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祥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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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子文章對子思《五行》的影響
曾祥芹
(河南師范大學 文學院,河南 新鄉 453007)
子思《五行》中的“道德五行”“內省慎獨”“行孝盡忠”“尊賢尚圣”“天人合德”等說,都根基于曾子主著的《曾子》《孝經》《大學》《主言》和他主編的《論語》等文章,仔細剖析,從中可見曾子對子思的影響。
曾子;子思;《五行》;思想影響
孔伋(前483—前402年),字子思,是“子思之儒”的開派領袖,戰國前期儒學的一大思想家。子思除跟隨曾子主編《論語》以外,其主著的作品有6篇。如果按體裁劃分,《坊記》《表記》《緇衣》3篇屬語錄體;《魯穆公問子思》《五行》《中庸》3篇屬立言體。本文專論曾子文章對子思《五行》的影響。
《五行》篇作為子思的重要著作,有兩個版本:一是郭店《五行》竹簡本,有“經”而無“傳”,其主要內容是講“德之行”和“行”及其兩者的關系,論述“仁義禮智圣”從“形于內”而顯著于外,從而成德的天道過程;二是馬王堆《五行》帛書本(由整理者龐樸命名),含“經”和“傳”兩部分,“經”為子思原作,“傳”為孟子發揮,它基本仿效曾子《大學》“經一傳十”的結構,其主要內容是論述一個人見賢人而反觀內省,擴而充之,以完成“仁義禮智”之善的人道過程。鑒于兩個版本存在差異,各有長短,本文以郭店《五行》簡本為主,適當參照馬王堆《五行》帛書本,乃至聯系郭店儒簡群篇,以厘清曾子與子思文章的傳承關系。
探討曾子與“思孟學派”的學術關聯,必先解開“荀子非思孟五行”的千古之謎,消除由此發源的疑古思潮的負面影響。《荀子 · 非十二子》說:“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然而猶材劇志大,聞見雜博。案往舊造說,謂之五行,甚僻違而無類,幽隱而無說,閉約而無解。案飾其辭而祗敬之曰:此真先君子之言也。子思唱之,孟軻和之,世俗之溝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傳之,以為仲尼、子弓為茲厚于后世。是則子思、孟軻之罪也?!盵1]荀子批評子思、孟子的大意是:取法先王而不知道綱領,表面從容不迫,才多志大,見聞博雜,實際是按照往古舊制,臆造新說,五行論怪誕而不倫不類,神秘而難以通曉,晦澀而不易理解,卻標榜為先師孔子的真學說。前唱后和,響應者眾,如此歪傳,造成后儒的愚昧、喧囂和無知,這是子思、孟軻的罪過。
筆者認為,荀子問“罪”思孟學派,事實存在錯漏,道理有失偏頗。他把“先君子”狹解為孔子,而漏掉曾子,是不符合儒學傳承歷史實際的;他將“子弓”(冉雍,字仲弓)誤讀為“子游”,只肯定“子游之儒”對思、孟的影響,卻割斷了曾子與子思、孟子的學術傳承鏈條,更是錯誤的;他與孟子同處戰國中期,均屬儒家,但為別立一宗,偏以“大儒”自命,斥思孟為“俗儒”,把向外約禮和向內求仁的儒學兩大派系根本對立起來,而不包容地肯定各有偏重、可以融合,表現出思想的偏執;他雖未用“學派”字眼,但“子思唱之,孟軻和之”的事實陳述卻客觀上承認了“子思之儒”和“孟氏之儒”的思想一致。馬王堆《五行》帛書本和郭店《五行》竹簡本的先后出土,徹底否定了荀子的錯誤認識。
郭店竹簡本《五行》共28章,1200多字,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第1章和第2章前半章)是“德行”總論,將“形于內”的“德之行”與“不形于內”的“德之行”區別開,再以“德”“善”“天道”“人道”對兩種“德行”做了簡單界定。第二部分(第2章后半章至第25章)分別論述“德之行”與“行”及其二者的關系。其中,第一層(第2章前半章至第9章)主要論述“德之行五和謂之德”;第2層(第10章至第18章)主要論述“德之行”與“行”的關系;第三層(第19章至第25章)主要論述“四行和謂之善”。第三部分(第26章至第28章)總結“五行”的兩個部分,即“德之行”屬于“性”,“行”屬于“教”,由內在的“德之行”到外在的“行”,旨在成就“金聲而玉振之”的“有德者”,最終實現由“人道”向“天道”的復歸。
