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額訴訟程序的公正價值分析

【摘 要】 在2012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修改以前，我國民事審判方式改革的關注點主要集中在較為正規、完整的普通程序上。標的額較小的案件數量的激增、司法資源緊張的現狀和人民固有的厭訴心理決定了簡便易行的民事訴訟程序生存的必要性以及可能性。因此，在當前的審判方式改革研討中，它理應成為關注的主要課題之一。只有對法理基礎問題有了比較清晰的認識后，小額訴訟程序的構建和改革才是理性、順利的。

【關鍵詞】 小額訴訟 小額訴訟程序 公正

一、小額訴訟程序概述

（一）小額訴訟程序的概念

雖然中國學術界對小額訴訟程序早有研究，但是對其概念尚未有統一定論。在眾多觀點中，章武生教授和范愉教授都贊同將小額訴訟程序區分為狹義和廣義的兩種。他們兩人觀點的區別僅僅在狹義的小額訴訟程序的解釋方面，范愉教授的觀點是小額訴訟程序具有獨立的價值與功能，能夠解決基層和中層法院案件增長率過快，服務大眾滿足大眾的司法需求。而章武生則認為小額訴訟程序的最大特點應體現在審判機構的設計上，他主張可以為小額糾紛案件專門設立法庭或者根據當地實際情況設小額巡回法庭，來推廣小額訴訟程序的建設。王亞新教授特別強調了小額訴訟程序的獨立性和特殊性，他認為“小額訴訟程序應該和普通程序應該存在明顯的不同，它不但要明確限制規定訴訟標的額，并且還應當對案件性質以及起訴主體做列舉或排除式規定。”[1]參照對比各種觀點，筆者認為，小額訴訟制度概念的界定應當從狹義和廣義兩個方向來入手，廣義上的小額訴訟程序與簡易程序并無多大差別，而狹義上的小額訴訟程序則指的是比普通程序和簡易程序更快捷簡單，并且高效率的訴訟程序，是一種獨立的訴訟程序。小額訴訟程序應適用于基層法院或者小額法庭在處理民事訴訟案件中標的額較小或者案情簡單的案件中。毫無疑問，小額訴訟程序各種審判程序中最便捷的一種處理糾紛的程序。

二、小額訴訟程序的公正價值分析

（一）訴訟效率與訴訟公正

訴訟活動的產生是以爭議的存在為基礎的，解決糾紛的過程就是在當事人之間如何合理分配實體權利和程序權利的過程，這一過程最終的追求就是公正這一價值目標，并且法哲學家們通常認為公正在解決沖突這一特殊過程中具有更高的價值[2]。訴訟公正包括實體公正和程序公正：實體公正強調訴訟結果的公正，即是否通過訴訟活動準確地認定了案件事實和正確地適用了法律。程序公正強調訴訟過程的公正，即訴訟活動的進行是否符合具體的程序規則。因為程序公正更強調具體審判過程中各方主體的共同努力和程序規則的具體落實，與本文所主要探討的理論層面的公正有所不同，而實體公正不僅僅是通過程序公正得出的簡單結果，實體公正還需要很多法學理論等因素的加持。因此，本文將暫時拋開程序方面的公正，主要論述實體公正與訴訟效率之間的關系。

首先，“當代社會中法律正義或公正內涵的確定，也需要借助于資源使用與配置的效益評價。某些行為的正義或公正性，甚至直接可以用效益作為度量。”[3]效率和公正是相互包容、相互依存的，在訴訟過程中，對效率的評價必須借助于公正，反之，公正的實現也離不開效率的幫助。其次，公正的內涵會隨時代、國家、民族、政治體制等因素的變化而有不同，可以說公正或公正的內涵是具有歷史性的，它的內涵不僅取決于這一目標所存在的社會制度，同時也受制于特定時代的社會經濟發展的主題。相較于公正，效率的內涵卻更多的體現出恒定性，不會 輕易隨著時代、民族等因素的改變而改變。最后，具體到我國目前的發展階段來說，經濟的快速發展、人口的急劇膨脹和資源的有限短缺等現實因素影響并決定著追求效率成為了我們目前所追求的更緊迫更重要的價值目標。正如龐德所言“在社會發展的每個階段和每個特定時期，總有一種價值處于首要地位，其他價值處于次要地位。”

