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于語文的新與美之間

■張麗峰

語文是生生不息、搖曳多姿的風景。一個修煉慧心、獨運匠心的語文教師，會拒絕平庸，與學生一道遇見語文之美。

一、修煉慧心，呈現語文應有之新

語文教師的慧心很大程度上決定著語文課的起點、走向。以陳國安老師執教的《皇帝的新裝》一課舉隅，他沒有把語言的特質和表達的特征作為這一篇童話解讀的重點，而是別具慧眼，去抓安徒生怎樣神奇地敘述故事、怎樣傳遞文化與思想立場。陳國安老師獨辟蹊徑，以“童話的樣子、小說的底子”的方式教出這篇經典的新意。厘清故事時，他跳出一般教師要求學生以皇帝這個人物為主，把文章概括為“做新裝、看新裝、換新裝、展新裝”的窠臼，把關鍵的皇帝、衣服、騙子、孩子幾個要素拿出來，引導學生辨識主要人物——皇帝、騙子在故事進行之中的在場與不在場，關注人與人之間的微妙關系。如此梳理，學生能清晰感受到安徒生講述故事的神奇張力。

更有新意的是，陳國安老師讓學生預想將來要面對的人生命題，思考究竟是什么東西能擊倒人性，應該怎樣面對人性的考量？

師:這個故事中到底誰在騙誰？故事里有多少個騙子？

生:騙子騙皇帝，大臣騙皇帝，皇帝騙所有人，百姓互相欺騙，故事中到處是騙子。

師:除了天真的孩子，在場的人都成了騙子。“騙”成了故事的本質，大家放棄了誠實。

師:皇帝、大臣怕丟失職位放棄了誠實、百姓怕別人認為他們愚蠢放棄了誠實。你們將來也會面對這樣的人生命題，你們會為了職位放棄誠實嗎？你們會為了別人對你的看法放棄誠實嗎？

（生沉思。）

師:一個人要成為自己，才能做到誠實。正如《論語》中所說的:“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你們成為君子，就不怕別人說你愚蠢或者不稱職，就能面對是否誠實的人生命題。

陳國安老師不斷點醒學生，安徒生用“衣服”拷問人性，讓讀者自省能不能把人性守住。哪些是人生中正常的欲望，哪些考量又使得一個人想放棄誠實？放棄誠實以后，又成了什么人？一個人怎樣做到誠實？陳老師啟發學生從這篇童話中讀出答案，把“我是個騙子嗎”作為自己人生路上的警句。

課上，陳國安老師還智慧地引入西方另一則“皇帝為了選擇皇位繼承人，用熟的種子讓孩子們去種出樹的方式，來檢驗全國的孩子誰最誠實”的童話進行比對，并追問學生，用不誠實的方式能否檢驗出誠實？在陳國安老師的引導下，學生的思辨始終處于一種靈動狀態，大家對西方童話里表露出的文化和思想立場，有了深層的感知。

童話是可以從7歲讀到70歲的，不同的讀者會有不同的答案。語文教師唯有不斷修煉慧心，語文課才有新的范例、新的高度、新的可能。陳國安老師執教的《皇帝的新裝》一課，像兒童聊天說話一樣行進，似淺實深，緊扣文化思想，直指人性缺陷。課堂新意創見頻出，讓人耳目一新，意猶未盡。毋庸置疑，根源在于教師慧心煉就的人文氣質、文化意識及高遠哲思。

二、獨運匠心，沉浸語文涵泳之美

匠心，是語文教學藝術的一種杰出表現。獨運匠心的語文教師，注重創設情景、含英咀華，使學生透徹、愉悅地習得語文的賞鑒技能，浸漬語文之美。錢建江老師執教《風箏》一文時，品味咂摸文章中的關鍵一句，與學生深入對話：

師:我在多種版本的《魯迅文集》中發現，關于這一句大多數寫作“我即刻伸手折斷了蝴蝶的一支翅骨”，而現在教材中用的是“抓斷”，我搞不明白該用哪個好了，誰能給我一點啟發呢？

生:“抓”字更能顯示氣急敗壞的樣子，表明“我”的冷酷，扮演著“精神虐殺者”的角色。

師:那我給你一張紙，你能不能做下那動作？

（生使勁撕碎，其他同學驚呼。）

師:這是不是抓斷？

生（齊聲）:撕！

（師把紙給學生，又猛然伸手抓斷，生嚇了一跳。）

師:你怕不怕？

（生使勁點頭。）

師:我還有一個發現，一般人在寫這個句子的時候，往往是連著寫的，不加逗號的，你覺得要不要加逗號呢？

（投影：我即刻伸手抓斷了蝴蝶的一支翅骨，又將風輪擲在地下，踏扁了。）

生:用了逗號，減慢了動作的過程，有一種慢慢折磨對方，以獲得一種快意的意味，這充分體現了“我”的冷酷與殘忍。

師:你的體會很深刻！當然，在讀這一段文字的時候，我們也分明感受到作者回憶往事時對小兄弟的同情和內心的自責愧疚。

這個精彩的教學片段，可謂處處匠心，讓人印象彌深。匠心之一：曲問示弱，大巧若拙。錢老師示弱在先，“我搞不明白該用哪個好了，誰能給我一點啟發呢”，以石投水，言在己，意在生，激發學生思考。學生的主體地位凸顯，大家躍躍欲試,課堂燃點即起。與通常教師直接請學生比較“折斷”與“抓斷”的課堂設計相比，孰優孰劣，高下分明。匠心之二：創設情境，直觀形象。直觀呈現，是學生聚精會神、漸入佳境的利器。“抓斷”之妙，唯有學生身處其境，才有深切的體驗。錢老師說“那我給你一張紙，你能不能做下那動作”，就是要重現文中那一“抓”的“驚悚”和精神受“虐殺”的情形。起初學生理解失位，使勁撕碎；錢老師當機立斷，把紙給學生，又猛然伸手抓斷。學生嚇了一跳，這才頓悟“抓”字的殺傷力。這樣的情景創設，使得學生對“抓”字的理解水到渠成、入木三分。匠心之三：燭隱抉微，金針度人。錢老師細到對一個“逗號”的揣摩，消除了學生涵泳語言的盲點。他指引大家細讀這個“逗號”對強化精神虐殺的過程，體現“我”對弟弟的冷酷與殘忍，作用顯著。至此，分析似乎可以結束了，但錢老師又補上一句“當然，讀這一段文字的時候，我們也分明感受到作者回憶往事時對小兄弟的同情和內心的自責愧疚”，這是大部分學生自己讀不出的情味。至此，這個“逗號”蘊藉的情感才真正顯露無遺。錢老師深諳學生的閱讀心理，知道教師該在什么地方發力，挖一口深井，開掘教學的縱深度。這一教學片段，錢老師緊扣一“抓”進行刺激內化，緊扣一“逗”進行抽絲剝繭，由言逮意，言意妙合，帶領學生直抵言語學習的核心。

聚焦這個片段，我們沒有看到師生之間短平快的隨問隨答，也沒有看到那種只流于形式的小組討論。語文教師的匠心，就在舉重若輕的一舉一動中、喜怒哀樂的一笑一顰間。斟酌掂量一個字詞，推敲琢磨一個標點，巧妙創設某種情景，無聲滋潤一種情感，這節匠心獨運的語文課，似春風天籟，陌上花開，令學生沉浸于語文的氤氳之美中。

仰之彌高，鉆之彌堅。語文教師應自覺修煉慧心、獨運匠心，在語文富有新意、巧妙而美的路上求索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