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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靈運集成書及版本考論
劉明1, 2
(1.中國國家圖書館 古籍館善本組,北京 100081;2.清華大學 中文系,北京 100081)
現存謝靈運集屬重編本。宋人《三謝詩》本和《六朝詩集》本,是謝靈運詩集較早的兩種文本形態,其詩篇輯自《文選》(六臣注或五臣注本),尚不具備作為謝靈運集獨立版本的文獻價值。謝集文本史中以黃省曾編本《謝靈運詩集》為最早,其構成存在三種文本來源,即舊寫本、《三謝詩》本(或《六朝詩集》本)和《樂府詩集》所載的謝靈運樂府詩,重編中又加以校訂。沈啟原本屬首次合編謝靈運詩賦和各體文章,此后汪士賢、張燮等輯本均以此本為基礎,且存在篇目上的增加。黃省曾本尚未受到學界的重視,從而為整理謝靈運集留下了拓展的空間。
謝靈運集;成書;版本
六朝舊集形態的謝靈運集大致散佚于唐末,宋人開始輯編謝靈運詩文以重建謝靈運集文本,主要為《三謝詩》本和《六朝詩集》本。兩者均屬謝靈運的詩集,而且詩篇乃直接輯自《文選》,還不宜視為完整意義上的謝靈運“集”本,但它代表了宋代重構謝集文本的努力。明人重編謝靈運集,包括詩集和詩文合編之集兩種文本面貌,前者如黃省曾編本,其首次輯錄了流傳較為罕見的13首謝詩,為此后各本謝集所繼承;后者如沈啟原本、張燮《七十二家集》本等,特別是張燮本輯錄堪稱完備。在謝靈運集的校勘整理方面,顧紹柏《謝靈運集校注》堪稱校輯注釋精當之本,但其未參校黃省曾本,應適當據以補校。梳理存世謝靈運集各本,既有助于考察謝集的重編、文本來源、篇目增加及校訂情況,也能清晰地呈現謝靈運集在文本內容和面貌兩方面的源流關系及遞次演進。
謝靈運在南朝文壇頗具盛譽,《魏書 · 文苑 · 溫子昇傳》載北魏濟陰王拓跋暉業稱:“江左文人,宋有顏延之、謝靈運,梁有沈約、任昉,我子昇足以陵顏轢謝,含任吐沈。”鐘嶸《詩品》也稱謝靈運為“元嘉之雄”。故謝靈運詩文在當時備受歡迎,《宋書 · 謝靈運本傳》云:“每有一詩至都邑,貴賤莫不競寫。”[1]這意味著謝靈運在世時應有詩集文本的編定,但本傳僅稱“所著文章傳于世”,不言有集之編。結合相關史料,可以推定至遲在南朝梁時便存在編撰成書形態的本集。按《詩品》稱謝靈運詩“其源出于陳思”,乃“五言之冠冕,文詞之命世也”;又引湯惠休語云:“謝詩如芙蓉出水,顏如錯彩鏤金,顏終身病之。”《南史 · 顏延之傳》云:“延之嘗問鮑照,己與靈運優劣,照曰:謝五言如初發芙蓉,自然可愛。君詩若鋪錦列繡,亦雕繢滿眼。”[2]此必據當時流傳的謝靈運詩文集編本方能做出此論,而此集當即《隋志》小注所稱的“梁二十卷、錄一卷”本。梁本即《七錄》著錄本,是公私書目中有關謝靈運集的最早明確著錄。
至《隋志》著錄謝靈運集為19卷,略有損佚。兩《唐志》則均著錄為15卷?①,又有闕佚。按唐段成式《酉陽雜俎》稱“惟《謝康樂集》中言竹間水際多牡丹”?②,所據謝靈運集當即《舊唐志》著錄本。降至兩宋,謝靈運集在《崇文總目》《郡齋讀書志》和《直齋書錄解題》等公私書目中均未見著錄,僅見于《遂初堂書目》且不題卷數。故有學者稱:“運著作和所纂總集散佚,是在宋室南渡前后。”[3]639按《輿地紀勝》卷二十九引有《謝康樂集序》,推斷南宋有謝集之流傳,且存有集序之篇,當即尤袤著錄本。同時也可推斷尤袤本屬南宋初自總集、類書等輯出的謝靈運詩文的重編本,作為六朝舊集的謝集或在唐末時即散佚不傳。《宋史 · 藝文志》著錄謝靈運集為九卷本,疑即尤袤本,或稱:“謝靈運原有集,但至晚于宋末元初已散佚不全乃至亡佚。”[4]104大致在元明之際,此九卷本亦不傳。