綜上所述，訴訟效率所追求的就是以最經濟的方式來實現公正的目標。公正是效率追求的目標之一，效率也有助于公正的實現。在處理二者關系的問題上，千萬不能將二者割裂，而是要進行綜合評價。

（二）小額訴訟程序的公正價值

小額訴訟程序的構建與運行是否符合公正的價值目標，可以從以下兩個角度進行分析：

1.個案公正角度

我們不能簡單的說運用小額訴訟程序處理案件的結果就一定不如用普通程序或者一般簡易程序處理案件的結果公正。小額訴訟程序雖然與普通程序有著本質的區別，但是同樣追求結果的公正。小額訴訟程序在程序規定上的簡化、適用范圍上的界限設定都是由該程序所適用案件的特殊性質決定的，如果運用普通程序解決案情簡單明了、爭議不大、標的額小的案件反而會造成資源的浪費，看似嚴謹縝密實而繁瑣復雜的程序設定反而不利于訴訟效率的提高，進而影響公正的及時實現。正因為小額訴訟程序的定位與普通程序和一般簡易程序不同，所以不能夠簡單的用普通程序和一般簡易程序對于實體公正的標準來衡量小額訴訟程序的處理結果，這種做法無疑是錯誤且混亂的，并沒有考慮到它們本身就應該是不同的三種程序而且是相互獨立的三種程序。小額訴訟程序存在追求目標的特殊性和規則設定的特殊性，這決定了當事人在選擇這種程序解決糾紛時對其賦予的滿意程度和期待也會小于普通程序和一般簡易程序，那么這種基于自愿而放棄的局部公正缺損便是可以容忍的。

2.訴訟機制角度

一個國家的司法資源必然是有限的，可是人民對于訴訟公正的要求卻是無限的。怎樣平衡二者之間的緊張關系成為合理構建訴訟程序的關鍵之所在。在此，國外學者提出的“整體正義最大化”的觀點或許可以給我們一些啟示，所謂的“整體正義最大化”指的是，社會每一個角落能否都得到適當的救濟，正義的總量一一也稱整體正義，是否能達到令人滿意的標準，這才是衡量一國司法水準高低的真正尺度。可以理解為，我們所追求的正義不是某個人或者某類人的正義，而是全體社會成員、各社會階層的普遍正義，讓社會的任何角落都能通過合理的審判程序設計獲得適當的救濟。在小額訴訟程序與普通程序、一般簡易程序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讓它們在不同的案件類型中發揮自己的作用，如此合理的資源配置方式才能實現整體正義的最大化。

無論貧窮富有、民族種族等因素，每個人民都有接受司法裁判的權利，有權行使權利請求法院對所陷爭議進行裁判并且有權獲得公正的處理結果。保障公民獲得正義司法裁判權利的前提是可以接近司法，這就需要相應司法制度和程序的幫助。可在現實中，當事人有可能因為貧窮或者文化水平等原因不能夠接近司法救濟。小額訴訟程序的構建有助于克服這些障礙，運用簡易化程序進行審理的方式幫助當事人快速獲得公正的裁決，避免當事人因克服以上提到的障礙而付出的不必要或不合算的精力、時間及費用。因此，從保障當事人平等接受法院公正裁判的權利出發或者說以接近正義的角度出發，應當建立簡便經濟快捷的小額訴訟程序。

三、我國小額訴訟程序的公正價值背離與價值歸位

1.適用范圍模糊、救濟不足——公正價值的背離

（1）主體資質范圍未明確

由于小額訴訟程序沒有明確規定適用該程序的主體資質范圍，無論是個人還是一些機構或組織均可利用小額訴訟程序維護自身權益。其主體范圍不僅包括急需利用簡便、低成本的司法程序維權的弱勢群體，還包括大量的資金充裕、實力雄厚的大公司和企業，這些大公司和企業幾乎占據了“半壁江山”。“這可能會使得小額訴訟偏離方便民眾接近司法的價值目標，不利于小額訴訟程序的健康和正常發展”[4]，加大保障民眾通過小額訴訟程序獲得公正裁判的難度，開始與小額訴訟程序公正的價值基礎發生偏離。

