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瑜



奇怪的聲響
湯姆森對我說:“約翰叔叔,您聽,這是什么聲音?”
我閉上眼睛,豎起耳朵,靜靜地聽著,“轟隆隆”的聲音由遠而近地傳來,過了一會兒,又漸漸地變小,慢慢地消失在草原的邊際里。
“那是汽車聲。”我對小家伙說,“你見過那種毛發集中卻稀少、直立行走的動物嗎?”
湯姆森很迷茫,它晃了晃腦袋。
“他們叫人類,也是一種生物。我非常不喜歡他們。”
湯姆森睜著眼睛,帶著小野狗特有的天真問我為什么。
“因為他們毀掉了我們的家園和族群。”我說。
不遠的歷史
大概在我爺爺的爺爺的時候吧,野狗還是這片土地的霸主之一——噢,我說的是數量上的霸主。
我們不及獅子家族兇猛,但我們有良好的團隊合作精神,擅于用圍攻的方式捕抓獵物;我們沒有豹子機靈,但我們有良好的耐力,可以追趕著獵物跑很長時間;讓現在的我們煩惱的是,我們沒有老鼠那樣的繁殖能力。當然了,從前這一點才不會困擾我們呢,因為那時我們的數量已經覆蓋了非洲的大部分地區。
或許正因為數量繁多吧,當人類利用原本屬于我們的草原放牧時,才會毫不留情地殺害我們的家族成員。
而我們的祖輩看見一只只肥美的羊羔時,滿腦子里就只剩下食物了,根本顧不上整個族群的安危。
家養的羊是很好捕獲的獵物,由于體力原因,它們跑不了多遠就會被我們趕上。相對于草原上的其他動物,它們容易是最袖抓件的獵物.沒有之一。或許是由于好馴養吧,人類很喜歡它們。
人類這種直立行走的物種本身戰斗力并不強,但他們的腦瓜子靈活,能發明出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那種黑色的管子就是人類發明出來的小怪獸,它“睡著”的時候十分安靜,一旦醒來,就會發出“嘭”的一聲長鳴,有時候,隨著聲音的響起,某一頭動物身上就會出現傷口,可人類卻與那頭受傷的動物之間還隔著很長一段距離。
聽到這兒,湯姆森覺得人類很厲害。
“我們要是也有那樣的發明就好了。”
我也希望有,但我們不會用。曾經,的確有我們的成員從人類那里搶來一根黑管子,它冰冷得很,一直處于沉睡狀態,我們又是踢又是舔,它都不肯醒來。出于無奈,我們只好把它丟棄在草叢里。
人類的另一個方面
相對于黑管子,我對人類的另一項發明更感興趣。
它是一個小圈圈,我剛滿一歲那年,它就套在我大哥的脖子上了。
那天,人類坐在一輛轟隆作響的怪物上面(嗯,湯姆森聽見的就是這頭怪物發出的叫聲),在我們的領地邊上停住,盡管我的爸爸早已做好了迎戰的準備,可人類絲毫沒有入侵的意思。只見他們在怪物身邊磨蹭了一陣兒,然后掏出黑色的管子,它沒有發出聲音,卻讓我的哥哥昏倒在地。家庭里的其他成員嚇得四處逃竄,當我們鎮定下來后,哥哥已經不見了蹤影。
過了一兩天,哥哥回來了。
我們問它發生了什么事情,它說它不曉得,只知道清醒以后,脖子上多了一個黑色的圈圈。
這個圈圈沒有什么特別的,它除了讓哥哥顯得有些奇怪(畢竟我們家只有它戴土了這玩意),并不會影響哥哥的生活。
一年又一年,圈圈一直在哥哥的脖子上,偶爾,人類會乘著怪物出現在我們的領地附近,但他們一般不會靠近我們。漸漸的,我們甚至習慣了他們的存在。
當然了,我們依舊不愛和他們打交道。人類這種動物很奇怪,他們總喜歡把玩黑乎乎的東西,之前是握在手上的管子,后來是一個放在眼睛前面的大塊頭,再后來,出現了一個和大塊頭相似的黑色物品,不時發出耀眼的閃光。
我再年長一點兒以后,才知道,人類發明了槍支、望遠鏡、相機等等高科技物品,他們有時候會用這些東西來窺視其他動物的生活。
如今,五歲大的我還不懂得這些,在我心里,只有一個愿望:取代我的哥哥,成為家族的統治者。
我的愿望