北宋唐庚編有《三謝詩》,海源閣曾藏有《三謝詩》宋本,20世紀30年代日本人橋川時雄影印行世。該本收謝靈運詩32篇40首,即《述祖德詩二首》《九日從宋公戲馬臺集送孔令詩一首》《鄰里相送方山詩一首》《從游京口北固應詔一首》《晚出西射堂一首》《登池上樓一首》《游南亭一首》《游赤石進忛海一首》《石壁精舍還湖中一首》《登石門最高頂一首》《于南山往北山經湖中瞻眺一首》《從斤竹澗越嶺溪行一首》《廬陵王墓下一首》《還舊園作見顏范二中書一首》《登臨海嶠與從弟惠連詩一首》《酬從弟惠連一首》《初發都詩一首》《過始寧墅一首》《富春渚一首》《七里瀨一首》《發江中孤嶼一首》《初去郡一首》《初發石首城一首》《道路憶山中一首》《入彭蠡湖口作一首》《入華子崗是麻源第三谷一首》《樂府詩一首會吟行》《南樓中望所遲客一首》《齋中讀書一首》《田南樹園激流植援一首》《石門新營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瀨茂林修竹詩一首》《擬魏太子鄴中集詩一首》。唐庚編本代表了北宋重構謝靈運詩集文本的努力,也從側面佐證了謝集在北宋即已亡佚不傳的事實。經與《文選》比對,上述詩篇均見于《文選》中,且與《文選》所載謝靈運詩的篇目次序相同。茲同時校以宋尤袤本、陳八郎本和明州本《文選》,以及《六朝詩集》本《謝康樂集》,如:
《述祖德詩二首》其一“段生藩魏國”,尤袤本“藩”作“蕃”,陳八郎本同,明州本、《六朝詩集》本同宋本;《述祖德詩二首》其一“臨組作不渫”,尤袤本“作”作“乍”,陳八郎本、明州本、《六朝詩集》本同;《九日從宋公戲馬臺集送孔令詩一首》“和樂信所缺”,尤袤本“信”作“隆”,陳八郎本、明州本、《六朝詩集》本同宋本,明州本校語稱“善本作隆字”;《九日從宋公戲馬臺集送孔令詩一首》“歸客遂海隅”,尤袤本“隅”作“嵎”,陳八郎本、明州本、《六朝詩集》本同宋本,明州本校語稱“善本從山”;《鄰里相送方山詩一首》“指期憩甌越”,尤袤本“指”作“相”,陳八郎本、明州本、《六朝詩集》本同宋本,明州本校語稱“善本作相字”;《晚出西射堂一首》“步出西掖門”,尤袤本“掖”作“城”,陳八郎本、明州本、《六朝詩集》本同宋本;《晚出西射堂一首》“清翠杳深沉”,尤袤本“清”作“青”,陳八郎本、明州本、《六朝詩集》本同;《登池上樓一首》“徇祿及窮海”,尤袤本“及”作“反”,陳八郎本、明州本、《六朝詩集》本同;《登池上樓一首》“衾枕昧節侯,褰開暫窺臨”,尤袤本無此兩句,陳八郎本、明州本、《六朝詩集》本同宋本,明州本校語稱“善本無此兩句”;《游南亭一首》“澤蘭漸被徑”,尤袤本“徑”作“逕”,陳八郎本、明州本、《六朝詩集》本同宋本;《游南亭一首》“己觀朱明移”,尤袤本“觀”作“覩”,陳八郎本、明州本、《六朝詩集》本同宋本,明州本校語稱“善本作覩”。