（2）案件適用范圍規定模糊

沒有根據勞動爭議、消費糾紛、鄰里矛盾、農村糾紛等類型進行合理的分類，分別確定適用小額訴訟程序的案件范圍。存在自然人與自然人、自然人與法人、法人與法人三種主體間的復雜糾紛形式，內部劃分比較細碎甚至存在一定歧義，甚至存在一些專門性的知識，難免會出現應適用該程序的小額糾紛案件被排除在外，而不應該適用該程序的案件被納入適用范圍的情況。這就對審理小額訴訟案件的法官的素質提出了極高的要求，難以保障當事人接近司法，通過小額訴訟程序獲得公正裁判的機會和質量。

（3）一審終審、救濟不足

《民訴法解釋》第271條規定，小額訴訟程序實行一審終審。如若出現爭議，當事人只能通過再審程序維護自身權利，但是我國的再審制度啟動是十分困難的，且再審往往是由中級以上法院受理，無形中增加了中級法院的壓力。“這樣的救濟途徑顯然與設立小額訴訟制度的初衷不符，易導致小額訴訟糾紛的當事人對一錘定音的審理程序失去法律期盼，從而使得本就不擅于用法律維護自身合法權益的人們逐步放棄通過法律的途徑處理所遇到的問題”[5]。很明顯這也與小額訴訟程序的公正公正價值基礎相背離，難以在保障糾紛雙方通過該程序獲得公正裁判的方面體現小額訴訟程序應有的作用。

2.完善適用范圍、救濟途徑——公正價值的歸位

（1）限制起訴次數、起訴主體

相較于自然人，法人和非法人組織這類主體涉及經濟糾紛的可能性更大，這使得它們比自然人更容易卷入小額消費訴訟程序之中。為了堅持小額訴訟程序保障公民獲得公正救濟和裁判的訴訟權利，以公民權利為本位的價值取向，避免司法資源浪費，影響人民群眾享受小額消費訴訟程序帶來的便利。可以用限制非自然人起訴次數的方式，對其進行限制。具體操作可參考日本關于小額訴訟起訴次數的規定，嚴格限制每一年度內的次數，對于虛假訴訟以及虛報次數進行嚴格的懲罰。

（2）細化適用案件的范圍

根據《民訴法解釋》規定的適用范圍中，部分內容仍存在很復雜的情形，內部劃分比較細碎甚至存在一定歧義，有些案件還需要法官具有一些專門性的知識，難免會出現適用的混亂。筆者在此建議按照勞動爭議、消費糾紛、鄰里矛盾、農村糾紛等案件類型對小額訴訟程序的適用范圍進行進一步區分細化。這樣可以有針對性的解決不同案件性質的小額訴訟糾紛，充分考慮不同類型案件的特點設計不同的具體規定，方便不同案件類型的當事人解決糾紛，進一步體現讓民眾接近司法的理念，盡最大可能的將應當適用該程序來解決糾紛的當事人的公正裁判權獲得應有的保障。

（3）完善救濟途徑

適用一審終審的審判制度，看似可以提高此類簡單民事案件的審判效率、節約司法資源，但是由于如法官素質不高等情形造成的案件審理有誤當事人存在異議的情形卻得不到有效的解決，這無疑會為當事人獲得公正裁判帶來風險。小額訴訟程序對當事人救濟的不足，將直接影響人們對這一程序以及司法的依賴度和信任度，從而減少選擇適用小額訴訟程序解決糾紛的次數，這一制度有被虛置的風險。反之，若賦予當事人提出上訴的權利又與此項制度的立法初衷不符。

因此，筆者認為可以學習域外一些值得借鑒的做法：復議和賦予當事人上訴權的做法較為普遍。針對作出的判決，當事人可在合理期限內提出異議或者提出上訴，由作出判決的法院受理。當然鑒于小額訴訟程序的特點這個期限短于普通程序的上訴期限更為合理，且適用普通程序進行審理可以更加嚴謹。

【參考文獻】

[1] 王亞新：對抗與判定一本民事訴訟的基本結構.北京：清華大學出版2006 ：383.

[2] [美]馬丁·P·戈爾丁.法律哲學[M].齊海濱 ，王煒校譯.北京： 三聯書店出版社1987：232.

[3] 顧培東.效益：當代法律的一個基本價值目標[J].中國法學，1992（3）.

[4] 肖建國 劉東.小額訴訟適用案件類型的思考[J].法學論壇，2015（5）.

[5] 邵燕.論小額訴訟程序[J].湖北經濟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0（6）.

作者簡介：趙菁（1995.07—），女，漢族，河北張家口，碩士研究生在讀，訴訟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