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我國“直過民族”的發展經歷了三重跨越。直接過渡幫助“直過民族”實現了原始社會末期生產關系向社會主義生產關系的跨越,但并未實現生產力的跨越。改革開放使生產力得到跨越式發展,但由于忽略了“直過民族”的特殊性,使得他們與其他民族的發展差距依然存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契機促使“直過民族”開始第三次跨越,實現由生產力的發展到各個領域的全面發展,但是脫貧攻堅的攔路虎還沒完全清除。在跨越發展的歷程中,“直過民族”群體內部的分層界限愈加明顯,其特殊性正在慢慢消逝,“直過民族”這一稱謂將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以后逐步退出歷史的舞臺。
【關鍵詞】“直過民族”;直接過渡;改革開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作 者】王磊,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北京,102488。
【中圖分類號】C951? 【文獻識別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18)06-0078-007
“直過民族”特指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的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未經民主改革,由原始社會末期跨越幾種社會形態直接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的民族。他們所居住的區域被劃定為“民族直過區”,簡稱“直過區”。盡管“直過民族”已經成功過渡到社會主義,但是“直過民族”不僅僅是一個特定歷史時期的特殊概念和稱呼,其戰略發展地位仍然顯要。隨著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目標的臨近,“直過民族”作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短板,其發展程度更加引起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和探討。加強對“直過民族”歷史發展進程的跟蹤,總結“直過民族”發展過程中的經驗和教訓,有利于更好更快地打贏“直過民族”脫貧攻堅戰,早日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發展目標。
一、直接過渡:生產關系的跨越
直接過渡的提法,最早是由馬克思和恩格斯提出的,后來列寧對直接過渡做了進一步論證。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的序言中對社會形態是否可以實現跨越式發展做出了設問和回答,他們說:“俄國公社,這一固然已經大遭破壞的原始土地公共占有形式,是能夠直接過渡到高級的共產主義的公共占有形式呢?或者相反,它還必須先經歷西方的歷史發展所經歷的那個瓦解的過程呢?對于這個問題,目前唯一可能的答復是:假如俄國革命將成為西方無產階級革命的信號而雙方互相補充的話,那么現在的俄國土地公共所有制便能成為共產主義發展的起點。”[1 ]326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的偉大實踐,證實了馬克思、恩格斯的科學預見。列寧在1920年7月26日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上的報告進一步提出了直接過渡的方法:“對于目前正在爭取解放而戰后已經有了進步表現的落后民族,國民經濟的資本主義發展階段是不可避免的說法究竟對不對。我們的答復是否定的。……在先進國家無產階級的幫助下,落后國家可以不經過資本主義發展階段而過渡到蘇維埃制度,然后經過一定的發展階段過渡到社會主義。”[2 ]281列寧用理論和實踐證明了落后民族和國家的發展是可以跨越社會發展階段的,這為我國實行直接過渡提供了啟示。