由此推斷《三謝詩》所載謝靈運詩乃輯自《文選》,其文字與陳八郎本尤其是明州本相近,依據的應該是六臣注(或五臣注)本《文選》。但也存有異文,如《述祖德詩》中“乍”作“作”(兩字相通)、《登池上樓一首》“反”作“及”等,推測《三謝詩》在重編中又作了校訂。整體而言,《三謝詩》本的謝靈運詩乃據《文選》而重編,盡管可以視為謝靈運的“詩集”,但它并不具備作為謝靈運詩文集一個“獨立”版本的價值。又明嘉靖刻本《六朝詩集》有《謝康樂集》,該本系翻刻宋本,故《謝康樂集》也屬宋人輯編,共收詩32篇,篇目及次序均同《文選》和《三謝詩》本,且經比對與五臣注和六臣注本文字一致。印證《六朝詩集》本謝集雖稱之為“集”,但實際直接襲自六臣注本(或五臣注本)《文選》,同樣不具備作為獨立版本的價值。
明代最早輯錄謝靈運詩者是李夢陽,《空同集》卷五十載《刻陸謝詩序》云:“今輯陸詩得八十六首,謝詩六十四首,俾徐生刻于邑齋。”[5]徐生指徐昌榖,徐氏刻本今已不傳。該本稱輯得“謝詩六十四首”,則應該是在《三謝詩》本及《六朝詩集》本的基礎上又有所增加,是明人輯刻謝詩的依據性文本。黃省曾刻本《謝靈運詩集》即以之為基礎,《空同集》卷六十二載黃省曾致李夢陽書,言及謝集中詩篇的評價問題,或即與輯刻《謝靈運詩集》有關。但上述諸本均屬謝靈運詩的輯編,尚不包括文在內,現存最早的謝靈運詩文集合編本是明萬歷十一年(1583年)沈啟原刻本《謝康樂集》(以下簡稱“沈啟原本”)。此后的汪士賢編刻《漢魏六朝二十一名家集》本、《漢魏六朝諸家文集》本和《漢魏諸名家集》本,以及張燮《七十二家集》本和張溥《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均以此本為底本,詩文又略有增加。
現存謝靈運集分為兩類:一類是詩集,如《三謝詩》本、《六朝詩集》本和明嘉靖間黃省曾輯刻《謝靈運詩集》二卷(以下簡稱“黃省曾本”)等;一類是詩文合編,如沈啟原本(四卷本)和明人輯刻叢編本等。顧紹柏稱:“今所見詩文集都是明清人據總集、類書、史書等纂輯而成。”[3]35但也隱含一些細節性問題需要梳理和澄清,如黃省曾編本的文本來源、沈啟原本的誤收和重收,以及各本之間的篇目及版本關系等。茲略述各本如下:
黃省曾本現藏上海圖書館,編目書號是線善T64407,行款版式為十二行二十字,白口、左右雙邊,單黑魚尾。版心上鐫本版字數,中鐫“謝靈運詩”和卷次及葉次,卷端題“謝靈運詩集上”,次行低十格題“吳郡黃省曾編集”。卷首有黃省曾《謝靈運詩集序》,云:“后予南游會稽,偶于山人家見舊寫本,取展讀之。又得登游之詩,自《永嘉綠嶂山》以下十三首,皆世所未睹。精駁固存,而格體象興,詞致咸與所集無別,美哉麗矣。三復遺篇,如獲罕寶。竊念不與廣流,必爾亡逸,廼合其舊新,并入樂府,錄為二卷。詩凡六十九首,刻之齋中,俾傳布不朽焉。”
書中卷上、卷下分別首先列出本卷所載詩篇的目錄。據目錄,卷上31篇31首,即《從游京口北固應詔一首》《晚出西射堂一首》《登池上樓一首》《游南亭一首》《游赤石進帆海一首》《石壁精舍還湖中一首》《登石門最高頂一首》《于南北經北山往湖中瞻眺一首》《從斤竹澗越嶺溪行一首》《登臨海嶠與從弟惠連一首》《過始寧墅一首》《富春渚一首》《七里瀨一首》《登江中孤嶼一首》《入彭蠡湖口作一首》《入華子岡是麻源第三谷一首》《田南樹園激流植援一首》《石門新營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瀨茂林修竹一首》《登永嘉綠嶂山一首》《郡東山望濱海一首》《發歸瀨三瀑布望兩溪一首》《過白岸亭一首》《游嶺門山一首》《白石巖下經行田一首》《行田登海口盤嶼山一首》《石室山一首》《過瞿溪山飯僧一首》《登上戍石鼓山一首》《夜宿石門一首》《命學士講書一首》《種桑一首》,其中《登永嘉綠嶂山一首》目下有小注稱:“自此以下十三首皆按古本錄入。”