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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理論界有關紅色文化的研究異常繁興,蔚為大觀。但有關紅色文化概念、形式、時限、區域、內容、表達和價值的研究,成果豐富卻質量參差,覆蓋面廣,討論亦泛,觀點沖突不一、論證歧見紛呈*相關研究的總結和分析可參見鄧顯超、鄧海霞:《十年來國內紅色文化概念研究述評》,《井岡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1期。。筆者認為,對于紅色文化的研究,既要顧及人們認識的歷史常識,也要拓展視野,從近代中國歷史發展進程和中華民族復興征程的角度去審視紅色文化的概念和價值;放眼世界,從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歷程來討論紅色文化的域外起因和共產主義革命的全球推進,以此總結紅色文化概念、價值的內核外延,討論其性質特征、地位作用及長遠影響。
有關紅色文化的性質概念歷有爭議。包括文化資源說、革命文化說、先進文化說、特色文化說等;其起始年限,有鴉片戰爭說、舊民主主義革命說、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說、五四新文化運動說、中共成立說、土地革命說等;其下限有新民主主義勝利說、社會主義革命勝利說、社會主義建設時期說、改革開放時期說等觀點,不一而足。筆者認為,應該從歷史縱深和世界一體化的角度去討論紅色文化的內核和外延問題。
紅色文化概念的內核是中國共產黨領導全國人民在革命、建設和改革開放時期實現民族獨立和國家富強過程中凝聚的、以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為核心的紅色遺存和紅色精神;就其概念外延而言,是近代中國開關以來歷代仁人志士自強不息、救國拯民、反對內外強權壓迫過程中形成的革命解放基因和中華民族復興的偉大精神。
近代中國被迫開關以后,西方霸權通過武力逼迫中國政府屈辱妥協、割地賠款,中國逐漸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其間,國人立志救國,前赴后繼地發動反對強權、維護民族獨立和國家尊嚴的抗爭。這即是毛澤東所謂:“帝國主義和中國封建主義相結合,把中國變為半殖民地和殖民地的過程,也就是中國人民反抗帝國主義及其走狗的過程。從鴉片戰爭、太平天國運動、中法戰爭、中日戰爭、戊戌變法、義和團運動、辛亥革命、五四運動、五卅運動、北伐戰爭、土地革命戰爭,直至現在的抗日戰爭,都表現了中國人民不甘屈服于帝國主義及其走狗的頑強的反抗精神。”[1](P632)然而,在此過程中,從林則徐、魏源之“師夷長技以制夷”,到洪秀全、楊秀清之“太平天國”,到康有為、梁啟超之君主立憲改革,再到孫中山、黃興之辛亥革命等等,以不同方式進行的救國運動,都沒有完成民族獨立和國家富強的時代任務。但在此奮爭過程中,展現了中華民族革命解放的基因和民族復興的精神,其努力奮斗的實踐都是中華民族復興進程中不可或缺的環節,其斗爭的動因契合近代中國歷史的發展方向,是獨立的方向、現代化的方向,其間展現出來的文化狀態是近代中國之先進文化,它應該成為中國紅色文化的一部分,是中國紅色文化的外延。
中國共產黨成立后,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中國革命開始以無產階級為領導,以工農聯盟為基礎,走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道路。中國共產黨通過長期艱苦的奮斗實現了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的勝利,真正完成了歷史性的任務——爭取民族獨立、人民解放和實現國家富強、人民富裕。近代中國的革命實踐證明,馬克思主義的指導,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新民主主義革命道路,社會主義發展方向是正確的。在此過程中產生的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理論成果是中華民族復興的精神動力,因之而凝聚的紅色遺存和紅色精神等先進文化,就是中國紅色文化的概念內核。
紅色文化是一種先進文化,底色是“紅”,就其價值內核而言是指融入了中國特色文化傳統的革命精神和社會主義價值體系;就其價值外延而言,它凝聚了世界共產主義革命和解放過程中的人類共同價值。
