的歷史的一種核心價值的體現。
(二)講述方式和內容。在《我的抗戰》中,在資料的取材時主要選擇了口述訪談的形式,但在呈現這種口述的事實時,刪除了大部分的提問過程,以第一人稱自述的方式來呈現這個關于“我”的抗戰故事。親歷者的自述是具有主觀意義的,其中還會包含更多的個人情感甚至是偏見,以及回憶的偏差。但我們從更高的層面來反觀,這種講述方式最符合口述史的部分恰恰就是這種真實性,真實不僅僅體現在事件細節的真實,更應該是個人情感的真實,這樣才能使得歷史材料鮮活和豐富。《我的抗戰》的主要內容就是眾多抗戰親歷者的“回憶”。這種回憶是將許多個體的記憶提取出來,從而串聯、選取出一些與時代呼應的“共同記憶”,但是在這種共同記憶中又不乏個人的體驗及生動的細節。可以說是無數人的經歷構成了這部“抗戰史”,而這部“抗戰史”中又無處不在“人”的鮮活記憶。
三、口述史紀錄片對于口述史方法的應用———以紀錄片《我的抗戰》為例
(一)以口述訪談的形式搜集歷史材料。在做口述史的構建和研究時,第一步就是做好田野調查,對于一個主題的全方位理解能夠決定整個策劃的全面、主次分明。《我的抗戰》這一口述史紀錄片最早取材開始于2002年,2006年該團隊開始了對于戰爭親歷者的尋找和采訪。其采訪主體多達3500位,呈現在銀幕上的多達400位。他們作為親歷者的身份除了抗戰老兵之外,還有教師、文藝工作者、醫護人員、受害平民、慰安婦、修路工人、偽軍、日本士兵等,他們身份各異,來自不同的行業,但是通過他們不同的視角,反映了抗戰時期中國社會的狀態與那段艱難歲月。正是這種訪談的形式,讓這些親歷者進行的自述從而生成了200萬分鐘的影像,進一步為《我的抗戰》支撐起了內容框架,構成了一個由個體到整體抗戰歷史。
親歷者的口述訪談資料時獨一無二的歷史史料,這與傳統意義上的史料有著很大的不同。以《我的抗戰》第二十三集《天使》為例,這一集將戰場上救死扶傷的醫護人員作為訪談的主體,但是完成這個專題的實際過程中,編導鄢郁提到抗戰時期的戰地醫療資料包括照片、影像、數據都非常稀缺,難以找到。“我們除了那些援華的外國一生,找不到自己的同胞,那些中國戰地醫生的名字……”[3]這就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以往歷史書寫的關注點往往集中在英雄人物和重大事件,這就導致了某一段歷史的參與者們,處于一個集體失語的狀態,他們沒有更多的記載,但是卻在這段歷史中充當了極為重要的角色。因此,口述訪談的方法,盡管受到個人經歷的有限性、個體回憶的碎片化的影響,但在多個個體的補充、多重視角的解讀下,依然是區別于傳統歷史書寫的一種更為真實的歷史材料。
(二)以口述訪談形式呈現對于歷史的評價和反思。口述史紀錄片存在目的,并非僅僅是一種史料保存的方式,電影更多地是作為藝術作品,呈現一些對于時代、社會的關注與反思。《我的抗戰》在其不算長的32集中,除去對于正面戰場、敵后戰場的二十多次重要戰役的講述,還開辟了一些被歷史主流話語所淹沒的人群的專題,例如《紅燭》講述的是在抗戰時期那些不能在戰場保家衛國但胸中一腔熱血的知識分子;《戰火紅顏》則是將關注聚焦在了“女性”這一長期在中國社會的主流話語中默默無聲的弱勢群體,講述她們作為戰爭的受害者但也同時是戰爭的抗爭者的命運。而《偽軍》這兩個專題更是將抗日戰爭的罪人、反面勢力作為一個切入視角,給我們呈現了“偽軍”真實的一面,他們并不是或并不僅僅是十惡不赦的罪人,他們是活生生的人。“他們是中國的恥辱,是瘡疤,是不愿被提及的部分。偽軍的成分很復雜,有被抓來的壯丁,也有地方散兵、兵痞、幫會成員。他們投入偽軍的原因千差萬別,有人為了混口飯吃,有人為了實現抱負,有人為了‘曲線救國。”[4]
