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萍
【摘 要】基督教作為西方文明的根基,早在唐代就傳入中國,卻始終未能融入中國社會,本文分析了基督教與中國傳統文化的沖突以及它對現代文明的意義。
【關鍵詞】基督教;中國傳播;中國傳統文化;思考
基督教信仰進入中華大地已經約有1500年的歷史,然而始終未能融入中國社會,直接的原因是西方傳教士維護信仰的不妥協的態度?;浇虖娬{除了信奉上帝外,不可信奉別的神。學識淵博的利瑪竇發現中國文人“本想信奉所有的教義,最終卻導致無法信仰任何一種宗教了,因為沒有任何一種是他們衷心信仰的?!崩敻]的傳教策略不可謂不高,然而他在《天主實義》中表明了決不妥協的立場,分析了“三教合一”的謬誤,于是,對儒、道、釋等“異教”的排斥和傳教士的堅信精神使得基督教在中國被目為“異端”。
深層次的原因在于中西方宗教精神方面的諸多差異。首先我們看一下中國各階層的信仰狀態。宗教心理學將宗教意識分為兩個層次:一種是意識形態上的;一種是社會心理上的,中國的佛教、道教從未上升到意識形態層面。中國的官方意識形態是儒家思想,孔子是圣人而非教主,中國帝王從未屈服于任何宗教勢力,皇權始終大于教權。帝王將相們深諳的是權、術、勢,精通的是厚黑學,他們決定著佛教或道教的盛衰。至于知識分子,儒學是他們入仕升官的工具,官場得意時便以“修、齊、平、治”以自勉、自大;在野失意時便以賞花觀月、詩詞歌賦以自娛、自樂。中國的知識分子們深刻的理解了孔圣的教誨,“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善于的是“明哲保身”,不善的是“殺身以成仁”。一句話,中國從孔子以來的知識分子首先關心的是當官做老爺,享受生命的安樂、富貴,是光宗耀祖、衣錦還鄉,其次才是什么“克己復禮”等政治理想。
以孔子為代表的士階層雖然講“未知生,焉知死”、“敬鬼神而遠之”,但普通民眾因為教育程度的問題并沒有和儒家精英文化保持一致,普通民眾有著自己的宗教情感、宗教價值判斷。在中國悠久的、浩蕩不息的政治壓迫、經濟剝削的歷史長河中,宗教有著調節心理失衡的作用。儒家既然不能解釋超自然的力量,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中國民眾就只有繼續著以往的對天、地、龍王等的崇拜;既然死亡的恐懼還存在著,人們也就仍然會熱衷于與神鬼仙佛們打交道。農業文明和家族制度造成中國民眾的多神崇拜。既然神靈眾多,哪路神靈有用,人們就去供奉。嚴酷的自然條件造成的生存壓力使得人們只顧求生存活命、家族繁衍,難有時間遐想死后的事情,享受的是家庭倫理的快樂。中國歷代統治者往往利用民間迷信進行愚民統治,帝王們宣揚“君權神授”,證明其專制統治的合理性,宣揚祥瑞、征兆等迷信使百姓順從。
這樣一來,我們看到,中國無論何種階層,追求的是現實利益的最大化,功利主義浸透到中國人的每一個毛孔中。于是,對待宗教的態度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人們會為衣食俸祿、平安免災而虔誠祈禱,至于祭拜的對象,則是誰靈拜誰;祭拜的儀式,則是越簡單便捷就越好。中國人對宗教有一種“寬容”態度,似信非信,“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將現實倫理實踐看得高于宗教問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中國人對待宗教這種世俗性、功利性、不虔誠的態度會使任何一個西方人瞠目結舌。西方的基督教是以信仰的嚴格而著稱的,歷史上無數的教徒因堅守他們的信仰而殉教,宗教戰爭更是打了一次又一次。難以想象中國人會為一個不帶來現實利益的上帝而拋頭顱、灑熱血。
當然,中國人也有著義和團那樣喊著“刀槍不入”的口號而英勇赴死的,也有為信仰而剖腹、自焚的抗爭者,然而,這只是民眾的非理性的迷信,如果以這種態度對待基督教,假設中國人都昄依了基督教,無疑中國將進入中世紀,基督教所孕育出來的平等、博愛等寶貴的東西恐怕卻難以生根開花。一些知識分子所倡以基督教改良中國的設想必然落空。
