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的唱腔

斯特拉·莫爾茲比

“我愛你我的祖國，我的村莊，我的生命，我的家人！這份愛洋溢在山間、風中、天上，山會給我回應……”這首動聽的牧歌來自奧地利平茨高爾地區的阿爾卑斯民歌大師托尼。我有幸在他的“大師班”學習了阿爾卑斯山的民歌唱法，領略了他們的民俗民風。

托馬斯·拉伊梅爾1979年生于距離奧地利城市薩爾斯堡20公里的烏滕多夫村的一個音樂世家。他從小酷愛唱歌。1998年畢業于皮森多夫職業技術學校，從事汽車修理10年后，任職奧地利塑料原料企業利賽諾柏拉斯有限公司的顧問專家。同時他還是歌手、音樂家和詞曲創作者。近20年在國內外獨立或群體演出百余場。2014年，在濱湖采爾成立了約德爾斯平茨高阿爾卑斯民歌音樂學校，并赴倫敦、巴黎和紐約教唱阿爾卑斯民歌。現今生活在烏滕多夫，未婚，有一個女兒。

托尼頭上戴著一頂系著麻繩的氈帽，身穿老式皮革七分褲，背著粗糙的尼龍質背帶，厚羊毛襪到腳脖子，腳上一雙孟克鞋，紅白條紋相間的夾克外套，這是奧地利國旗的顏色……他身上的每處細節，都能讓人端詳很久，并津津樂道。淳樸的笑容洋溢在他的臉上，他露出皓白的牙齒，手中拉著手風琴，耀眼的陽光讓他的眼睛瞇成一條縫，胡子看上去至少有兩周沒刮了，嘴上用簡單的鋁線連著一個麥克風，以便在巍峨的阿爾卑斯山間與學員們對話。

“ 喲呼！大家好！我叫托尼，來自平茨高阿爾卑斯民歌音樂學校。”

“為什么是托尼？難道不是托馬斯嗎？”

“當然，也可以是托馬斯，但是托尼聽起來更性感。”

“你認為性感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當然！在我的課上，你將更深刻地理解這點的重要性。首先我們要了解一下阿爾卑斯民歌的歷史。你們知道阿爾卑斯民歌最早出現在什么時候嗎？”

宇宙大爆炸

“創世大爆炸的時候！這是宇宙中的第一個聲音！”托尼自問自答道。阿爾卑斯民歌自古就有，它比人類語言出現得更早，是一種原始語言，是人類語言出現前的一種重要溝通方式，主要分布在非洲、美州和亞洲。阿爾卑斯民歌適用于遠距離傳遞信息。您知道誰是這個世界上最著名的阿爾卑斯民歌演唱者嗎？是人猿泰山！它在歡迎自己的女朋友簡時，發出的叫聲“哦呦呦呦，哦呦呦呦，哦！”就是最古老的阿爾卑斯民歌。

“哎呦！這樣啊！”我驚嘆道。

“是不是聽著像從胸腔發出的假聲？阿爾卑斯民歌的歌唱技術蘊藏在快速更替的音律中。在音律自動切換時喉嚨跳動發出的聲音，就像打嗝一樣，這就是傳說中的薩克勒，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有的人天生無法發出這種聲音。如果不能發出薩克勒，是不可能唱好阿爾卑斯民歌的。”托尼講道。

“在阿爾卑斯山脈，所有人都生來就有這項本領嗎？”我問道。

“其實全世界天生不可能發出這種聲音的人只占很小一部分。現在我要測試一下你能否發出。看我的姿勢，唱阿爾卑斯民歌首先需要唱姿正確，還要有正確的面部表情和舒暢的心情，最后才是好的音質。”托尼說。

“這里要這樣！”托尼演示出一個快樂的笑容，發出了響亮的顫音：“呦吼！”他的膝蓋開始微微彎曲，“放松！嘿嘿嘿哈！這樣！”

我和我的同學們一起開始“歇斯底里”地用嗓子切換著各種奇怪的聲音：從胸部發出的“嘿嘿嘿”到頭部共鳴發出的“嘶嘶”聲。

“對，就這樣，還不錯。你能發出薩克勒，接下來就需要勤奮練習了。雙手向前伸展，使勁‘敲喉嚨，這樣還可以改善血液循環，現在它在胸前，快到頭頂了，像人猿泰山一樣大聲‘喊出來，聲帶放松！”托尼說道。

