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吾劍之所從墜”中“之”的用法辨析

季耀飛

《刻舟求劍》中“是吾劍之所從墜”這句中的“之”屬于那種用法呢？很多人認為是放在主謂之間取消句子獨立性的。我不敢茍同。

我們先來回顧一下“之”的用法。“之”有三大類用法：

（一）代詞。

1.第三人稱代詞，他、她、它（們）。有時靈活運用于第一人稱或第二人稱。

①先自度其足，而后置之其坐。（之：它，指量好的尺碼）（《鄭人買履》）

②不知將軍寬之至此也。（之：我）（《廉頗藺相如列傳》）

③然語之，又恐汝日日為吾擔憂。（之：你）（《與妻書》）

2.指示代詞，這，此。

①其上以松脂、蠟和紙灰之類冒之。（《活板》）

②之二蟲又何知。（《逍遙游》）

（二）助詞。

1.結構助詞“的”，放在定語和中心語之間。

故時有物外之趣。（《幼時記趣》）

2.放在主語和謂語之間，取消句子的獨立性。

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鄒忌諷齊王納諫》）

3.賓語前置的標志，放在倒置的動（介）賓短語之間。

孔子曰：“何陋之有？”（《陋室銘》）

4.定語后置的標志，放在倒置的定語與中心語之間。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岳陽樓記》）

5.音節助詞，沒有實在意義，多用在時間詞或動詞（多為不及物動詞）后面，為湊足音節。

①久之，目似瞑，意暇甚。（《狼》）

②公將鼓之。（《曹劌論戰》）

（三）動詞，到……去。

至之市，而忘操之。（第一個“之”是動詞）（《鄭人買履》）

“是吾劍之所從墜”中“之”屬于哪種用法呢？當然是“助詞”這一類的。但我覺得不是“放在主謂之間取消句子獨立性”的，因為“吾劍所從墜”構不成主謂短語，“我劍”可以作主語，但“所從墜”在此可作謂語嗎？這里就涉及到“所字結構”的性質及其語法功用了。

什么是“所字結構”？

“所字結構”是“所”加動詞形成名詞性的短語。可分為兩大類：“所+動”結構和“所+介+動”結構。每一種類別中又有著不同的類型變化，每一種類型中“所”的作用和體現的意義又是各不相同的，它們在一起共同組成了“所字結構”的語法功能。

（一）“所+動詞”類

“所+動”結構是“所字結構”中最為常見，也是最基本的結構類型，它的基本形式是“所”字加在動詞（多為及物動詞）、動詞詞組或活用作動詞的形容詞和名詞前面。

①所+動詞：

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惡有甚于死者。（《魚我所欲也》）

“所欲”“所惡”可解釋為“想要的東西～厭惡的東西”，在句中充當主語。

漁人——為具言所聞。（《桃花源記》）

“所聞”在句中充當賓語。

②所+動詞+中心詞：

舉所佩玉玦以示者三。（《史記·項羽本紀》）

“所佩”修飾“玉玦”，作定語。

“所”字的基本語法功能是使動詞性成份名詞化，如果名詞，形容詞出現在“所”字后也變成了動詞。如：

置人所罾魚腹中。（《史記·陳涉世家》）

句中的“罾”本身是名詞，“漁網”，但用在“所”字后面就活用為動詞，是“用漁網捕捉”之意，“所罾”指代“用漁網捕捉的（魚）”。

衣食所安，弗敢專也。（《左傳·曹劌論戰》）

句中，形容詞“安”在與“所”結合后活用為動詞，意思是“安身”“養生”。“所安”即為名詞性短語，在句中充當了主語。

（二）“所+介詞+動詞”類

“所+介+動詞”式的意義表述更為復雜，這主要是由介詞本身的語法功能決定的。介詞本身就是一種用法靈活的虛詞，它既可以表示時間和處所，又可以表示動作涉及的對象，動作行為相關的工具、方法或行為發生的原因。介詞在與“所”字結合的同時也保留了它的語法特征，所以“所+介+動詞”結構理解起來更難。具體來說，“所+介+動詞”結構有以下幾種變化：

①“所+介+動”

這種形式，先是由介詞和其賓語（此賓語常省略）組成介賓詞組，再和動詞組合成一個狀動關系的偏正詞組。最后這個詞組與“所”字結合，組成“所”字結構。組合后的結構是名詞性詞組，指代處所、條件或是原因等。例如：

a.吾知所以距子矣。（《晏子·公輸》）

“所以距子”理解為“用來抵御你的方法”，作“知”的賓語。

b.圣人非所與熙也。（《晏子使楚》）

“所與熙”理解為“可以和他開玩笑的人”，作“非”的賓語。

②“所+介”

這種形式可以看作是“所+介+動”結構的省略式，理解時應補充出省略的動詞。例如：

撫軍不忘所自，無何，宰以卓異聞。（蒲松齡《促織》）

句中的“所自”是“所自（來）”的省略式，在理解時，應注意補充出動詞“來”才能使語義完整。“所自”可翻譯成“（好處）從哪里來的”。

③“所+（介）+動”

所殺大臣，多呂后力。（《呂太后本紀》）

“所殺大臣”即“所（以）殺大臣”的省略，意思是“殺大臣憑藉的力量”，在句中作主語。

總之，“所字結構”充當句子成分時，是作為一個整體出現的，不能將其拆分，它的作用相當于一個名詞，可以承擔名詞所承擔的一切語法功能。

“是吾劍之所從墜”中“所從墜”就是一個“所字結構”，是“所+介+動詞”類型，理解為“（劍）掉下去的地方”，是名詞性的短語。“吾劍之所從墜”理解為“我的劍（的）掉下去的地方”，這兒的“之”是結構助詞“的”，翻譯句子時可省略，整個句子可翻譯成“這兒是我的劍掉下去的地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