如果突破子思《五行》篇的原形結構,從思想觀點角度與曾子文章作橫向對讀,可以發現彼此之間系列的相同點、相似點和相近點。
春秋時期,五行思想(如“水火金土木”五材、“天地民神時”五則等)已經普遍流行?!拔逍小币辉~最早見于《尚書 · 周書 · 洪范》:“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潤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從革作辛,稼穡作甘。”“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視,四曰聽,五曰思。貌曰恭,言曰從,視曰明,聽曰聰,思曰睿。恭作肅,從作乂,明作哲,聰作謀,睿作圣?!盵2]那時古人就已經把“五行”和“五味”“五事”聯系起來,提出了“五曰思……思曰?!W魇ァ钡母咭?。
《曾子天圓》說:“圣人立五禮以為民望,制五衰以別親疏,和五聲之樂以導民氣,合五味之調以察民情,正五色之位,成五谷之名,序五牲之先后貴賤。諸侯之祭牲,牛,曰太牢;大夫之祭牲,羊,曰少牢;士之祭牲,特豕,曰饋食。無祿者稷饋,稷饋者無尸,無尸者厭也。宗廟曰芻豢,山川曰犧牷,割、列、禳、瘞,是有五牲?!?①這里的“五禮”“五衰”“五聲”“五味”“五色”“五谷”“五牲”系列組合,并列連用,既有對理性人道的抽象,又有對感性事物的抽象,顯然綜合了社會的“五行”說和自然的“五行”說。
然而,郭店簡《五行》篇純屬于道德領域的“五行”說,故又被命名為《德行》篇,它與傳統的“五行”說有明顯區別。子思以“仁義禮智圣”與“木金火水土”相比附、相對應(“木神則仁,金神則義,火神則禮,水神則知,土神則信”),使物事之“五行”上升到人事之“五行”,使“五德”配合“五行”,使元素的“行”演變為“德之行”。荀子貶斥子思、孟子為“俗儒”,乃因學派觀點的分歧(對“心與道、善與惡、人與天”關系理解的不同)而對立,實際上子思的創新之意是在繼承曾子“五行”說的基礎上才得以發揮的。
例一,《曾子大孝》:“身者,親之遺體也,行親之遺體,敢不敬乎?故居處不莊,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蒞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戰陣無勇,非孝也。五者不遂,災及乎身,敢不敬乎!”此處的“五者”(莊、忠、敬、信、勇)屬于孝德的“五行”。
例二,《禮記 · 祭義》引用了《曾子大孝》中的話:“身也者,父母之遺體也,行父母之遺體,敢不敬乎。居處不莊,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蒞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戰陣無勇,非孝也。五者不遂,災及乎親,敢不敬乎。”[3]621只是個別字詞有差異,如增加虛詞“也”,“親”換成“父母”。
例三,《呂氏春秋 · 孝行覽》也引用了《曾子大孝》中的話,只是“五者不遂”換成了“五行不遂”。這表明出土文獻與傳世文獻之間存在著“同文并收”的現象。特別是“五孝”和“五德”分別對應:居處莊—仁;事君忠—禮;蒞官敬—義;朋友篤—信;戰陣勇—強。曾子以“五”為數,超越具體事物,指向抽象道德,實現對傳統“五行說”的重大突破,具有里程碑意義。