卷下29篇37首,即《述祖德詩二首》《九日從宋公戲馬臺集送孔令詩一首》《鄰里相送方山詩一首》《廬陵王墓下一首》《還舊園作見顏范二中書一首》《酬從弟惠連一首》《初發都詩一首》《初去郡一首》《初發石首城一首》《道路憶山中一首》《會吟行一首》《南樓中望所遲客一首》《齋中讀書一首》《擬魏太子鄴中集詩八首》《君子有所思行一首》《悲哉行一首》《長歌行一首》《折楊柳行一首》《緩歌行一首》《泰山吟一首》《日出東南隅一首》《苦寒行一首》《豫章行一首》《善哉行一首》《隴西行一首》《順東西門行一首》《上留田行一首》《燕歌行一首》《鞠歌行一首》,其中《君子有所思行一首》目下有小注稱:“自此以下十六首皆按樂府錄入。”《樂府詩集》載謝靈運樂府詩16首,其中《會吟行》已載黃序所稱的“舊”本中。故黃序稱“凡六十九首”,乃誤將《會吟行》重計在內,兩卷合計實為60篇68首。
根據黃序和篇目,此本包括下述三種文本來源:其一,舊寫本所載的13首謝詩;其二,郭茂倩《樂府詩集》所載的謝靈運樂府詩(除《會吟行》一首之外);其三,《三謝詩》本或《六朝詩集》本的32篇40首詩。黃序所稱的“廼合其舊新,并入樂府”,“舊”即指第三種文本,“新”即第一種所謂的“舊寫本”。茲將黃省曾本與《三謝詩》本和《六朝詩集》本相校,發現其文字與《三謝詩》本更為接近,如《晚出西射堂一首》“清翠杳深沉”,《六朝詩集》本“清”作“青”,《三謝詩》本同黃本;《登池上樓一首》“棲川怍淵沉”,《六朝詩集》本“棲”作“棲”,《三謝詩》本同黃本,推斷“舊”本指《三謝詩》本中的謝靈運詩。但黃省曾本也存在異文,如《九日從宋公戲馬臺集送孔令詩一首》“措景待樂闋”,《三謝詩》本、《六朝詩集》本“措”均作“指”。按《文選》呂延濟注云“言指日影以待有司奏撤膳之樂終也”,當作“指”字為是。又《廬陵王墓下一首》“含情泛廣川”,《三謝詩》本、《六朝詩集》本“情”均作“悽”。按下句作“灑淚眺連岡”,又呂延濟注“悽,悲也”,當作“悽”字為是。推斷黃省曾在重編過程中又進行了校訂,存在妄改舊本之處。
黃省曾據舊本過錄的13首詩,馮惟訥編《詩紀》(國家圖書館藏明嘉靖甄敬刻本)載有5首。如《登永嘉綠嶂山詩》“踐夕奄昏曙”句,校語稱“踐”字“一作殘”;《郡東山望溟海詩》,校語稱詩題“一作東山望海”,稱“紫虈曄春流”句“虈”字“一作翹”;《游嶺門山》“漁舟豈安流”句,校語稱“舟”字“一作商”;《登上戍石鼓山詩》“戚慮庶有協”句,校語稱“協”字一作“怯”;《命學士講書》“且布蘭陵情”句,校語稱“布”字“一作有”。印證尚有其他傳本載有13首詩中的部分詩篇,且存在異文,故黃序稱“皆世所未睹”似有夸飾之嫌。或稱“《詩紀》這些詩顯然并無別的輯錄源頭,應是從黃刻本輯錄”[4]107,是不符合事實的。
黃省曾本盡管僅收詩作,但屬現存謝靈運集最早的單行版本,有學者認為:“黃省曾輯本《謝靈運詩集》當產生于正德十年至嘉靖十年間。”[4]105其輯錄的詩篇是之后輯刻謝靈運集的基礎。特別是黃省曾輯得的13首詩,頗具文獻價值,是校勘整理謝靈運集應充分重視的一個版本。