拋開現實的可能性不談,理論上中國人與基督教信仰是格格不入的,很少有人能真正理解基督教精神?;浇陶軐W與西方宗教精神有著內在的關聯,與西方思想文化傳統有著密切的結合?;浇探永m了西方的希臘精神、希伯萊精神以及古羅馬精神,并受到西方宗教理性主義和神秘主義兩大傳統的影響。雖然基督宗教作為一種“普世宗教”可以超越東西方之限,但其在中國的重建不可想象將是怎樣一個坎坷的歷程,也許千年后基督教實現了中國的本土化,恐怕亦是面目全非,而難以見容于西方。
中華民族是不信神的民族,然而卻又是迷信理性的民族,如果迷信理性和唯物論,這個社會就會變得非常淺薄,成為永遠長不大的社會。中國的現代化文明建設要求我們敞開胸懷,培育文明社會的公民,改造國民性要求我們必須借鑒西方文明成果,基督教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宗教,盡管她也有不光彩的一面,但她也孕育了西方現代以來的文明。因此,《圣經》中的優秀思想可以用來彌補我們的不足之處,基督教精神應當為我們充分理解和學習。
以法制為例。西方中世紀基督教源于希伯來人的宗教,在猶太圣經《舊約》中,就已體現出西方最早的法律思想——“契約論”?!凹s”就是人與上帝訂約,上帝約許以色列人得到最好的土地,條件是要遵守上帝的律法。希臘人的契約是人與人立約,但是形式則恰好與猶太法律思想相吻合,由此產生出《新約》,因為耶穌基督既是人也是上帝。基督徒守上帝的律法就不是出于外在的恐懼,而是出于內心獲救的希望,是一種基于自由意志的交換。于是在基督教的一千多年中,世俗君主不論多么專制和無法無天,即使力圖把基督教用作自己的統治工具,卻始終無法在精神上獨占對人民思想的控制權,縱有千軍萬馬也不得不屈從于教會的無形勢力。這養成了西方人歷來認為法大于權、法大于人的觀念。
深而言之,西方早期社會中氏族血緣紐帶的摧毀,為個體私有制家庭及私有財產關系的確立掃清了道路,這在西方人思想上改變的結果,就是個體獨立意識的產生。恩格斯指出,“東方專制制度是基于公有制”。中國的家族血緣紐帶則始終沒有被摧毀,國家是以個體家庭相互締結契約而形成的。西方是把群體建立在個體之上,中國則是把個體建立在群體之上。中國人相處的原則是道德仁義,與法律毫不相關,所謂“俠義之士”往往意味著“無法無天”,單憑道德判斷來干預利益分配(劫富濟貧等等)。中國的“法”沒有平等的思想,毫無權利和義務的概念,不管誰上臺,都可以出于政治實用的目的,“朝令夕改”。中國沒有形成法制精神,只有“禁”、“律”等等隨時可改的法律條文,毫無神圣性可言。所以中國的法從來都被看作低層次的,與道德仁義相對立。于是在中國就必然是“人情大于王法”。
這是否意味著通過經濟、政治體制等的建設,我們就能跨入現代社會呢?中國自“五四”以來追求科學和民主,現在又談建立法制社會,但科學、民主、法制都是西方文明孕育出的成果,它的基礎是自由和人權,是對每個個體的權利的尊重。民主遠遠不只是“少數服從多數”,這只是一種表面的形式和制度。如果個體不意識到自己個人的尊嚴,如果沒有形成尊重每個人的權利的基本原則,任何制度都不能保證民主的實現,即使有了形式上的“民主”,也很容易由多數人的專制蛻變為個人專制,利用每次多數對少數的自由的剝奪而最終達到對一切人的自由的剝奪。
經濟基礎、政治法律制度、意識形態三者是復雜的互動影響的關系,一個國家的意識形態、宗教關系到它的政治秩序、行為準則,決定了什么行為可以接受,什么行為不能接受?!叭饲榇笥诜ā钡鹊瘸舐那闆r之所以仍然存在,就是因為相當多的人認為這些是可以接受的,于是就出現了種種的潛規則,就出現了種種的暗箱操作,在經濟上的表現就是沒有良好的經濟秩序而不為外人認可?;浇虨槲覀兲峁┝艘粋€超越的視角,使人們不再著眼于各種具體的現實,一個深刻領會基督教誨的人就懂得怎樣對待他人與自己,怎樣面對社會與人生,更主要的是獲得真正的獨立自由的人格,而擺脫千年來的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