子思秉承曾子的“孝道五行說”,賦予《五行》以道德意義上的闡釋:“仁形于內謂之德之行,不形于內謂之行;義形于內謂之德之行,不形于內謂之行;禮形于內謂之德之行,不形于內謂之行;智形于內謂之德之行,不形于內謂之行;圣形于內謂之德之行,不形于內謂之行。”這里的“德之行”與“行”不但區分了道德行為和非道德行為,而且“仁義禮智圣”等“五德”以曾子的“仁、禮、義、信、強”為參照,以“形于內”的心性論為依據?!段逍小酚终f:“德之行五和謂之德,四行和謂之善。善,人道也;德,天道也?!贝颂帯暗轮形搴汀迸c“四行和”又區分了“天道的德”和“人道的善”。意思是,“仁義禮智圣”五德合在一起是“德”,是“內在的道德德性”;“仁義禮智”四德合在一起是“善”,是“外在的道德德行”。這是《五行》篇的綱領。子思認為“形于內”的“德之行”與“不形于內”的“行”是并重而互補的,由此開創了“道德五行說”的新境界。
“吾日三省吾身”是曾子獨創“內省精神”的名言?!对恿⑹隆窂娬{“為善必自內始”?!对又蒲灾小氛f:“君子思仁義,晝則忘食,夜則忘寐,日旦就業,夕而自省,以役其身,亦可謂守業矣?!薄抖Y記 · 大學》更亮出了“誠意正心”的箴言:“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3]801子思上承曾子向內求索的功夫,強調“反求諸己”,帶領“子思之儒”衍生出成套的心性修養學說。如仁愛之心的修煉就是由“中心之憂”到“中心之智”,再到“中心之悅”而顯著于外的人道過程。
《五行》說:“耳目鼻口手足六者,心之役也。”顯然是對《曾子立事》中“目者,心之浮也”的擴充和延展,意在強調“心”是人體感官的主宰,是人的“‘六覺’之‘君’”。《五行》又說:“五行皆形于內時行之,謂之君子;士有志于君子道,謂之志士。善弗為無近,德弗志不成,智弗思不得。思不精不察,思不長不得,思不輕不行。不行不安,不安不樂,不樂無德?!弊铀紡娬{“仁義禮智圣”五德相和,皆付諸行動,才能稱為君子、志士;不行善,不求圣,不精思,就不會有“察得形安樂”五獲,最后就難“成德”。《五行》還說:“‘淑人君子,其儀一也’。能為一,然后能為君子。君子慎其獨也。‘瞻望弗及,泣涕如雨’。能‘差池其羽’,然后能為至哀。君子慎其獨也?!笔置黠@,子思的兩個“君子慎其獨也”說完全來自曾子。值得注意的是,兩處引用意有不同:前者出自《詩經 · 曹風 · 鸤鳩》,以喻內心的持守專一,即“智之思長也”;后者出自《詩經 · 邶風 · 燕燕》,以喻內心對外物的超脫,即“圣之思也輕”。“輕”即看輕外物,指絕對的內守。這是“慎獨”的二重境界。
在郭店簡群篇中,我們還看到一系列君子修己之道?③。《性自命出》說:“聞道反己,修身者也?!薄陡F達以時》說:“幽明不再,故君子敦于反己。”《成之聞之》說:“唯君子道可近求,而不可遠借也……君子之求諸己也深,不求諸其本而攻諸其末,弗得矣。是故君子之于言也,非從末流者之貴,窮源反本者之貴?!薄蹲鸬铝x》說:“下之事上也,不從其所命,而從其所行。上好是物也,下必有甚焉者。夫唯是,故德可易而施可轉也?!薄读隆氛f:“何為六德?圣、智也,仁、義也,忠、信也,圣與智就(戚)矣,仁與義就(戚)矣,忠與信就(戚)矣。做禮樂,制刑法,教此民爾,使之有向也,非圣智者莫之能也。親父子,和大臣,寢四鄰之抵牾,非仁義者莫之能也。聚人民,任土地,足此民爾,生死之用,非忠信者莫之能也?!边@一套心性修養學說不但把“反求諸己”提到“窮源反本”的高度,而且突出“執政者”返躬自省的極端重要性。只有國君反求于己,養成“圣智仁義忠信”這“六德”,才可能向外求得“做禮樂”“制刑法”“教民有向”“親父子”“和大臣”“寢四鄰”“聚人民”“任土地”“足民生死之用”的功效。通過對讀,可知郭店簡子思的《五行》說不但本自孔子的君子修己之道,而且本自曾子的君子修心之道。
