砥礪前行

張麗娜

在主場三分險勝森林狼之后，灰熊隊終于結束了連敗，這距離他們上一次贏球已經過了27天。賽后的更衣室里一改往日的嚴肅氣氛，大家都互相開著玩笑。對于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馬克·加索爾如此表述：“這是我經歷過的最重要的一場常規賽勝利。”

然而，一場勝利并不能掩蓋所有的問題。要知道他們在27天內經歷了11連敗，這是他們過去10個賽季都不曾有過的。在這段困難的時期內，主教練大衛·菲茲戴爾突然被解雇使得一系列問題浮出水面……

矛盾一觸即發

在執教了灰熊一又四分之一個賽季之后，菲茲戴爾和孟菲斯的緣分宣告終結。他為這支球隊留下了一次首輪出局的季后賽之旅，一次教練與全明星中鋒之間的矛盾，以及一句被廣泛流傳并將永遠回響的關于裁判問題的惡言。菲茲戴爾的下課在聯盟范圍內引發了憤慨或困惑，因為他是一位廣受尊敬的主教練，而且沒有人懷疑他能在其他地方另謀高就。

在主場輸給籃網之后，灰熊遭遇了8連敗，但在賽程并不困難的情況下遭遇連敗或許并不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對陣籃網的最后時刻，菲茲戴爾一意孤行，把求勝欲望強烈的球隊核心小加索爾死死壓在了板凳席上，讓兩人的矛盾表面化、公開化，這才是引爆炸彈的導火索。

在比賽的第四節，灰熊替補趁對手領先太多略有松懈的時候，將比分迫近到只剩7分差距，按照慣例灰熊該盡遣主力試圖最后一搏爭取勝利，但是主教練菲茲戴爾卻出人意料的把全明星中鋒小加索爾留在了替補席上。而此時的小加索爾連衣服都沒有脫，靜靜地坐在場邊，看著隊友在重新找回專注度的籃網隊的強悍防守面前，像沒頭蒼蠅一般胡亂揮霍著出手機會。賽后，面對媒體記者的鏡頭，他也痛苦地回憶起這格外難熬的比賽最后時刻。

“很顯然，我很難受，從個人角度上格外難受。你必須坐在那里看著隊友打球，你能做的只是給他們加油，這時候你大腦里會有兩個選項，要么消極的事情一股腦地全涌上來，要么就去想些積極的方面。”他如此表述自己當時的心情，“我看到了我的隊友和我的朋友們努力去爭取勝利，我也想要試圖讓自己的想法積極一些，但是看他們在場上打得掙扎，卻無法上場去幫助他們，消極的想法就又會涌上心頭。很顯然我不習慣這樣的狀況，我也不想要去習慣。”

重用發揮出色的替補球員是主教練的權力，但是拿球隊的兩大球星之一來開刀，就是在觸碰小加索爾的底線了。在接受采訪前，灰熊中鋒非常用力地將自己的手機摔在了更衣室的沙發靠背上，將自己心中的不滿表露無遺。采訪過程中，球隊的公關也曾三次試圖結束訪問，但小加索爾卻示意記者可以接著問問題。很顯然，在那個夜晚，他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說出來。

對于最后時刻雪藏當家球星，菲茲戴爾的解釋則顯得輕描淡寫：“因為替補球員在追分，我決定看看他們是否可以保持勢頭，但并沒有起作用。”而在比賽結束不到18個小時后，他就被掃地出門了。

這件事從視覺觀感上看在所難免。一位手握頂薪的32歲中鋒與他的教練有了矛盾，球隊選擇站在球星一邊，炒掉了一位有望成為未來名帥的主教練。對此，灰熊總經理克里斯·華萊士給出了這樣的解釋：“除了馬克和菲茲戴爾之間的關系外，我們并沒有看到球隊在短期內提高成績的可能性。在經過評估后，我認為為了球隊在本賽季的成功，我們必須得做出改變。”

然而，這樣的解釋似乎很難說服大家。在此情況下，社交媒體上有很多球員都站出來發聲，力挺菲茲戴爾。而球迷們都在質疑，灰熊的這一系列運作，小加索爾是“幕后黑手。”菲茲戴爾曾經在熱火當過助理教練，和詹姆斯、韋德都有過合作，在力挺他的球員中，這兩人的影響力無疑是最大的。“我需要一些解釋，我感覺我的兄弟是個替罪羊。”詹姆斯在社交媒體上這樣寫道。

