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玉
叫花,卻非花。
鄂西北的保南鄉下,都把玉米叫做苞谷。俗諺的“五谷豐登”,苞谷是其中的重要一種。山上都是旱地,種不了稻谷,就種苞谷。苞谷是粗糧,粒大,堅硬,粗糙,還附著厚厚的表皮,需要一遍遍地磨。磨碎了,去了皮,才能煮了吃。遠不如稻米,去了殼就能煮出白花花的米飯,又香又細膩。苞谷米吃時間長了,一聞到大米飯的味道,那個香,還有那個饞啊,真的無法形容。少了它,地就少了生氣,農人就丟了魂。
小時候,我們那個地方是山村,沒有一片水田,不產一粒稻米,平平整整地鋪在山腳山邊的梯田里,只能換著季節地種著小麥和苞谷。冬季是小麥,夏季輪到苞谷。交替往復,周而復始,一如四季。每到金秋,收了苞谷就可以炒苞谷花。苞谷花是當時小孩最好的零食,經濟實惠,不用花錢。一到秋冬,衣兜里總要裝個半口袋當零食,一邊玩,一邊掏出來往嘴里丟,一把一把的,嚼得津津有味,滿嘴生香。大人有時候也吃,嚼得比小孩還響,滿嘴苞谷花脆生的碎裂聲,像放了串小鞭炮。
炒苞谷花需要耐心,文火慢炒,細細加溫。那時候用不起食鹽,都用河沙伴炒,一遍遍翻炒,一次次起鍋。每次量不能太多,火也不能太猛。炒好了還要用塑料袋或者其他器具密封盛放,再吃才又酥又脆。與爆米花不同,這樣炒的苞谷,沒有經過高溫高壓,大多不開花,只有極少數幸運,能在火溫適度的沙子里,迸發出生命的潛能,開出雪白的小花。花也不如爆米花燦爛,似開未開,像山村的妹子,含羞帶嬌,露出星星點點的花絮。想到人的一生,感覺也和苞谷花一樣,只有在條件機遇都不錯的環境里,才能釋放自我,展示美麗。
除了酥香,苞谷花幾乎再沒有別的滋味。鄉里人智慧,就為它加糖。早些年買不起,也買不到白糖,一到冬季,人們就用紅薯熬成麻糖,把苞谷花用麻糖粘緊,做成橙子大小的“糖果子”,吃起來又香又甜,還有些點心的意味。逢年過節拿出來招待客人,也顯得大方客氣。再后來,條件不斷改善后,人們就用白糖化水浸泡苞谷,凍好晾干后再炒,讓甜蜜潛進苞谷,沁入人心。
苞谷花充實過我的肚腹,也美好過我的童年。說到底,苞谷花就是炒熟了的苞谷。換了一種形式,吃起來就感覺有了新的味道。咽下去的時候,也特別順暢。就像生活,老是一種樣子,時間久了,再美好的生活也會感覺乏味。
山村的冬夜漫長,有了苞谷花的咀嚼,生活也有了特別的香味。
責任編輯:黃艷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