曾子以弘揚孝道馳名,身為其弟子的子思自然注重孝道的傳承。前文已表明,子思的“道德五行”說源于曾子的“孝德五行”說。《五行》講:“匿,仁之方也。”“匿”釋為“隱”。意思是,寬恕、包容長輩的小過小錯,是人子“仁”心的發揮。這份孝敬來自《曾子事父母》:“父母之行,若中道則從,若不中道則諫,諫而不用,行之如由也?!碑斪优畡裰G無效時,就要隱忍將父母的過錯歸咎于自己,這是血緣親情的自然流露。《六德》說:“先王之教民也,始于孝弟?!边@個思想與《論語 · 學而》所記的“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相通,與《曾子大孝》所講的“民之本教曰孝”相承,更與《孝經》“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完全契合?!读隆酚终f:“父圣子仁,夫智婦信,君義臣忠。圣生仁,智率信,義使忠。故夫夫、婦婦、父父、子子、君君、臣臣,此六者各行其職,而讒諂蔑由作也?!痹凇胺驄D、父子、君臣”三倫中,父子關系置于君臣關系之上,這個“移孝作忠”的思想明顯基于《曾子立孝》的理念:“君子立孝,忠之用,禮之貴……故與父言,言畜子;與子言,言孝父;與兄言,言順弟;與弟言,言承兄;與君言,言使臣;與臣言,言事君?!薄拔从芯页伎芍?,孝子之謂也……故曰孝子善事君?!备缸拥难夑P系擺在第一位,君臣的上下關系擺在第二位,自然“尊尊”就由“親親”移植過來。但《六德》所說的“忠者,臣德也”,又透露出子思“視君如父”的觀念,從而將“先當孝子,后當忠臣”發展為齊家倫理和治國倫理的完全融合。
《論語 · 里仁》:“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論語 · 子張》:“君子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②《曾子制言上》:“不能則學,疑則問,欲行則比賢,雖有險道,循行達矣?!薄洞髮W》:“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薄吨餮浴罚骸斑x賢舉能……知者莫大于知賢,政者莫大于官賢?!?/p>
子思秉承孔子、曾子的“知賢、尊賢、比賢、官賢”說,做了獨立發揮?!段逍小氛f:“未嘗見賢人,謂之不明……見賢人而不知其有德也,謂之不智?!薄耙娰t人,明也;見而知之,智也;知而安之,仁也;安而敬之,禮也?!薄榜銘]慮達諸君子道,謂之賢。君子知而舉之,謂之尊賢;知而事之,謂之尊賢者也?!弊铀疾坏珡摹懊鳌焙汀爸恰钡母叨戎v解了“見賢知賢”的重要性,回答了什么是“賢”,而且從“德之行”的深度提出了“舉賢事賢”的措施。單是“見賢思齊”還不夠,更要敢于“舉賢”,樂于“事賢”?!段逍小酚终f:“知而行之,義也。”明白道理就去踐行,是適宜的。“貴貴其等尊賢,義也?!薄百F貴”即以賢為貴,全句意謂“貴貴”和“尊賢”相等,二者都是“正義”的表現?!段逍小愤€說:“中心辯然而正行之,直也。直而遂之,肆也。肆而不避強御,果也。”意謂內心經過省察,正直不偏,行為便義無反顧,即使征途上有重重險阻,但正氣填膺,就毫不畏懼。這與曾子提倡的“大義大勇”——“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孟子 · 公孫丑章句上》)基本一致。
《孔叢子 · 雜訓》載子思曾對兒子說:“先人有訓焉,學必由圣,所以致其材也。”他心中的“先人”不單指孔子,還包括曾子。《五行》全篇“圣”字出現15次:
圣形于內謂之德之行,不形于內謂之行。
君子無中心之憂則無中心之圣,無中心之圣則無中心之悅。
不仁,思不能精,不圣,思不能輕。不仁不圣,“未見君子”,憂心不能忡忡,“既見君子”,心不能降。
聞君子之道則玉音,玉音則形,形則圣。
金聲,善也,玉音,圣也。
不聰不明,不明不圣,不圣不智,不智不仁。
聞君子道而不知其君子道也,謂之不圣。
見而知之,智也;聞而知之,圣也。明明,智也;赫赫,圣也。
聞而知之,圣也,圣人知天道也。
圣知,禮樂之所由生也,五行之所和也。
