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對外報道中導語的寫作策略

杜國東

導語，顧名思義，是新聞報道的導讀之語，是以凝煉的文句提示新聞要旨，吸引受眾閱讀的新聞開頭的第一段或第一句話。①導語起到概括全篇、提綱挈領的作用，是一篇稿件的點睛之筆。導語的好壞，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新聞報道的成敗。編輯最見功夫的是制作標題，而記者最見功底的則是撰寫好導語。對外報道中導語的作用更加明顯，稿件能不能抓住國外讀者的眼球，導語起到關鍵作用。由于中英兩種語言的文化和思維方式差異，從事對外報道的記者需要時刻銘記受眾群體，錘煉好導語，只有導語一唱歌，全篇報道才能跟著哼起來。好的導語給讀者一種期待，一種誘惑，讀者通過導語決定報道內容是否重要或有趣，“如果新聞作品有任何詩意的話，這種詩意都凝結在導語中。如果你在導語中失去了讀者，就別想指望在稿件的中間把讀者拉回來。”②

導語的運用要以新聞價值為依據，不是刻意追求的寫作技巧。對外報道是否具有新聞價值主要在于能否引起讀者興趣，滿足受眾需求，解答讀者疑問，并且符合他們的基本價值觀念。《中國新聞周刊》英文版以調查報道為主，呈現給國際社會當代中國的鮮活故事、多方位描述以及權威分析，幫助讀者進一步了解中國。雜志多年來寫作方式特色鮮明，導語寫作更是獨樹一幟，主要呈現以下特點。

一、 講好中國故事 傳播中國聲音

中國五千年來的深厚歷史和燦爛文明，有很多故事值得挖掘，精心打造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對外話語體系是當下我國外宣事業的主要挑戰。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指出，要精心做好對外宣傳工作，創新對外宣傳方式，著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對外報道的根本任務就是向世界說明中國，增進世界對中國的了解，樹立良好的國家形象，創造有利的國際輿論，爭奪國際話語權。對外報道不但要讓世界聽到中國的聲音，還要讓世界聽懂中國的聲音。記者在導語中要先聲奪人，先入為主，用好故事牢牢抓住讀者眼球。具體到操作層面要突出人、突出故事性，以鮮活生動的語言和海外讀者易于接受的方式進行講訴。挖掘中國故事要做有人情味的報道，記者首先要打動自己才能打動國外受眾。舉例如下：

例1中文譯文：在中國，士兵的命運并不總是被人看好。古語有云“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2017年4月第105期， Proud To Be A Soldier？ By Xi Zhigang）

中國的軍隊建設和征兵制度一直以來都是國外媒體的關注重點。在一篇中國征兵制度改革的報道中，記者很巧妙的在導語中引用了一句中國俗語來解釋中國征兵制度的歷史環境。對外國讀者來說如果開篇泛泛談論中國征兵制度有哪些具體變化，很難吸引讀者閱讀興趣。

例2中文譯文：當下很多中國人熱議霧霾對人肺部會帶來哪些傷害，而一種更致命的肺病卻絲毫沒有引起當局或是民眾的重視。塵肺病，也叫黑肺病，這種在歐洲工業化時期很常見的肺部疾病，如今在中國農民工群體尤其是礦工中正肆意蔓延。（2014年4月第69期， Left In Darkness， By Du Guodong）

《中國塵肺病農民生存狀況調查報告》顯示，我國塵肺病農民保守估計約600萬人，每年新增塵肺病農民兩萬多人。對這一群體的生存狀況我國民眾了解不多，國外讀者更是知之甚少。筆者曾做過一期塵肺病人生存狀況的報道，在導語中把中國的塵肺病現狀和歐洲國家工業化期間進行對比，勾起西方讀者閱讀興趣，也使他們易于理解。

講好中國故事需要記者在導語中找到一個合適的角度和切入點，用故事敘事的方式牢牢抓住讀者的閱讀心理。中國國際廣播電臺臺長王庚年指出，“中國內容，國際表達”是目前中國國際傳播的主要特點。中國內容是指當代中國的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等方面的內容，在具體報道中注重中國政府和人民對國內外事務的立場、觀點和態度。對外新聞中如果總是講些同西方社會一樣的事，就失去了吸引力。國際表達就是根據國外受眾的思維方式和接受習慣，借用國際慣例和規則對中國事務進行闡釋和說明。

二、補充新聞語境 添加背景信息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我國各領域的高速發展，涌現了一批中國味十足的詞語，對不熟悉中國國情的外國讀者來說，很容易造成閱讀障礙，讓人覺得不知所云。對外新聞報道，尤其是寫導語時，對這些中國特色詞語要從西方讀者對中國一無所知這一假設出發，用他們能夠理解的語言把意義表達出來。記者撰寫導語時要牢牢把握受眾的理解程度和需求，必要時補充背景信息。外文局前局長段連城指出：“我們不可低估外國讀者或聽眾的智力，但也切勿高估一般外國人對我國的了解水平。”③外宣專家沈蘇儒認為，外宣報道中“寧愿認為他們可能不了解，而不要認為他們不可能不了解”。④在對外傳播內容上要盡量符合西方讀者的需求，在傳播技巧上要充分考慮西方受眾的接受能力，在傳播方式上要做到內外有別，有的放矢，精準傳播。

