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輯】22《兒女英雄傳》里的北京話

插圖李濱聲

《北京話》作者劉一達

看這本《兒女英雄傳》，簡直是在聽老北京人講故事，北京話的口語化在書中體現得淋漓盡致，這里我就不跟您細聊了，還是拿書中第十九回當例子，您看我說的話對不對？

“好好兒的，叫人瞧著，這是怎么了？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了？姑娘，你這不是撐糊涂了嗎？”“撐糊涂了”（吃飽了撐的，現在仍常用）。

“如今仇是報了，咱們正該心里痛快痛快，再完了老太太的事，咱們就該著凈找樂兒了，怎么倒添了想不開了呢？”“凈找樂子”（找樂兒，現在仍常用的北京話）。“姑娘這句話更被那位假尹先生捋著線頭了。“話被捋著線頭了”（找到出處了。)逃到這山旮旯子里來，耳朵里何嘗聽過這等一番學問話？“聽過這番學問話”（典型的北京片湯兒話，表面上看是謙虛恭敬用語，實際上帶有嘲諷意味）。

算把姑娘前前后后的話都擠出來了。當下先把鄧九公樂了個拍手巴掌。“把話給擠出來”（這個擠字，只有北京人會這么說。擠，有多重含義，被逼無奈，讓人逼迫都可以這么理解）。

“樂了個拍手巴掌”（多么形象的笑姿，現在這句詞還在用）。

把姑娘也鬧得迷了攢兒?也搬了個座兒在十三妹身邊坐下。“迷了攢兒”（暈頭轉向了，典型的北京方言）。“搬座兒”（現在北京人也說“搬個座兒過來。”）

所以商量著做成那樣的假局子。“局子”（圈套）。

不想我們老爺子從旁一慫恿。“慫恿”（策動。跟北京話“攛掇”同義）。

便是我們爺兒們又怎好多這個口呢？“多這個口”（多嘴的意思。現在一般說：多這個嘴）。你那性兒有個不問人家一個牙白口清，還得掉在地下砸個坑兒的嗎？“那性兒”（那種性格）。“掉在地上砸個坑兒”（說話又分量。典型的北京話）。

就防你一時想左了，信不及這位尹先生的話，一個不信，你嘴里只管答應著，心里憋主意，半夜里，一聲不言語，仍蹦騎上那頭一天五百里腳程的驢兒走了。

“想左了”（想偏了。北京方言）。“信不及”（信不過）。“心里憋主意”（心里想主意。憋，有多種含義）。

再不至于有別的岔兒，人家二叔可早料透了，所以才商量定了，囑咐我小心留神。所以我乘你和人家擰眉毛瞪眼的那個當兒，我就把你那把刀溜開了。

“不至于”（現在這個詞兒已常說了，但北京話有時要說：“不至外”）。

“早料透了”（早就料到了）。“那當兒”（那時候）。“把刀溜開了”（把刀耍開了的意思）。

此外，書中還有一些北京話的具體例句，如：我走的時候，他媽還來托付我說：“道兒上管著他些兒，別惹大爺生氣。”（第45頁）

托付（委托，請求別人幫忙、關照）。

委屈你們幾個，算填了餡了，只是饒你不得。（第99頁）

填餡（又寫成填楦，替人擔罪受罰。）有人找我說話，你沒看見我手里做著活呢嗎？有甚么話你叫他進來說不結了！（第282頁）不結了（以反問語氣表示肯定，意思是行了，可以。）

玉鳳姑娘道：“你老人家就許了為我吃齋也使得。今日又不是初一十五，又不是三災呀八難的，可吃的是哪一門子的齋呢？”他又道：“我不論那個，我許的是一年三百六十天的長齋。”（第363頁）那一門子（那一件什么事。）三災八難（佛教的說法，許多苦難。）吃的是哪一門子的齋（哪一門子，典型的北京話。）不論（讀bulin不吝。不講究，無所顧忌。）

我的姑奶奶！我可不知道嗎叫挑禮呀！（第362頁）嗎叫（什么叫。）

挑禮（又寫成挑理，指責禮貌不周，缺乏公道。）兩人酸文假醋的滿嘴里噴了會子四字兒匾。（第614頁）酸文假醋（假正經。）噴（毫無顧忌地胡說八道。現在這個詞還用，如網絡語言：“噴子”）。

要不虧我躲得溜颼，一把抓住你，不是叫他敬我一乖乖，準是我自己鬧個嘴吃屎。（第791頁）溜颼（動作敏捷利落，口齒伶俐。）

書中大量的北京俗語和北京方言土語，現在北京人還在用，比如：調歪，坐蠟，及至，干了，沒溜兒（沒正經），這當兒，一沖性兒（使性兒），三板一眼的話，許多張致，紅頭漲臉，敢則（敢情），敞開兒，小眼皮一搭拉（耷拉），什么分兒上（份兒上），周遭，沒門兒，不差什么，背過氣去，正經話，貓鬧（貓膩），賠個笑兒（笑臉兒）等等。

《兒女英雄傳》的文學價值，就是熟練地運用了京味兒文學語言，這也是這部長篇小說久盛不衰的主要原因。由于書中那些鮮活流暢的北京話，增強了作品的文學表現力，給它帶來了持久的生命力。不知別人怎么看，因為我是研究北京文化的，所以每次看這本書，都覺得過癮。因為有些北京土話許多北京人已經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