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夢寒
當洪水終于退去,上帝走過來對挪亞(就是造了挪亞方舟的挪亞)說:“我把彩虹放在云彩中,這就可作我與大地立約的記號。我使云彩遮蓋大地的時候,必有虹現在云彩中,我便紀念我與你們和各樣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約,水就不再泛濫,不再毀壞一切有血肉的活物了。”于是,當挪亞的子孫看到彩虹時,就會想起上帝的承諾,他們說著同樣的語言,在上帝的庇護下安心地繁衍生息。
一天,忽然有個人說:“我們應該做點什么,萬一哪天又來洪水了呢?”
“可是上帝答應永遠不會再用洪水毀滅世界了呀!”
“我們也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彩虹上啊!”
“來吧,我們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頂通天,為要傳揚我們的名,免得我們分散在地上。”
于是人們齊心協力,燒磚煉石,不但建造了氣勢恢宏的巴比倫城,還建造了可以抵御洪水并能容得下全城人的高塔。然而,人類的行為激怒了上帝,他不愿意看到人類懷疑他定下的誓約,更不愿意看到人類脫離他的庇佑。上帝悄悄來到人間探查:“看哪!他們成為一樣的人民,都是一樣的言語,如今既做起這事來,以后他們所要做的事,就沒有不成就的了”,“我們下去,在那里變亂他們的口音,使他們的言語彼此不通”。
由于無法再順暢交流,人們只好丟下沒建完的塔各奔東西了。這座通天高塔的名字叫巴別塔,在希伯來語中“巴別”是“混亂”的意思,上帝讓人們因為語言不通而陷入混亂和分離,以此來懲罰人類的自以為是。《圣經·舊約·創世紀》里的這個小故事給了許多畫家創作靈感,尼德蘭畫家彼得·勃魯蓋爾就畫了至少兩幅《巴別塔》。
彼得·勃魯蓋爾是16世紀尼德蘭最偉大的風俗畫家,關于他生平的介紹非常少,只知道他跟大多數北方藝術家一樣去過意大利,在安特衛普和布魯塞爾居住和工作過。《巴別塔》是他剛到布魯塞爾定居時創作的。與通常描寫圣經故事的繪畫作品不同,勃魯蓋爾并不想表現神的力量,他更熱衷于呈現建塔的壯觀場面。在兩幅《巴別塔》中,他都采用了飽滿的構圖和充滿幻想的藝術手法。比如為了突出塔的雄偉,畫家有意把人物、車輛畫得非常小,并在未完成的塔頂畫了云彩。這兩幅畫尺寸都不太大,但里面都有上千人在奔忙勞作,場面宏大且充滿生機。對于塔的內外結構,畫家也一絲不茍地進行了深入刻畫,無論是梯形樓梯還是定滑輪等建筑機械,都在合乎情理的前提下得到了充分的展現,對細節的處理也十分精到。畫面的右下角是港口和船只,遠處是廣袤的平原和密集的房屋,更遠處是綿延起伏的山巒和一望無際的大海。畫家通過前后色彩的冷暖對比,加強了畫面的縱深感。在第一幅畫的左下角,工程總監帶著士兵前來詢問停工的原因,幾名工人跪在地上陳述緣由,但貌似他們并不能理解對方的語言。第二幅畫中舍棄了這一戲劇化的場景,畫家著力描繪了塔的壯觀和堅固。第一幅畫里塔的坍塌部分在第二幅畫中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高大完整也更有氣勢的外形。忙碌的人們沉浸在即將大功告成的喜悅當中,對于上帝的憤怒渾然不知,畫中的歡樂祥和反襯出山雨欲來的危機。
勃魯蓋爾的《巴別塔》的藝術魅力來自完美的細節刻畫和豐富的色彩表現,被稱為“非凡的現實主義杰作”。日本漫畫家、電影導演大友克洋,于2017年對勃魯蓋爾的第二幅《巴別塔》做了全新的演繹,創作了《巴別塔之內》。在這幅畫中,大友克洋把塔身像切蛋糕一樣解剖開來,用與勃魯蓋爾相同的藝術表現手法,把想象中建筑的內部結構和施工現場細致地描繪了出來。
勃魯蓋爾一生的大部分作品都以農民和農村為題材,他擅長用夸張的造型和富于幽默感的藝術手法表現農村生活,因此被稱為“滑稽的勃魯蓋爾”。但他本人并不是一個農民,而且在他心里,藝術的尊嚴和藝術家的尊嚴至關重要。所以在有自畫像的《畫家與買主》中,他顯然刻意強調了驕傲的畫家和可笑的買主之間的對比。至于他畫中樸實憨厚又笨拙木訥的農民形象,藝術史學家認為,這并非出于歧視和偏見,而是在他看來,鄉村生活中的人本性更為真實。這種創作思想與莎士比亞的一樣,就是在想表現人類的愚蠢時,他們更愿意取材于下層生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