馬克思主義民族平等觀是實行直接過渡的出發點和指導思想。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前,“直過民族”一直受到各種壓迫和歧視。新中國在民族識別當中把這些“直過民族”列為單一的民族,充分體現了民族平等的理念以及貫徹該理念的徹底性。民族區域自治和民族識別使“直過民族”實現了政治意義上的平等,而直接過渡的出發點就是為了邊疆落后少數民族能在經濟社會生活上不斷發展進步,最終逐步實現事實上的平等。馬克思主義民族平等觀貫徹于直接過渡政策的確立和實施的整個過程。
我國實行直接過渡的少數民族對象主要分布在云南邊疆少數民族地區,包括獨龍族、德昂族(原稱崩龍)、基諾族、怒族、布朗族、景頗族、佤族、傈僳族和部分拉祜族、哈尼族、瑤族等,主要分布在昆明、玉溪、保山、麗江、普洱、臨滄、楚雄、紅河、大理、西雙版納、德宏、怒江、迪慶等全省13個州(市)58個縣(市、區),主要聚居在271個鄉(鎮)的1179個行政村, [3 ]分布呈現大雜居、小聚居交錯居住的狀態。此外,還有鄂倫春族、鄂溫克族、赫哲族、珞巴族以及部分黎族也是“直過民族”,包括未識別的一些群體也屬于這個范疇。分布在云南的“直過民族”的特點相對更明顯,分布也更集中。
這些少數民族幾乎都是居住在邊境沿線、高山峽谷、原始密林中的世居少數民族。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他們盛行土地為氏族公社公有的生產資料占有方式以及原始平均分配的原則,沿襲刀耕火種、采集狩獵、野放野牧、廣種薄收、刻木記事的生產生活方式,具有土地占有不集中、階級分化不明顯、生產力水平低下、社會發育程度低、保留著濃厚的原始氏族關系殘余和原始宗教文化形態等共同特點。此外,“直過區”有很多舊社會遺留下來的復雜矛盾,除了國民黨殘余勢力不斷進行破壞騷擾外,歷史上長期的民族壓迫和民族糾紛留下一定程度的民族隔閡,境外敵對勢力妄圖利用民族、宗教等問題在邊境挑起各種事端,這些構成了“直過民族”社會形態變革的發展起點。民族發展觀認為,外部力量的推動是民族發展的外因,民族自身因素是民族發展的內因,內因和外因共同形成民族發展的合力,其中強有力的外因能加速或延緩民族發展的進程。“直過民族”自身發展能力不足,他們要想建立社會主義生產關系,必須立足于特定時期的特定外部環境,依靠黨和國家強大的外部力量推動而實現。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黨和國家根據對邊疆民族地區“慎重穩進”的工作指導方針,針對這些少數民族的歷史特點和發展狀況采取了一系列特殊政策。這些特殊政策以團結、生產、進步為工作中心,采取不分土地、不劃階級、不搞土改的方式,結合社會主義改造發展經濟和文化。在生產資料所有制和分配制度上,廢除了山官、頭人的特權,建立互助組,實現生產資料公有制,將原始協作關系轉變為社會主義的集體經營,將原始平均主義轉變為社會主義按勞分配。在生產方式上,派駐民族工作組進村入戶、無償提供生產生活資料,加強對籽種、肥料、農具、口糧、水利等的投入,幫助群眾學習機器縫紉技術、泥瓦木石技術等。在經濟發展上,專設直過經費,實行稅收減免,加強貿易工作,組織信貸合作。在政治制度上,通過縣、區、鄉的行政系統對民族聚居區進行領導,在民族雜居區建立生產文化站這一過渡性政權組織,吸收各方面人士擔任站務委員。在教育事業發展上,開設“直接過渡區經費”,特設少數民族教育事業補助費,制定“直過區”掃盲規劃,通過各類培訓班和試辦工讀學校等渠道,發展“直過區”的教育事業。