我覺得,哥哥的統治地位是依靠運氣得來的。野狗家族和其他動物最大的不同在于,成年以后,雄性留在家族里,雌性獨自離開族群。但無論什么性別,未或年的野狗都會得到長輩良好的照顧。因此,爸爸擔任一家之主的時候,我和哥哥都待在家里。
為了讓孩子們得到更好的照顧,長輩們會不惜一切代價。
那一天,爸爸說它在附近發現了一處環境優美的花叢,于是我和兩個妹妹一塊兒跟著它往那里跑去。我們都不覺得這一次短途旅行會出岔子——我們根本沒有離開領地。但是我們只顧著玩兒了,沒有注意一頭年輕的雌性獅子早已潛入我們的勢力范圍。
當獅子忽然向我的妹妹撲來時,我們都愣住了。
幸好爸爸反應快,它一口咬住獅子的后腿,疼得獅子大吼了一聲。那一剎那,仿佛整個土地都顫抖了。我們兄妹幾個嚇得僵在原地,瑟瑟發抖。
“快跑!”爸爸松開嘴巴,大聲喊道。
爸爸一松開嘴巴,獅子順勢抽出腿。作為一頭成年的年輕雄獅,它的力氣很大,已經十歲的爸爸在它面前顯得很無力。
爸爸老了,可我們渾然不覺,或者說,從來都不愿意承認。
我不知道這場戰斗是如何結束的,當我們從驚恐中反應過來時,爸爸已經不會動彈了,它的身子正一點點變冷。
作為家里最年長、最有經驗的野狗,哥哥順利地當上了一家之主。
這樣得來的王位一點兒也不光彩。我要取代它!
我和哥哥的戰斗
或許是從哥哥越來越不能帶領我們打勝仗開始,我變得越來越不喜歡它。
在它像現在這么老,我像現在這么強大之前,沒有什么能力的哥哥(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帶著我們走南闖北,捕抓草原上的各種動物。它的技藝全是爸爸教的,在我成年之前,它就能將之熟練運用了。當我還是一個孩子時,別提多佩服它了。
可現在不一樣了,它懂得的那些戰術我也會,甚至運用得更好。
這不,當我忽然一口咬住它的后腦勺時,它壓根兒沒有反應過來。
見狀,家庭中的其他成員馬上過來勸架,但我才不會管這些呢,我要獲得統治地位,無論采用什么方法。
“我把統治權交給你。”哥哥說。它的語氣平靜而堅定。
聽罷,我放開了它。
可受傷的它只是看了我一眼,便走到距離我們最近的那棵樹下待著了,一句話也不再說。
“不是說要交出統治權嗎?”我追上前責問道。
“你還記得這個圈圈是怎么來的嗎?”
怎么會不記得?這是人類送給它的“禮物”。
自從這個怪圈出現后,同一批人類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出現在我們的視線范圍之內,由于他們從來沒有靠近過我們,我們也懶得向他們發起進攻。
“如果我沒有擋在你身前,或許戴著它的,就是你了。”
這是事實,可我……
哥哥已經十一歲了,它現在的年紀比爸爸去世的時候還要大一些,它在漫長的生命里,學會了很多事情,觀察其他野狗的神情就是其中之——。
看著我的猶豫,它笑了,而后,邁開步子,慢慢地走開,漸漸地消失在領地邊緣。
哥哥離開了,家族里最年長、最有經驗的我成了新的一家之主。
以這種方式獲得統治地位似乎一點兒也不光榮,但我才不在乎呢。
我只想帶領這個族群到人煙罕至的地方,開拓我們的新領地。因為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人類霸占了森林,他們不是用數量取勝的,但他們的出現,本身就是一個威脅。
我不喜歡他們,我要去更遠的地方。
哥哥也是這樣想的,但奇怪的是,無論我們走到哪里,那批人類都會跟著到來;而哥哥離開以后,我再也沒見過他們了。
哦,對了,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些人是動物研究員,他們通過給野生動物佩戴裝有定位系統的頸圈來找到它們,他們只想通過拍攝的手法了解野生動物的習性,以便更好地保護它們。 可我才不管這些呢,我就是不喜歡人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