我們所有人都開始“泰山吼”，同時還像電影人物金剛一樣捶打自己的胸部。

“接下來要學會呼吸，重復發一種音，哈哈哈哈哈哈，呼呼呼呼呼呼，嘿嘿嘿嘿嘿嘿！你們會感到腦袋里嗡嗡作響。”托尼說。我覺得自己像電影里的精神病患者，發出各種奇怪的聲音，表情興奮，手舞足蹈。

大多數人都模仿得不亦樂乎，不斷地進行模仿、校正，只有個別人還靦腆羞澀地難開口。

“很多人做得都非常棒！”托尼總結道，“現在我們學習唱第一首阿爾卑斯民歌，名叫《Kuhtutten jodler》。‘一頭奶牛啊……奶牛……”

母牛

“小時候每次我去叔叔家的谷倉擠牛奶時，都會唱這首山歌，其他孩子也在一旁邊唱邊快樂地玩耍，這首奶牛歌的節奏和擠牛的動作很搭，快樂的音樂節奏也能讓奶牛產出更多牛奶。”托尼說。

托尼按下錄音機，磁帶里傳來他本人錄唱的山歌：“哈，嚯咦唧，哈，嚯咦唧，哈哈哈，咦唧，哈哈嚯……！”他唱完后，我們開始高聲跟著他一起唱，蹲在他對面，打著節拍。

“今天來上課的有20人，我把你們分成兩組，所有人都蹲下唱，這樣更有趣。”托尼說道，“我不確定你們最后能不能完全學會阿爾卑斯民歌的這種唱法，但我們能保證一點，你們的歌唱水平一定會大幅提升！”托尼說。

“阿爾卑斯民歌有魔力，你演唱的時候會全身振動，當地人認為這是在吸收幸福。你是幸福快樂的，你的靈魂就會歌唱，阿爾卑斯民歌直擊靈魂，支配身體行為。我住的房子旁邊有一座農場，如果我早上出門前在陽臺上唱：‘呦吼！和鄰居們說‘喲吼！所有人都會朝我微笑。”

從前，當地人以這種方式呼叫鄰居或家人。例如，丈夫去山頭放牧，對著遠方的妻子唱：“呦咿嘿！”意思就是“我放好了，你開始準備午飯吧！”妻子會回復：“呀吼！”意思是“等你回家吃飯！”

想象一下：在山上的農舍里和放牧的山坡之間如此遠的距離，能快速有效地傳遞消息，是多么了不起的事。這就像一種音頻編碼，其中包含很多奧秘。阿爾卑斯民歌中有很多“喲”音，它是基本音節，在其基礎上可以拼湊出各種唱調。“呦嘿呦哈呦咿呦，其中有4個‘喲音，我們一起重復一次！”托尼說道。

“快速的舌頭”

“呦嘿呦哈呦咿呦！”這對我來說似乎不算什么挑戰，我輕松地重復了一遍。

“你舌頭很快，非常好！你是個唱阿爾卑斯民歌的好苗子！記住，一定要發‘呦音，而不是‘嚯，因為‘嚯更浪費氣息。等以后氣息更長更深的時候再試這個音。”托尼拍拍我的肩膀說道，并滿意地向我眨了眨眼，“如果你唱阿爾卑斯民歌，肯定可以很快捕獲很多少女的芳心。她們將對你念念不忘。”

“那你捕獲了多少少女的心？”我問道。

“我從不捕獲人心。相反，我可以讓人們釋放，傳遞給他們快樂。我唱歌完全因為它令我無比快樂，不以尋找配偶為目的，而且我是老師。我承認很多人都喜歡我，但我的愛只能屬于一人！有時我一天要上好幾節課，有100來號學生，其中近一半都是女性，如果她們都能在夜晚想起我，我會感到無比榮幸，但我恐怕她們的丈夫再也不會讓她們來聽我的課了。”托尼笑稱。

“這就是您說的，上您的課會對‘性感有更深的理解？”我又問道。

“阿爾卑斯民歌很性感。唱阿爾卑斯民歌時，你能感到整個身體都在融化，靈魂也好像在快樂地躍動，這是它最性感的時候。”

“我的靈魂也可以體驗精神高潮？”

“是的！我就曾體驗過那美妙的瞬間。有一次，我在山上拍了一個廣告，我用阿爾卑斯民歌唱：‘嗚呀呦吼，咦耶呦呦呦……一段時間后，我在家看電視時，看到自己的廣告，瞬間被它的魅力折服，那種感覺太棒了，無與倫比！樂觀向上的音律，是在背熟基本音律的基礎上完成的，你們還需要更深一步地學習，慢慢練習才能達到那種境界。阿爾卑斯民歌看上去復雜，實際上很簡單，只要你熟練掌握基本韻律，基本功足夠扎實，就可以很快掌握要領。”托尼道。