這些特殊政策措施包含有大量艱苦細致的工作。這些工作是整個邊疆民族工作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當時對民族工作實行分類指導的一個特殊類型。這些特殊政策的實施使邊疆落后少數民族徹底改變了原有的社會制度和生活方式,實現了原始社會末期生產關系向社會主義生產關系的跨越,從根本上消除了歷史遺留的民族壓迫和民族剝削的社會基礎,達到了和其他民族相同的發展階段,離事實上的平等更進了一步。直接過渡作為“直過民族”的第一次大膽跨越,是堅持馬克思主義的普遍性與特殊性原理的具體實踐,是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與中國邊疆具體實際相結合的成功范例,為多民族國家成功解決后進民族的發展問題提供了寶貴經驗,為落后民族找到了一條可供探索的社會發展道路。
“直接過渡”這一方針政策有創新性也有局限性。在一定歷史條件下,就某一國家或民族的社會發展過程來看,是有可能超越一個或若干個歷史發展階段的。一個民族超越一個或若干個歷史發展階段,從一種社會形態向另一種社會形態的轉變,首先應從生產力的變革開始。但是,“直過民族”走上社會主義道路的變革過程并非首先通過生產力的積聚與質變,而是通過政治變革改變生產關系的性質,而后利用政權的力量去創造建設社會主義所必需的“文化水平”。[4 ]32在“直過民族”的社會形態變革過程中,實現的政治制度、社會形態和經濟結構上的轉型,從根本上來說是生產關系的變化,生產力與生產關系并非完全同步,這些少數民族的生產力發展水平并沒有隨著生產關系的變化而實現質的飛躍。“直過民族”社會形態發展上的這種不同步現象,并不代表社會形態發展可以不遵循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統一性。我們更不能因此否定生產力是決定社會變革和發展進步的決定性力量這一基本原理。可以說,“直過區”向社會主義的直接過渡,是在生產力的發展與生產關系的要求極不協調的情況下進行的,最終造成了“直過區”政治、經濟、文化發展的相對落后。[5 ]
在“文化大革命”時期,過份強調生產關系對生產力的促進作用,企圖依靠政治運動抬高生產關系的地位,直接違反了生產力的發展決定著生產關系的變革這一唯物主義根本原則。政策的激進性以及人為的想象對直接過渡的實際成效有一些負面影響。直接過渡作為一種強制性的制度變遷,其過渡方式過于單一,并不完全符合“直過民族”的具體實際。在直接過渡過程中,過度發展集體生產,忽視了扶持社員發展家庭經濟,阻礙了商品經濟的發展,造成“直過民族”群眾思想觀念陳舊,原始平均主義觀念和自我封閉意識依舊存在,難以適應現代化大生產。直接過渡更多的是依靠各級政府的扶持幫助,自我發展能力弱,自我發展意識不足,依賴思想嚴重。在直接過渡的過程中,國家和地方對“直過區”經濟發展的重視程度遠遠高于對民族精神文化和社會事業發展的關注程度,精神文明與經濟發展極不協調。
所以,直接過渡作為“直過民族”的第一次跨越只是完成了生產關系的變革,從原始公有制跨越到了集體經濟為主的社會主義所有制,但與我國社會主義建設過程中的整體性失誤和挫折相對應,“直過民族”雖然有了制度上或社會發展階段上的進步,但并未實現生產力的飛躍。
二、改革開放:生產力的跨越
民族平等和民族發展相輔相成。如果“直過民族”不實現跳躍式發展,民族間原有的差距會被不斷拉大,這樣就更加難以實現真正的民族平等。民族發展又是一個長期的過程。社會制度可以跨越,但生產力發展階段無法跨越。早在1954年,時任中央統戰部部長李維漢就提出,盡管直接過渡是畢其功于一役,但并不意味著直接過渡后的工作更簡單了,而是要經過長期的、千百步的艱苦努力,才能達到與其它地區同等發展的水平。“直過民族”通過直接過渡擺脫了后進的社會發展進程,總體上適應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基本國情。但是,由于直接過渡的局限性,再加上“大躍進”和“文化大革命”所造成的矛盾以及直過政策的中斷,導致“直過民族”社會生產力的發展相對滯后,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仍不協調,生產生活水平和教育思想觀念沒有發生與社會形態變遷相一致的同步跨越。“直過民族”與其他民族相比仍有較大的差距,社會矛盾愈發突出。這就需要一次社會改革把“直過民族”從失誤的泥潭里解救出來,跨越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鴻溝。
