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柳向陽
“此日長昏飲,非關養性靈。眼看人盡醉,何忍獨為醒。”小時候讀《唐人絕句精華》,讀到隋唐詩人王績(5 90-644)這首詩,眼前便浮現了一個“不愿獨醒”的飲者形象。后來讀王績長兄王度所著傳奇《古鏡記》,其中大半篇幅講述王績早年棄官后的萬里游,一個少年行俠江湖的形象,讓人振奮。
王績生于儒學世家,十五歲游長安,與越王楊素縱論政事,被稱為“神仙童子”。二十四歲應孝悌廉潔舉,射策高第,授官秘書省正字,不喜拘束,轉任揚州六合縣丞,更加不堪。次年,大業十年(614),“托以風疾,輕舟夜遁”,第一次辭官回鄉,準備遠游。此時正是隋末,天下將亂,盜賊充斥,長兄王度流淚勸阻,但弟弟很堅決,“意已決矣,必不可留”,又引用了孔子的話說,“匹夫不可奪其志”——王績的一生,大致就是這一句話的注腳。王績借了長兄手上的古鏡,一件絕世神物,開始了他杭志云路、棲蹤煙霞的傳奇之旅。
第一站是河南嵩山少室。晚上棲止于山中一個石室,月夜二更后有兩人來談話,“往往有異義出于言外”,王績疑竇頓生,悄悄取出寶鏡,“鏡光出,而二人失聲俯伏,矮者化為龜,胡者化為猿,懸鏡到天明,二身俱殞”。斬妖除怪,初試身手。
王績入箕山,渡穎水,往東南行,到太和縣觀看著名的玉井。吸引他的是井傍的深池,“水湛然綠色”,聽當地人說,祭祀稍有不周,就會池中出黑云,下冰雹,危害地方。王績拿鏡子一照,池水頓時沸涌起來,跳出一條大魚,“無鱗有涎,蛇形龍角,嘴尖,狀如鱘魚,動而有光”,果然是精怪!王績切了烤肉,好吃,正適合當干糧。
北上開封,又除去一只為非作歹的七八歲老雞精。下江南,由揚州渡長江時,忽然烏云滾動,黑風洶涌,一船人有生命之危,“績攜鏡上舟,照江中數步,明朗徹底”,風停云散,波濤平息。登棲霞山,熊鳥見鏡奔駭。渡浙江時,正遇上海潮,“績出鏡照,江波不進,屹如云立,四面江水,豁開五十余步,水漸清淺,黿鼉散走”,然后舉帆翩翩,直入南浦。古鏡之神奇,令人咋舌。
登天臺,還會稽,又游南昌,見道士許藏秘,轉豐城,殺三妖。其后尋仙到廬山,流連數月,虎豹豺狼,無不竄伏。廬山處士蘇賓勸告王績:神物必不久留人間,如今亂世,趁有寶鏡,速回家鄉。王績回到河北時,夢中接到寶鏡即將遠離人間的通知,即回長安,見長兄,還古鏡,大業十三年(6 17)夏六月,回到家鄉河東。
王績的萬里游,歷時三年,縱橫半個中國,亦幻亦真,像一個縱橫江湖、降妖伏怪的游俠夢,更像亂世中一個年輕知識分子治國平天下的青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