這里不厭其煩地展覽這1200多字短文中的15個“圣”字,意在與4萬余字的曾子6篇文章中的20個“圣”字相比,表明子思的“尚圣”精神異常濃烈,它既來自孔子、曾子的“求圣”論,如《孝經 · 圣治》中系統講的“圣人之德”“圣人之教”“圣人之法”“圣人之政”,又超越孔子、曾子的“求圣”論。在子思的“五行”(仁義禮智圣)中,“圣”處于至高地位。從邏輯順序看,“圣”排最后,已不只是“德”的高標,而是超越“仁義禮智”四行的主體認識能力,已綜合成德才兼備的整體素質。如“不聰不明,不圣不智”以否定的形式表達“不聰則不圣,不明則不智”,聰明是圣智的前提;就五行的重要層級而言,“圣”第一,“智”第二,“圣智”是仁義禮樂的本源,是“五行和”的根據,是為善、達德的根本。鑒于“圣”難以與前“四德”并列,存在邏輯缺陷,子思的“仁義禮智圣”“五行”說到漢代被董仲舒更換為“仁義禮智信”“五?!闭f,就成必然之勢。
關于天人關系,《孝經 · 圣治》早指出:“天地之性,人為貴?!薄对哟笮ⅰ愤M一步說:“天之所生,地之所養,人為大矣?!薄对犹靾A》更進一步提出了“天圓地方”的反映觀、“一氣之化”的陰陽觀和“圣人為萬物主”的天人觀?!胺蚴ト藶樘斓刂?,為山川主,為鬼神主,為宗廟主?!边@句名言使孔門弟子子貢“不可得而聞”的“天道”在曾門弟子單居離的請教中得到了深刻解答:“天”產生了萬物的精靈“人”,圣人作為精靈之精必用“人道”來彰顯“天道”。從天地間“人為貴”到“人為大”,再到“人為主”,突出圣人治理社會、順應自然的主導作用,使天道與人道的關系得到空前的貫通。
子思秉承曾子的“天人合一”觀,在《語叢一》中兩次談“天”:“有天有命,有地有形,有物有容,有稱有名。”“天生百物,人為貴。”在《五行》篇中7次談“天”,如:“善,人道也;德,天道也?!贝嗽捪仍凇暗轮形搴椭^之德,四行和謂之善”一句后宣示,抽象概括“轉善成德”;后在“金聲,善也;玉音,圣也”一句后強調,形象比喻“轉賢成圣”。“圣人知天道也”意為“聞而知之”的圣人是通曉天地規律的?!拔耐踉谏?,于昭于天”意為文王神靈在天上且光照天下?!岸S而知之,天也。‘上帝臨汝,無二爾心’,此之謂也”,意為通過目、喻、譬進德,預兆吉兇,只有具備天德的圣人才能實現。《詩經》“上帝御臨于你,你不要有二心”,就是講的這個意思?!疤焓┲T人,天也,其人施諸人,狎也”,意為上天賦予人的,是天生的,自然的。人賦予人的,則是后天習得的?!叭耸┲T其人”講的是“為善”以“成己成人”,知人道方成賢人;“天施諸其人”講的是“天道”主導“人道”,知天道方成圣人。
總之,子思承接孔子“德性之天”的觀念,發展曾子“圣人為天地主”的思想,在《五行》篇里把外在之行與內心之德貫通起來,宣示了“天人合德”的理想。他以金聲、玉振作喻,轉善成德,展現內心之聰明顯著于外的天道過程,即始于人道之本——智,終于天道之本——圣,因為君子成就天道的最高境界是集大成。
①本文所引曾子、子思部分言論,出自陳桐生譯注《曾子 · 子思子》(中華書局2009年版),出處不再一一標注。
②本文所引《論語》原文出自楊伯峻《論語譯注》(中華書局1980年版),出處不再一一標注。
③本文所引郭店簡文字出自李零《郭店楚簡校讀記》(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出處不再一一標注。
[1] 北京大學《荀子》注釋組.荀子新注[J].北京:中華書局,1979:67.
[2] 李民,王?。袝g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219–220.
[3] 楊天宇.禮記譯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621.
2018-08-25
曾祥芹(1936―),男,湖南洞口人,教授,碩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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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6–5261(2018)06–0076–05
〔責任編輯 劉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