改革開放解決了“直過民族”的發展困境。在改革開放初期,鄧小平同志就明確指出:社會主義的本質是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生產關系的跨越為生產力的發展創造了條件,而生產關系更需要靠生產力的跨越來不斷鞏固和完善。因此,改革開放就是“直過區”在社會主義的生產關系初步建立之后,把發展生產力作為最根本的任務。[6 ]改革開放在“直過區”改變“以糧為綱”的單一結構,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糧食產量普遍提高,商品銷售總值逐年增長。改革開放給“直過民族”帶來巨大的發展機遇,促進了商品經濟的發展,打破了自然經濟壁壘和原始平均主義思想的桎梏,縮小了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矛盾,給“直過民族”注入了新的活力,使其逐漸適應現代化經濟發展方式。在改革開放以后,“直過民族”的變化日新月異。古老而封閉的“直過民族”開始打開大門迎接商品經濟和現代文明的到來,投入到改革開放的浪潮中去,經濟社會發展都呈現出嶄新的面貌。
隱患往往伴隨機遇而生,改革開放給“直過民族”也帶來了一定的矛盾和困惑。在直接過渡過程中,國家的政策推進是促進“直過民族”發展的主要原因。改革開放后,“直過民族”的自我發展能力則起主導作用。可以說,自我發展能力是“直過民族”能夠在商品經濟中激流勇進的基本要素,商品經濟是催生“直過民族”自我發展能力的加速器。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商品經濟從無到,市場經濟應運而生。市場經濟更強調獨立自主、效率優先、按勞分配的經濟形態。這使“直過區”群眾重農抑商的生產觀、溫飽第一的消費觀以及原始共產的分配觀受到強烈的沖擊,一定程度上給“直過區”的群眾帶來了經濟上、文化上和民族關系上的矛盾。在經濟上,“直過民族”原有的謀生手段被取代,計劃性差、經營管理能力差等一系列問題開始暴露,經濟社會發展極不平衡,貧富懸殊現象明顯,市場經濟發展和資源環境保護的矛盾突出。在文化上,市場經濟沖擊了傳統心理和傳統文化,帶來認同危機。這些處于原始社會末期的民族面對突如其來的社會轉型不得不進行艱難的自我調適,導致自我認知、價值判斷以及心理文化上開始發生變化。由于生產方式的根本性轉型,傳統的狩獵、采集、漁獵等文化失去了賴以生存和發展的自然空間、生計方式和人等載體。[7 ]這些認同危機導致了對“他者文化”的認同和追求。在民族關系上,利益關系介入和諧淳樸的民族關系,不利于民族關系的和諧。比如,在布朗族鄉的老班章村,茶葉是農戶的主要經濟收入,村民之間本沒有明顯的貧富差距。當外來資本和現代經營意識進入到老班章村后,古茶樹市場被炒熱,老百姓之間開始因為對資源使用占有和財富獲取不公平而造成內部心理上的失調,各種矛盾和糾紛開始顯現。
生產力跨越式發展受一定政治、經濟和社會發展規律的制約,受國家和地區自身發展規律的制約,是后發達國家或欠發達地區根據其不同的客觀規律所進行的超常規發展,選擇跨越發展必須結合各國家、各地區、各部門的經濟規律和特點,因地制宜地制定出相應的發展規劃。[8 ]然而,改革開放后,“直過區”的特殊性沒有得到重視,特殊問題逐步被忽略或弱化,特殊政策再也沒有得到恢復。在“直過民族”特殊的社會發育程度對商品經濟和市場經濟的不適應開始凸顯的情況下,特殊政策弱化和政策邊緣化的趨勢只會加劇“直過民族”與其他地區發展的差距。“直過民族”幾乎成了一個歷史概念。