四、口述式紀錄片在口述史方法應用中的不足
(一)一線電影工作者缺乏檔案學方法。在口述歷史工作中檔案學具有著非常廣泛的應用,檔案意識以及檔案管理意識主要體現在對于口述史料載體包括錄像帶、錄音、采訪手記、錄音整理記錄,以及受訪者提供的照片、物品等,加以必要的鑒定、整理并著錄,創建一個查詢目錄,并且能夠有意識地進行編碼,形成一個檔案保管系統。電影工作者在紀錄片中所使用的絕非訪談的全部內容,那部分未使用的資源其史料價值是難以估測的。而這些受訪者絕大部分都是高齡老人,那么在他們離世之后,這部分史料就變得無法補充,也顯得更加珍貴。而我們的一線工作者,接受的都是傳播學以及本專業相關的專業訓練,對于采訪資料的整理鑒證顯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一個完整的訪談記錄,應當是具有“采訪對象的背景資料、采訪提綱、采訪人姓名、受訪人姓名、采訪地點、采訪時間、采訪總時長、每段采訪的主題提示、現場工作照片、攝影師及錄音師姓名,乃至對受訪人印象、評價、問題和對策等等”[5],《采訪手記》也要作為重要資料與采訪獲得的材料一同存放,口述訪談材料的一系列保管、編纂、研究和利用都應當嚴格按照檔案學方法進行。但在實際的采訪活動中,顯然一線工作者不具備這樣的意識,也難以做到細致入微。
(二)在口述史史料的處理上缺乏深度的問題意識。《我的抗戰》雖然遵循了歷史資料應當注意的“三角定位”,但是仍然沒有對于已有的歷史史料進行更深的挖掘。[6]在第12集《反掃蕩》中,張旭初老人作為當時兒童團團長,親歷了當時敵人的大掃蕩,但是關于他所說的那些富有戲劇性的經歷,缺乏可靠的時間、地點及史料證明,那么我們便很容易懷疑這是否是由于受訪者當時年齡太小、事件時間久遠而將事實加以戲劇性地加工。這種口述資料孤立無援的境地,更應當依賴制作團隊深入挖掘史料加以改變。在《我的抗戰》中,我們看得到制作者的反思,在將歷史史料轉化為歷史的過程中,紀錄片制作者們不可避免地承擔著闡釋、構建的責任,但仍然缺乏深入探究問題的意識。
五、結語
隨著世界信息化的發展,傳播媒介的變革以及各學科領域理論的更新,口述史紀錄片的發展進入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階段,口述史工程是一個艱苦卓絕卻具有偉大意義的事業。電影人作為能夠接觸到那些時代親歷者的一線工作者,更應該對于口述史、檔案學具有更專業的訓練,具備實事求是的精神和尊重真實的道德品質,這樣才能在實際采訪活動中獲得鮮活的歷史原貌,為未來的電影事業和史學進程作出貢獻。
參考文獻:
[1](美)唐納德·里奇.大家來做口述歷史:務實指南(第二版)[M].王芝芝,姚力譯.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06.
[2]畢秋晨,趙冠杰.結構口述歷史紀錄片的發展歷程[J].電影評論,2013(7).
[3]崔永元,胡小鹿.<我的抗戰>紀錄片運作的多元探索[A].何蘇六.中國紀錄片發展報告(2011)[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
[4]我的抗戰節目組.我的抗戰Ⅱ[M].北京:中國友誼出版公司,2010.
[5]陳墨.口述歷史:個體記憶庫與檔案學[J].當代電影,2012(11).
[6]王宇英.影像記憶:口述歷史的介入與超越—崔永元<我的抗戰>研究[J].現代傳播,20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