同時，一些媒體也在添油加醋，“灰熊主帥下課因為將帥失和”，“曝菲茲戴爾在馬克背后說壞話”，類似于這樣的新聞此起彼伏。對此，有知情人士透露稱小加索爾從未讓管理層在兩人之間做出選擇，雖然他公開表達了不滿，但逼主帥下課向來不是他的風格。而小加索爾本人對于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指責也是處之泰然。

“網絡上說的那些話對我不太公平，不過生活中有很多事情都是不公平的。”小加索爾說道，“輸球是不好的事情，但當你說了一些言論之后主教練就被解雇了，然后大家就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解雇教練不是我能做的決定，我有更重要的職責，就是在場上打球和領導球隊。”

斗爭由來已久

一面是以進攻為重的主教練，一面是以防守為根的明星球員和球隊，也許，從菲茲戴爾空降孟菲斯的那天起，就已經注定了這樣的結局。

誠然，這位主帥的確有著出眾的人格魅力。初來乍到，他便把自己從熱火隊學到的一些獨門秘方帶到了孟菲斯，包括他對球員飲食上的嚴格要求，給灰熊隊注入了一股新鮮的空氣，同時也拉攏了業余時間愛好種菜的小加索爾的支持。在面對場上不利判罰的時候，他也顯得底氣十足，總是第一個上去為自己的球員出頭。上個賽季對陣馬刺隊賽后，菲茲戴爾在新聞發布會上發飆，一句“take that for data”成為了他在孟菲斯最高光的經典時刻。然而，個人魅力無法為球隊帶來勝利時，也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自從防守大閘托尼·阿倫偶然創造了“gritandgrind”（磨礪和絞殺）這個獨特而又美妙的搭配之后，“grind”便成為了孟菲斯灰熊球隊文化的內核，他們就是要用侵略性的方法去碾碎敵人。即便在阿倫離開之后，在小加索爾和康利這些灰熊老臣的眼里，防守也依舊是球隊安身立命之本。然而，當一個教練，開始把攻防轉換之中的得分視為比賽重點，把三分球出手次數列為衡量標準的時候，在他眼里，防守體系還有那么重要嗎？

菲茲戴爾頭頂上有著總冠軍光環，他成功過，所以想把自己在熱火的成功經驗復制到孟菲斯，但卻從未考慮過這支灰熊和曾經的熱火是多么的南轅北轍。不知從何時起，他就把“天賦”一詞掛在嘴邊，這可能是他能想到的球隊連敗的最大癥結所在。endprint

“當你的天賦有限的時候，你就更加需要執行力。”每每說出這句話，菲茲戴爾總是露出一臉無奈的苦笑，但是在苦笑的背后，也是他對球隊的現狀束手無策、毫無辦法的表現。“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次當我強調一個環節的時候，另一個環節就又出了問題。”

意思很明白，作為主教練，我拿出了自己的一切，球員們無法執行，我也沒辦法。但是這句話從反面看就還有另一種解讀：當你擁有天賦的時候，執行力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這么說也沒錯，當年的那支成功的熱火有三巨頭，相比之下，這支灰熊的天賦確實差得太遠了，可這位熱火前助教從未放棄將這些灰熊球員和當年熱火的陣容進行比較。

上個賽季，當球隊簽下帕森斯之后，菲茲戴爾就如此說道：“錢德勒就是我在灰熊的詹姆斯，他可以起到詹姆斯的作用。”但事實證明，這句話和帕森斯脆弱的膝蓋一樣成為了笑柄。而在今年夏天為新援埃文斯和麥克勒摩舉辦的新聞發布會上，他又大談特談埃文斯，稱其能夠像韋德一樣沖擊籃筐、制造犯規。但埃文斯終究不是韋德，他可以自己刷出高分，卻無法扛著球隊前進。

熱火三巨頭當年的打法對球員的終結能力和跑動能力有著極高的要求，說白了就是依賴球員的運動天賦。但是實事求是地說，灰熊贏球什么時候靠過天賦？即便在康利和小加索爾都因傷缺陣的情況下，現任國王主帥喬格爾也帶領著一支由蘭多夫、卡特以及一些臨時拼湊出的來的雜牌軍團拼進了季后賽，并且和強大的馬刺拼光了最后一發子彈。