進入二十一世紀后,國家開始重視人口較少民族的發展問題,這成了“直過民族”發展的新契機。2004年4月,經中共云南省委批準開展的《云南民族“直過區”經濟社會發展研究》課題取得了相關調研成果,提出了建議,得到黨中央、國務院和云南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視。2005年,“直過區”發展問題被寫入了云南省政府工作報告,并被納入云南省“十一五”規劃。較為典型的是2006年之后,云南民族“直過區”被納入了扶貧開發和興邊富民等各項工作中。國家和地方陸續對“直過區”貧困程度較深、扶貧難度較大的民族特困鄉(鎮),如云南省怒江州貢山縣獨龍江鄉等進行整族幫扶行動等綜合扶貧。這些扶貧開發工作使民族“直過區”的經濟有了一定的發展,涌現出了諸如金平者米拉祜族鄉、貢山獨龍族鄉、潞西三臺山、景洪基諾山、勐海布朗山等“兩鄉三山”快速發展的典型。但是,“直過民族”自身的可持續發展能力不足日益突出,結構性差異并未徹底改變。總體上看,這時對“直過區”的幫扶政策是帶有普遍性扶貧性質的政策,已不如二十世紀五十年代那樣能充分考慮和照顧“直過民族”特殊性,“直過民族”的發展又一次進入到瓶頸期。
因此,改革開放為中國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提供了大背景,也使得“直過民族”獲得了生產力跨越性發展的條件,成為“直過民族”的第二次跨越,但由于政策上的僵化和一刀切,忽略了“直過民族”的特殊性,使得他們在得到較快發展的同時仍然未能和其他民族同步。
三、全面建成小康:全面發展的新跨越
進入新時代,“直過民族”的發展迎來了大政策、大發展的好機遇。“直過民族”大多分布于民族自治地方內,其發展進程實際上也受到民族自治地方整個發展狀況的影響,其中包括民族關系和民族政策等各方面因素的影響。精準扶貧、“一帶一路”建設、民族團結進步示范區建設等等都對“直過民族”發展頗有助益。各地特殊的發展戰略,如一山一策、一族一策、一族多策、安居工程、易地搬遷、整族幫扶、整村推進、整鄉扶持、勞務輸出、易地扶貧項目、特色產業項目、特色村寨項目、興邊富民行動、扶持人口較少民族項目與山區社會經濟綜合發展項目等對“直過民族”的發展更是錦上添花。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時期,“直過民族”迎來了全面發展的高速期。
為了在2020年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黨和國家對“直過民族”發展的高度重視和關懷日益凸顯。2015年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云南考察時提出,要把云南建設成我國民族團結進步示范區,明確要求必須抓好“直過民族”的脫貧攻堅和全面小康問題。2016年1月,國務院副總理汪洋同志在云南景洪市主持召開“直過民族”脫貧攻堅座談會時指出,要從實現第一個一百年奮斗目標、促進民族團結和邊疆穩固的高度,下大力氣推進“直過民族”扶貧開發,確保如期實現脫貧目標。
在中央對“直過民族”的關懷下,《云南省全面打贏“直過民族”脫貧攻堅戰行動計劃(2016—2020年)》應運而生。該計劃提出,將針對云南省內9個主要“直過民族”實施精準扶貧,到2019年,實現“直過民族”聚居區建檔立卡18.73萬戶66.75萬貧困人口脫貧。到2020年,穩定實現“直過民族”貧困人口不愁吃、不愁穿,義務教育、基本醫療和住房安全有保障。[9 ]中央和民族地方開始將“直過民族”視為一個特殊群體并重新認識其重要性,把“直過民族”作為脫貧攻堅的重中之重,形成了“政府主戰、部門會戰、企業助戰、群眾參戰”的打贏“直過民族”脫貧攻堅戰新格局。云南省還編制實施了《云南省“直過民族地區”沿邊地區較大人口規模自然村通硬化路建設規劃》,計劃投資112.5億元,專項用于“直過民族”、人口較少民族和沿邊地區9049個自然村共計2.5萬公里通硬化路建設。[10 ]這個規劃的實施,從根本上開始改變云南“直過民族”和人口較少民族地區交通條件,著力打通了制約“直過民族”聚居區發展的“最后一公里”。除此之外,還有《關于在云南“直過民族”聚居區普及國家通用語言工作方案》等。這一系列專門規劃的出臺是“直過民族”發展的重要轉折點。