此本現藏國家圖書館,編目書號5043,行款版式為九行十八字,白口、左右雙邊,單黑魚尾。版心上鐫“謝康樂集”,中鐫卷次及葉次,下鐫寫工、刻工和本版字數。卷端題“謝康樂集卷之一”,次行、第三行均低九格分別題“宋陳郡謝靈運撰”“明檇李沈啟原輯”,第四行低十格題“秣陵焦竑校”。卷首有萬歷癸未(1583年)焦竑《謝康樂集題辭》,云:“吾師沈道初先生冥搜博訪,復得賦若干首、詩若干首、雜文若干首。譬之裒虬龍之片甲,集旃檀之寸枝,總為奇香異采,不可棄也。輯成合刻之以傳,而以校事委余。”其后依次是《謝康樂集目錄》《宋書本傳》和節錄《詩品》謝靈運之評。
據目錄,卷一收賦1篇即《山居賦》;卷二收賦13篇,即《征賦》《逸民賦》《怨曉月賦》《羅浮山賦》《嶺表賦》《長谿賦》《江妃賦》《孝感賦》《歸途賦》《感時賦》《傷己賦》《入道至人賦》《辭祿賦》;卷三收樂府和詩,相較于黃省曾本,樂府增加《相逢行》1首,詩增加18篇,即《歲暮》《彭城宮中直感歲暮》《詠冬》《三月三日侍宴西池》《七夕詠牛女》《登廬山絕頂望諸嶠》《入冬道路》《夜發石關亭》《初發入南城》《初往新安至桐廬江》《離合詩》《石壁立招提精舍》《凈土詠》《答謝惠連》《東陽溪中贈答》《臨川被收》《臨終詩》和《大林峰》。其中,《凈土詠》即卷四中的《無量壽佛頌》,實際增加17篇。另外,謝靈運《七里瀨》詩本一首,沈啟原將唐方干的《暮發七里灘夜泊嚴光臺下》詩一首誤作謝靈運詩而編入此詩中,徑題“七里瀨二首”。又《折楊柳行二首》其一“郁郁河邊柳”,據《初學記》應為曹丕詩,題“見挽船士兄弟辭別詩”,沈本沿襲《樂府詩集》之誤。又《詠冬》一首,《詩紀》有考訂稱:“《藝文》新本字訛作靈運,考舊本正之。”此詩乃謝惠連所作。印證沈本在輯編過程中偶存誤收和重收的情況,當然這是明人輯編六朝別集較為常見的現象。
卷四收謝靈運各體文章,包括表2篇,即《謝封康樂侯表》《詣闕上表》;論1篇,即《辨宗論》;書4篇,即《勸伐河北書》《答范特近二首》《與廬陵王義真》《與弟二首》;志1篇,即《游名山志》;贊9篇,即《佛贊》《和范特近祗洹像贊》《佛贊》《菩薩贊》《緣覺聲聞合贊》《王子晉贊》《衡山巖下見一老翁四五少年贊》《維摩經十譬贊八首》《侍汎舟贊》;誄4篇,即《宋武帝誄》《宋廬陵王誄》《曇隆法師誄》《廬山慧遠法師誄》;銘2篇,即《書帙銘》《佛影銘》;頌1篇,即《無量壽佛頌》。除去重收的1篇,總計收錄詩文116篇。
以沈啟原本中的詩篇與黃省曾本相校?③,存在異文,如:
《晚出西射堂一首》“步出西掖門”,沈本“掖”作“城”,尤袤本同,明州本同黃本;《晚出西射堂一首》“清翠杳深沉”,沈本“清”作“青”,尤袤本、明州本同;《游南亭一首》“澤蘭漸被徑”,沈本“徑”作“逕”,尤袤本同,明州本同黃本;《述祖德詩二首》其一“段生藩魏國”,沈本“藩”作“蕃”,尤袤本同,明州本同黃本;《述祖德詩二首》其二“萬邦咸振懾”,沈本“振”作“震”,尤袤本同,明州本同黃本;《九日從宋公戲馬臺集送孔令詩一首》“和樂信所缺”,沈本“信”作“隆”,尤袤本同,明州本同黃本;《九日從宋公戲馬臺集送孔令詩一首》“歸客遂海隅”,沈本“隅”作“嵎”,尤袤本同,明州本同黃本;《廬陵王墓下一首》“含情泛廣川”,沈本“情”作“悽”,尤袤本、明州本同。