“這就是阿爾卑斯民歌的密語嗎？”

“沒錯。你今晚要干什么？我日出之前都有時間。”

“你要讓我體會阿爾卑斯民歌的性感嗎？”

“這里的山民非常簡單純樸，有時候甚至略顯粗魯。他們總認為很多藝術都與性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例如，他們認為阿爾卑斯民歌能催情。這確實是他們最質樸的感受。他們享受山歌帶來的精神快感，也常因此擁有歡聲笑語，他們從不在山歌中描述自己的憂愁煩惱。一邊歌唱一邊暢飲啤酒，歡呼雀躍，似乎早已成為這里的特色。”托尼說。

“那奧地利的阿爾卑斯民歌是全世界最好的嘍？”我問道。

“每個奧地利人都會給你肯定的回答，這是我們共同的驕傲。阿爾卑斯民歌最好地向世人展示了我們的文化，以及奧地利人真摯好客的民族傳統。順便說一句，我們非常愛我們的民族服裝，不管是老人還是年輕人都喜歡穿它們。”

“你就是這樣！”

“是的，我的皮革褲子就是曾祖父留下來的，它們有近100年的歷史了。祖輩們穿這種褲子到森林伐木。它們是阿爾卑斯的風格、奧地利的象征，是民族的，時尚的，也是值得擁有的。我的靈魂歌唱：‘呦兒嘿！嚯吼吼吼吼！山會回答它……阿爾卑斯山的回聲是世界上最好的，通常一個方向會回響3次。現在我們在的這座山海拔2000多米，周圍這幾座都在3000米以上，只有個別幾座不足2000米。我在山腳的村落出生，生活至今，已經對山谷美妙的回聲非常熟悉了。”托尼說道。

優秀學員

“你是怎么學會唱阿爾卑斯民歌的？你的導師是誰？”我問道。

“我是自學成才的。我身邊所有人都是山民，只有我的父母是音樂家。我爸爸吹小號，媽媽吹口琴，他們有時也會唱山歌，但沒人教過我。我也沒上過任何專業的學校。但我從5歲起就開始聽許多著名歌手的歌，尤其是阿爾卑斯民歌歌王弗朗·郎的，然后自己試著重復。每天如此，日積月累。阿爾卑斯民歌不是任何音樂學校能教授的。因此我創立了自己的音樂學校，正努力使之成為一種流行趨勢。3年來，我有大約5000名學生。其中有一些人已經可以獨立演出了。”托尼說。

“也就是說你們的目的不僅是吸引游客來這里旅游和滑雪？”

“當然不是。我有許多固定的學生，他們來自不同國家。還有專程從德國前來培訓的。前不久，我們收到來自紐約華爾街的邀請函，請我們過去教阿爾卑斯民歌課程。因為阿爾卑斯民歌還是一種傳播企業精神的特殊方法。在我的客戶中，不僅有職業歌手和業余愛好者，還有經理和銀行家。”

“職業歌手會比業余愛好者掌握起來更容易嗎？”

“完全不會。這是一種完全不同的唱歌技巧。重要的不是你是否有專業的歌唱技巧，而是要有一雙好耳朵，扎實的薩克勒功底，‘快速的舌頭。你就有很快的舌頭。”

“你們會稱贊所有學生？即使是可能只會來一次的旅游者？”

“這種唱歌技巧一兩下是學不會的。因此，保持好心態更重要。現在我給你唱一首我常在課上教的阿爾卑斯民歌……”

托尼遞給我一張樂譜，他拉起手風琴，唱了起來。

“好抒情的歌啊！它是關于什么的？”

“大意是：坐在我身上，騎到天花板上……這個重復了好幾次，最后說：我們，啊哈，在農場玩得開心……”

“又是關于農民的？”

“嗯，我們的歌通常都是關于農民的。現在我們學這首歌，作為結業曲目，最后我們一起合唱，再錄下來，我會將視頻傳給每個人。我也會參與合唱，這首歌很特別。”

臨走時托尼頒發給我一張2+的結業證書。“這意味著你是個好學生。當然，最理想的是1+，5是最差的成績，但我從來沒給學員打過5分。”

除了文憑，每位學員還都收到了一盤CD，但刻錄的不是他們的聲音，畢竟，初出茅廬的我們將那首歌合唱得真的有點慘不忍睹。但大家在一起的美好時光總是最令人難忘的，這些回憶和美好的心情將一直保存在我們的記憶里。

[譯自俄羅斯《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