“直過民族”并不是孤立的群體,也不是無關緊要的弱小存在。大部分“直過民族”集邊疆、山區、較少、“直過”、欠發達等特征于一體,戰略地位顯要,政治敏感度高。采取特殊政策促進這些地區的發展是事關民族團結、邊疆穩定、國家安全和中華民族認同的重大政治問題,有利于消除民族隔閡,建立平等、團結、互助、和諧的社會主義新型民族關系。因此,除了“直過民族”的專項規劃,云南省推行的一系列發展規劃都與“直過民族”的發展息息相關。比如,《云南省建設我國民族團結進步示范區規劃(2016—2020年)》《云南民族團結進步示范區建設“十縣百鄉千村萬戶示范創建工程”三年行動計劃(2016—2018年)》《云南省深入實施興邊富民工程改善沿邊群眾生產生活條件三年行動計劃(2015—2017年)》《云南省少數民族特色村鎮保護與發展規劃(2016—2020)》等,這些計劃和規劃都為“直過民族”精準脫貧、增強發展動力、補齊全面建成小康短板奠定了堅實基礎。
在黨和國家的專門幫扶和“直過民族”的自力更生的相互作用下,“直過民族”的山鄉面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精準扶貧的系列政策和措施成效顯著,群眾生產生活條件大為改觀,自我發展能力得到不斷增強,實現了從生產力的發展到全面跨越式發展。云南省的9個“直過民族”聚居區建檔立卡貧困人口由2014年的18.73萬戶、66.75萬人減少到2016年底的13.02萬戶、45.92萬人。[10 ]盡管,“直過民族”的發展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其脫貧攻堅的任務仍然是充滿艱難險阻的。當前,扶貧攻堅已經進入啃“硬骨頭”、攻堅拔寨的關鍵期,“直過民族”地區更是成為脫貧攻堅的主戰場。到2017年底,云南省“直過民族”的貧困人口有370344人,占云南全省貧困總人口的11.15%。① “直過民族”因其特殊的歷史發展條件,劇烈的社會歷史、制度變遷造成巨大的文化和經濟“時差”現象,成為云南省脫貧路上的“攔路虎”。[11 ]
目前,“直過區”的產業結構比較單一,抵御市場風險的能力較弱,農業產業化和市場化程度有待提高。比如,布朗族鄉的糧食作物種植少,糧食產量供給未能自給自足,產業發展中茶葉占比達88%,{1}茶葉收入成為其主要經濟來源。一旦茶葉收成不好,整個布朗族鄉的社會經濟生活將受嚴重影響。因此,在優化產業結構上,“直過區”可充分發揮“直過民族”生態優美、資源豐富、政策優惠、民族特色濃郁等優勢,推進區域發展與扶貧開發,扶持貧困戶發展長短結合的特色產業,推進具有民族特色的鄉村旅游業、民族手工業等。此外,受自然條件限制,加上長期以來基礎設施建設投入不足,“直過民族”的交通、電力、水利等基礎設施建設發展滯后。尤其公路通路等級低、村內道路狹窄,給群眾的生產生活帶來諸多不便,給經濟創收帶來一定困難。比如,從勐海縣到布朗族鄉短短90公里的距離,開車卻需要3小時。“直過民族”基礎設施的改善還是需要中央和地方政府更多的財政支持。
“直過民族”教育普及程度和受教育程度較低。正值勞動力的30~50歲階段人群中還有未接受正規文化教育的情況,那些建檔立卡貧困戶戶主接受教育水平大都在小學及以下文化程度,接受并消化現代文明的能力欠佳。“直過區”有44%的行政村沒有學前教育,“雙語”老師缺失嚴重,適齡兒童入學率偏低,輟學率偏高,勞動力文盲多,還有部分不會聽、不會講漢話,至今還有約15萬人基本不懂國家通用語言,近50萬人不能熟練使用國家通用語言。[12 ]有的外出看病、辦事等需要翻譯。此外,很多“直過區”民眾的宗教信仰根深蒂固,更多的父母愿意讓子女熟悉宗教文化而忽視學校教育,造成小孩對學校學習興趣減退。