例3中文譯文：2015年6月19日，NGO組織“上學路上”發布了中國首部留守兒童心靈狀況白皮書。留守兒童主要指不在父母身邊生活的兒童，他們的父母或一方為了生計離開家庭外出務工。（2015年9月第86期，Hungry For Love， By Du Guodong）

中國目前大約有六千萬留守兒童，對這一中國特有現象，需要一開始就對留守兒童的含義和社會環境加以解釋，為西方讀者掃清閱讀障礙，讓他們有一個大概認識，激發讀者好奇心。如果不在開篇加以說明，對沒有共同語境和社會背景的西方讀者來說會難以理解，也很難堅持閱讀下去。

導語中對中國特有詞匯和現象進行解釋時要言簡意賅，不應喧賓奪主占用太多篇幅。需要解釋的中國特有詞匯主要包括中國機構名稱、文化現象和國俗詞語等。例如國務院——中國的內閣；全國人大——中國最高立法機關；全國政協——中國最高政策咨詢機構；發改委——中國最高經濟規劃部門；戶口——永久居住許可證；鐵飯碗——終生穩定的工作。

三、 貼近外國讀者 尋求感情共振endprint

對外傳播具有跨語言、跨文化和跨國家的特點，面臨的一個主要挑戰是如何在記者和受眾之間形成共情。新聞價值的一個重要方面就是新聞事件的接近性，不僅指地域上的接近性，還包括思想上和感情上的接近性。一般來說，新聞事件與讀者在空間、心理等方面愈是接近， 就越值得報道。對外報道中記者應充分考慮受眾需求，在導語寫作時盡量拉近和讀者的心理距離，越是貼近讀者，對他們的吸引力就越大。對外傳播的很多問題實際上是社會實踐和現實感知所表現出來的文化差異，對外新聞記者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減小認知差異，擴大受眾的閱讀契合點，用西方讀者喜聞樂見的方式來講述，讓報道能為他們所理解、所接受，從而達到理想的傳播效果。李長春同志曾指出，外宣工作要貼近中國發展的實際，貼近國外受眾對中國信息的需要，貼近外國受眾的習慣。

例4中文譯文：作為中國的阿靈頓公墓，八寶山革命公墓安葬了無數仁人志士，而如今想要長眠于此，卻要等候很長時間。（2014年2月第67期， At Capacity， By Liu Ziqian and Du Guodong）

這篇采寫八寶山一墓難求的稿件，筆者開門見山把八寶山革命公墓比作美國盡人皆知的阿靈頓公墓，大大增強了稿件的畫面感和立體感，也拉近了和西方讀者的心理距離。如果在導語中直接闡述八寶山革命公墓在中國的歷史和地位，勢必占用較大篇幅，讀者也會覺得索然無趣。作者在正文中緊接著提到美國著名記者史沫特萊女士也安葬于此，牢牢抓住讀者眼球，把受眾進一步帶到現場。

例5中文譯文：文學作品中，英雄人物擊敗暴徒不光需要勇氣和聲譽，更需要超強的武器裝備，無論是《哈利波特》里的老魔杖還是《指環王》里的至尊魔戒。現實社會中，勝者往往需要找到合適的工具，或是最早把工具發揮到極致，比如十八世紀的蒸汽機，十九世紀的電力，或者二十世紀的電腦。如今世界主要經濟體都不約而同地投身互聯網行業，努力打造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互聯互通的平臺。（2016年7月第96期， Online + Offline， By Li Jia）

這篇中國制造業走向智能化的報道中，記者別出心裁地在導語中把哈利波特的老魔杖和指環王的至尊魔戒形容為戰勝敵人的利器。話鋒一轉，談到提高工具的重要性，緊接著把讀者帶入到中國物聯網和制造業智能化的討論當中。哈利波特和指環王的軼事增加了稿件的視覺感，讓西方讀者身臨其中，恰當使用外國讀者熟悉的背景會很好起到從已知到未知的橋梁作用。美國傳播學家施拉姆認為若要有效溝通，必須雙方儲存的經驗有若干共同的地方，即共同經驗范圍。⑤

在一篇中國春晚模式化缺少新意的報道中，記者在導語部分把春晚在中國春節的地位比作西方感恩節的火雞，瞬間讓這一話題躍然紙上，具有很強的畫面感，同西方讀者知識經驗更接近了一步，使他們產生某種親近感。比喻的修辭格在導語中很常見，可以使報道更加生動形象，比如在一篇楊瀾專訪的導語中，作者把楊瀾比作中國的奧普拉，把馮小剛形容為中國的斯皮爾伯格，都是為了引發讀者聯想，尋求心理共鳴。