8連敗期間，菲茲戴爾很少提及防守，而是把失利的主要原因放在糟糕的投籃選擇上面。看起來，他在要求提速的過程中破壞了球隊原有的防守體系，但并不知道如何去搭建一套新的體系。而小加索爾每每在總結失利的原因時，第一個強調的就是防守。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矛盾。然而，這并不是個人矛盾，而是關于球隊風格和發展方向的一次互不退讓的對抗，因為一旦回到原來的防守質量，就意味著要給球隊減速，也意味著菲茲戴爾渴望在灰熊復制的熱火體系宣告失敗。

于是，他就像一個賭徒，在壓下了所有賭注之后只能孤注一擲，在球隊僅僅落后7分且正在追分的關鍵時刻，將不愿意按照自己意愿打球的全明星中鋒按在了板凳上，而將自己在賽季前就要倚仗的內線新秀德揚泰·戴維斯放在了場上。結果很明顯，菲茲戴爾賭輸了。

不得已的選擇

從賽季前的信心滿滿，期待頗高，到8連敗時連連感嘆球隊天賦不足，菲茲戴爾始終在自己的條條框框里打轉，但是他始終堅持的天賦論也形成了一個經典悖論：當你擁有天賦爆表的詹姆斯和韋德之時，即便缺少執行力，也能夠贏得總冠軍，那么到底是球員沒執行你的戰術，還是你一意孤行沒有根據球隊實際情況制定適合現有陣容的打法呢？

對于菲茲戴爾的下課，大多數支持他的人認為應當歸咎于陣容問題，球隊陣容中大量的球員只是邊緣級別，甚至并沒有NBA級別的天賦，而圍繞建的核心也是傷痕累累。但是話說回來，當一支球隊天賦不足時，難道不是應該根據現實情況調整打法，而不是一味堅持自己的那套理論嗎？這不就應該是主教練需要做的事情嗎？

從另一方面來說，菲茲戴爾的失敗，客觀上也反應了球隊管理層在建隊思路上發生的小錯亂。既然球隊用一個又一個的長遠合同鎖死了薪金空間，還把未來的首輪簽送給了凱爾特人，原本的計劃必然還是希望靠著灰熊傳統打法拼到最后，即便聯盟提速的趨勢越發猛烈，但是我自巋然不動，以不變應萬變。所幸總經理華萊士及時懸崖勒馬，而這也是球隊不得已的選擇。

很多球迷可能會說，灰熊這套陣容就是進了季后賽也頂多一輪游，更何況可能連季后賽都進不去。但是，對于孟菲斯這樣一個處于NBA邊緣地帶的小市場球隊來說，在球隊工資的壓力下，推倒重建是令人望而卻步的。隊中最有交易價值的球員是康利和小加索爾，但交易他們能換來等值的回報嗎？孟菲斯沒有能力吸引自由市場上的球星，即使他們的薪金空間由于工資帽潛在的上漲可以保持靈活，也只能溢價簽約中等水平的自由球員們。這樣的方式會讓他們落入比擁有康利和小加索爾兩名球星而遭遇八連敗更糟糕的情形之中，何況兩人之一的康利在連敗期間還高掛免戰牌。這正是為何“不惜一切代價留住兩位球星”這一做法比表面看起來更具實際意義的原因。

當然，如果換帥能為灰熊帶來一些新氣象，那么一切好說。如果這一招不能奏效，可能就會有更多的改變發生了。灰熊隊的所有權相對混亂，而且還變化不定；帕森斯在球場上的貢獻、努力程度和他2500萬的年薪遠遠不成正比；康利多年不愈的腳傷也是一個不得安生的問題；小加索爾依然是個有活力的球員，但面對交易，這位西班牙中鋒心里也并非心如止水不起任何漣漪。名單里剩下的球員都是一些NBA邊緣人。如果事情到了更糟的地步，灰熊的重建工作就將無可避免。

對于灰熊這樣的小市場球隊來說，連續七年打進季后賽是一個非常偉大的目標和成就，從球隊到球員，不到最后一刻，絕對不會輕易放棄。事實上，盡管送走了蘭多夫和托尼·阿倫，但是只要康利和小加索爾還在一起打球，這支球隊的慣性就依然強大。

或許換帥能讓一切峰回路轉，小加索爾會在此事的壓迫之下努力證明自己，以澄清那些彌漫在如今環境下的觀點，而灰熊重新找回安身立命的“grit and grind”精神和兇悍的防守。也許一切都不會變好，但事實上這支球隊的選擇比人們想的要更少一些，而在這個十字路口，至少他們向前邁出了關鍵的一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