由此推斷沈本輯錄謝靈運詩文,主要依據李善注本《文選》,同時又作了校訂。沈本也有不同于其他各本的異文,如《登池上樓一首》“園林變鳴禽”,各本“園林”作“園柳”。
沈啟原本是汪士賢輯編謝靈運集的依據底本,如《漢魏六朝二十一名家集》本、《漢魏六朝諸家文集》本和《漢魏諸名家集》本,此3種叢編本卷端均題“明秣陵焦竑校”,但并非直接用沈本版片重印,而屬重刻沈本。至張燮《七十二家集》本,在沈本基礎上又有所增輯,《謝康樂集序》稱“故因增定康樂集”,詩增加1篇即《送雷次宗》,而沈本中的《歲暮》和《詠冬》兩首詩,張燮本則失收;文增加2篇,即《答綱琳二法師書》和《七濟》。此后張溥的《百三名家集》本又基本因襲張燮本,有學者稱該本“共收詩文一百一十九篇,但仍不全,它糾正了沈輯本的部分錯誤,同時又增加了一些新錯誤”[3]。如《楠溪》《泉山》二詩,實即《登永嘉綠嶂山》《石室山》詩的片段。因此整理謝靈運集,叢編本的選擇還是應以張燮本為據。
通過本文的梳理,主要形成下述5點初步的結論:(1) 作為六朝舊集的謝靈運集大致在唐末散佚不傳,宋人開始重編謝靈運集,現存有《三謝詩》本和《六朝詩集》本。這兩種文本的謝靈運集均為詩集,且均重編自《文選》(六臣注或五臣注本)。(2) 黃省曾編本謝靈運詩集,其文本的構成存在三種來源,即舊寫本、《三謝詩》本或《六朝詩集》本、《樂府詩集》所載的謝靈運樂府詩,重編中又加以校訂。(3) 沈啟原本首次合編謝靈運詩賦和各體文章,詩篇相較于黃省曾本有所增加,同時依據李善注本《文選》校訂黃本所載的謝靈運詩。(4) 沈啟原本是明人輯編謝靈運集的依據性文本,其中張燮輯本又稍有增加。(5) 校勘整理謝靈運集應以沈啟原本為底本,以黃省曾本和張燮本為參校本。特別是黃省曾本,學界未曾發掘使用,應引起重視。
①《新唐志》乃抄自《舊唐志》,并非北宋尚有謝集流傳。
②所引未見于今明刻諸本謝集中。
③為了揭示異文的文本依據,同時校以尤袤本和明州本。
[1] 沈約.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1754.
[2] 李延壽.南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5:881.
[3] 顧紹柏.謝靈運集校注[M].臺北:里仁書局,2004.
[4] 吳冠文.試論黃省曾刻《謝靈運詩集》的意義與作用[J].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5):104–110.
[5] 李夢陽.空同集[M].影印四庫明人文集叢刊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465.
〔責任編輯 楊寧〕
劉明(1981―),男,山東章丘人,副研究館員,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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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6–5261(2018)02–0085–05
2017-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