“直過民族”的原生局限性是較難克服的障礙。由于“直過民族”社會發育程度差、原始平均主義思想嚴重、地理位置偏僻閉塞、思想相對保守、接受能力較差、接受新技術新信息渠道少等眾多原因,在直過一代和二代中已經形成或者傳承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觀念很難通過外在力量去改變,扶貧工作中的移風易俗無法經過強制性去實現。再加上在多年的扶貧政策傾斜下,大部分群眾缺乏主動脫貧意識,沒有危機感,致富欲望不夠強烈,思維觀念還停留在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時期,整體處于安于現狀、得過且過、不求上進的狀態。“脫貧”在部分農戶眼中變成了政府行為,幫扶人還得說好話哄著他們“脫貧”。傳統信仰消費也是“直過民族”致貧的主要因素之一。在滄源縣勐角鄉的芒公村,每戶平均每年在叫魂、做賧上就大約花費兩萬到三萬元,幾乎占據了年收入的大部分。村民們甚至一些領導干部認為這種活動是生活正常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能夠使其尋求到心靈的慰藉。在消費和理財上,大多數“直過民族”群眾還存在有多少花多少的現象。此外,很多年輕勞動力的鄉土觀念濃厚,不愿通過在本地或外出務工方式增加家庭收入。可以說移風易俗在“直過民族”的脫貧攻堅戰中是最艱難的一環。
“直過民族”內部已經出現明顯的分層。從人口結構來看,第二代“直過民族”和第三代“直過民族”占據了“直過民族”群體的大部分,而直過一代大部分慢慢離開這個人世,剩下的一小部分還在堅守作為“直過民族”的特殊性。在滄源縣的翁丁寨子里,老人處于較原始的生活方式、生活節奏和生活狀態,中年人則要吃力地平衡好新與舊之間的關系,而小孩除去長相特征外與漢族小孩幾乎無異。這三個群體形成了鮮明對比,同時也形成了“直過民族”內部的三條明顯的分界線。受現代科技和現代教育影響的直過三代,從山寨走出參與到社會大分工中來,幾乎已經與其他民族區別不大。現代交通和信息讓其產生的不自覺的改變,是這一代人為了適應和融入社會大環境不得不做的調適。這些調適對于“直過民族”的長遠發展來說是進步的,順應了民族發展、民族交流和民族融合的發展趨勢。隨著直過一代逐漸離世,直過二代慢慢在古老與現代中找到平衡點,直過三代甚至直過四代完全融入到現代社會,“直過民族”這一稱呼將會徹底完成它的歷史使命,并退出歷史的舞臺。
總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中國共產黨的因時制宜、因地制宜的英明決策和幫扶政策有效推動了“直過民族”的每一次歷史性跨越。“直過民族”在不斷跨越的進程中,其原始落后的面貌得到了巨大的改變,社會發展水平大幅度提高,生產方式、文化習俗、生活觀念等也經歷了不斷的碰撞和變革。同時,“直過民族”的歷史局限性導致了其對直接過渡和改革開放在一定程度上的不適應性,這種不適應性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過程中正逐漸得到緩解,但仍然是制約“直過民族”脫貧攻堅的最大制約因素。縱觀“直過民族”的跨越進程,我們有理由相信,只要尊重“直過民族”的發展規律,抓住歷史發展機遇,發揮“直過區”優勢,處理好“一步和千百步”的關系,積極貫徹落實相關發展規劃及政策,加大對“直過民族”的重視和投入,充分調動“直過民族”自身的自主性和創造性,“直過民族”定能夠實現與全國人民一起步入小康社會的新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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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黃潤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