四、 報道角度新鮮 激發閱讀興趣

中英兩種語言語體風格、認知習慣存在差異，導語寫法也風格迥異。國內新聞存在大量會議報道，導語喜歡直接交代消息來源和事件本身，比如某某大會的開幕，領導人發表重要講話等。這種會議型導語千篇一律，干巴巴地向人灌輸，不但吸引不了人還會拒人于千里之外。⑥對外新聞記者在撰寫導語時一定要有內外有別的意識，減少宣傳色彩，用事實說話，用海外讀者熟悉和喜聞樂見的方法進行報道。一條發生在中國的事情是否值得對外報道，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能否引起讀者興趣。導語寫作要善于提煉稿件精華，“要像礦工從沙子里篩選出一點點金子那樣，記者把材料一點點過濾，以找出屬于導語的那一塊金子”。⑦好的導語要有很強的故事性和可讀性，記者往往需要獨辟蹊徑，用妙趣橫生的筆觸呈現給國外受眾，讓人愛看、愛讀、愛聽，入耳、入腦、入心。

導語總的來說有兩個突出作用，既要勾勒稿件的要點和輪廓，更要喚起讀者的閱讀興趣，把讀者牢牢抓住，看了開頭就放不下，產生一種非讀不可的沖動。

例6中文譯文：中國家長最害怕孩子問的尷尬問題是：“爸爸、媽媽，我究竟是從哪里來的？”（2017年4月第105期，Breaking Taboos， By Yi Ziyi）

中國的性教育無論對學校和家長來說一直以來都是一個難點。相比國外，中國的性教育發展比較滯后，開放程度低，家長更是談性色變，不知如何下手。在一篇小學性教育教材因尺度爭議而遭下架的報道中，記者開篇即點出中國家長面對孩子關于性方面的提問而手足無措，而一部性教育教材緣何引起巨大波瀾，記者隨后娓娓道來，激發了讀者好奇心，也增加了稿件的人情味。

例7中文譯文：中國當下網絡文化把單身漢一分為二：絲（失敗者）和高富帥。如果把中國的城市格局比作相親市場，高富帥毫無疑問指的是摩天大樓聳立、人均GDP高的一線城市。這些城市當中，上海無疑是其中翹楚——國際高端的服務性行業無論在過去還是現在都起到了關鍵作用。（2013年11月第64期， Fourth Times the Charm， by Li Jia）

這篇上海成立自貿區的英文稿件中，記者形象地把上海比作當下網民熱議的高富帥，用以說明上海和中國其他城市的距離，給讀者更加直觀的認識。這篇報道首先以情景感染讀者，讓讀者先有感性認識，再對事實進行理性思考，從而強化新聞的報道效果。為了增加可讀性，導語中采用修辭手法越來越常見，修辭也是增強新聞表現力、體現作者形象思維的有效方式。在保證新聞真實性前提下，恰到好處地運用各種修辭手法有利于增加報道的文學性和趣味性。⑧

筆者在《中國日報》撰寫的一篇美國作家羅斯·特里爾著《我與中國》的書評里，用該書作者和周恩來第一次會面的情景開啟導語。導語原文為“羅斯·特里爾對面見周恩來仍然記憶猶新”。通過這段軼事，很好地增加了稿件的故事性，激發好奇心，把讀者一步步帶入該書內容之中。筆者早期發表在《環球時報》英文版一篇阮次山所著《與世界領袖對話》的書評，導語為“當普京這個世界上最強勢的男人在采訪時卸下面具并坦言‘你的問題非常難對付，你會知道提問者一定是智慧過人而又不好回避”。通過普京對采訪問題的回應，把阮次山采訪時咄咄逼人的形象躍然紙上，突出了人物性格也增加了稿件可讀性。

對外新聞報道中，稿件的成敗不在篇幅的長短，最關鍵的一環就是導語。導語起到定音的作用，它就像是一篇稿件的窗口，是稿件能否打動讀者的關鍵。正如英語諺語所言，良好的開端等于成功的一半，一條好的導語就像磁鐵一樣把讀者的目光吸引過來，讓讀者在最短的時間內了解文章的大概內容并且激發閱讀沖動。好的導語沒有固定標準，不可照本宣科，有什么樣的受眾就有什么樣的導語。導語寫作的好壞直接影響稿件的質量，是考驗記者知識儲備、思維能力以及語言駕馭能力的重要標準。記者在撰寫導語時應知難而上，抱有“吟成一個字，捻斷數根須”的精神。對英文特稿和深度報道來說，導語更是稿件的靈魂，是新聞之餌，它影響著作品的藝術生命力，使其不簡單成為一件新聞易碎品。

「注釋」

①丁柏銓：《當代新聞文體寫作》，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128頁。

②李希光：《轉型中的新聞學》，南方日報出版社2005年版，第439頁。

③段連城：《對外傳播學初探》（增訂版），五洲傳播出版社2004年版，第78頁。

④沈蘇儒：《對外報道教程》（增訂版），五洲傳播出版社2004年版，第101頁。

⑤[美]威爾伯·施拉姆等著：《傳播學概論》，新華出版社1984年版，第47頁。

⑥劉洪潮：《怎樣做對外宣傳報道》，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28頁。

⑦[美]布萊恩·布魯克斯等著：《新聞寫作教程》，新華出版社1986年版，第40-41頁。

⑧李元授、白丁：《新聞語言學》，新華出版社2001年版，第118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