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花一樣的女孩

朱天衣

從9歲開始，在村子里我就是孩子王，在學校也不遑多讓，是個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悍將。不過我從來只打男生，男生耐打耐踹的，完全不怕弄痛了他們；女生就不同了，嬌滴滴的像瓷器、像玻璃，不小心碰著了，就可能碎了、哭了、完蛋了，面對哭哭啼啼的女孩，我向來束手無策。所以，從小我是在男孩堆里長大的，或者可以說我根本以為自己就是個男孩。

可憐我那個班級，在三四年級時，完全被我弄成個黑暗王朝，就像被蠻族統(tǒng)治的歐洲。直到五年級時，從外校轉(zhuǎn)進了幾名像花一般的女生，一個比一個美，也一個比一個功課好，頓時我的影響力大大降低。這才知道原來我之所以能稱霸天下，全是因為蜀中無大將的緣故。

我仔細地觀察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發(fā)現(xiàn)她們簡直像來自另一個星球。首先，我那數(shù)年如一日、壓在書包底用來應付晨間檢查的手帕，她們還真拿來擦汗；而我用來擦汗、扇涼被折騰成霉干菜的百褶裙，穿在她們身上卻和新的一樣條理分明；她們的長頭發(fā)總是服服帖帖地系著蝴蝶結(jié)，而我呢？唉！不說也罷！還有我從沒聽見她們大聲嚷嚷過，笑的時候還會用手掩著嘴。天哪！她們完全和我是不同生物呀！

我們就這樣對望了兩三個星期，終于有一天，她們派了個代表來問我愿意參加她們的小團體嗎？老實說，當時真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她們居然看得上我這個野孩子？從此我便和她們吃喝在一起，拉撒也在一起，有時假日還會結(jié)伴一起出游，我這才知道她們之前常唧唧啾啾地在說些什么，就是一些美少女會談論的話題，比如誰喜歡誰、誰有腰誰沒腰、如何讓腿好看一些、小孩是如何生出來的……這些對我來說可真是新鮮。

有一次，我回家延續(xù)同樣的話題，問媽媽怎么樣的腿才叫漂亮，從不會笑話我的媽媽認真思考了一陣說：“膝蓋小一點就算漂亮吧！”為此我好好地研究了一番自己的膝蓋，仍是不明白它是大還是小。類似的話題更讓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所以加入她們，我必須時時小心、凡事裝懂！

后來到了六年級，我被分到另一個班級，雖然有一種被發(fā)配邊疆的悵然，但老實說，也讓我松了一口氣，我終于又可以盡情地大吼大笑，扎在男孩堆里追趕跑跳玩到瘋。而這段和花一般女孩共處的時光，大概是我整個童年唯一扮演過女孩角色的時候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