中國紅色文化從域外而來。它來源于世界社會主義運動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過程中所產生的先進文化基因。從空想社會主義到巴黎公社運動,再到十月革命,從俄國革命到中國革命,到歐亞美幾大洲的工人運動和共產主義革命,從思想到實踐,帶給中國的都是紅色文化基因,以及在此過程中所展現的勇敢、犧牲之精神品質。十月革命中高舉的紅色旗幟既表達了無產階級革命事業,也高昂了革命群眾的勇敢和犧牲精神。這是“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我們送來的紅色文化和先進思想。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帶給中國革命的指導思想和實踐出路是馬克思列寧主義和科學社會主義道路。其間所揭橥的人類社會解放和人的最大程度的自由發展,無疑是紅色文化的基因,是中國紅色文化的外延。
中國紅色文化是中國的。它是在中國長期的革命、建設和改革開放的實踐中,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融入了中國特色傳統文化而形成的中國革命精神和社會主義的價值體系,這是它的內核——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的紅色精神凝聚。在中國革命的過程中,中國共產黨帶領人民高舉馬克思主義旗幟,結合中國傳統文化,通過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最終贏得了革命的勝利、建設的成功、改革的成就。它是一種革命精神、建設精神、改革精神、愛國興國精神,它是獨具一格、中國特色的紅色文化,它以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為靈魂,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共同理想為主題,以愛國主義的民族精神和改革創新為核心的時代精神為精髓。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習近平說:“我們要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弘揚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創新為核心的時代精神,不斷增強全黨全國各族人民的精神力量。”[2]這是紅色文化的價值內核。
從紅色文化概念和價值的內核與外延出發,可以將紅色文化的特征概括為豐富多樣性、革命先進性和開放永恒性。
紅色文化不受地域局限、不受形式約束,具有豐富多樣性。一般而言,紅色文化不應受到區域的限制。先進的人民,尤其是共產黨人生活過、學習過、工作過、戰斗過、犧牲過、勝利過、失敗過的所有區域,都是紅色文化區域;革命事件發生過、擴大過、影響過的地域也是紅色文化區域。甚至于革命大后方、敵人統治區,只要有先進人物的救國足跡、活動空間、文化遺存、精神傳揚的區域,也是紅色文化的區域。舉例來說,它應該包括先進的中國人救國實踐的地方,如孫中山等革命者活動的軌跡和范圍——檀香山、香港、美國、倫敦、日本等革命區域,甚至被捕、被羈押的區域;共產黨人戰斗和實踐的區域,如倫敦、巴黎、德國的革命區域;中國共產黨人早期探求救國真理的地方,如法國、英國、德國、蘇俄等革命區域;中國共產黨人為維護國家獨立和民族尊嚴而戰斗的地方,如朝鮮戰場等。
就紅色文化的形式而言,它可能包括文學、戲劇、音樂、舞蹈、美術、攝影、電影等傳統形式,也有諸如報告文學、歌謠、歌詠、宣傳畫、壁報、傳單、活動劇、戰爭演劇隊等等,為大家喜聞樂見的形式。有學者認為,紅色文化包括軟硬件兩部分,硬件方面是“指革命時期遺留下來的遺物、遺跡、遺址等歷史遺存及后來修建的紀念碑、紀念館、紀念堂等;軟件方面指包括革命事跡、革命文獻、革命文藝等在內的革命歷史記錄及蘊含其中的革命精神。”[3](P8)
紅色文化的每一個區域都是紅色精神凝聚的區域,紅色文化的每一種形式,也都是紅色文化的載體,它不應該受到約束和規制,具有豐富多樣性。相比較而言,紅色文化內在價值與精神意義更為重要,它應該包括反對強權、尋求解放的革命傳統,以及長期革命過程中形成的先進人物的英雄主義、集體主義、理想主義等革命氣質。
紅色文化受黨派政治影響,受價值取向影響,具有革命先進性。文化形態是一切文化生命體的存在樣式,它是“以一定的價值觀為核心的文化生命體,只有通過與之相適應的構成形態生動、具體地表現出來,它才是實證的。”[4](P84)列寧曾說:“每一種民族文化中,都有兩種民族文化”,[5](P344)這就是強調民族文化中所存在的階級屬性。紅色文化是一種特定的文化形態,它受黨派政治影響,具有無產階級的階級屬性。
紅色文化體現著世界無產階級在改造社會中凝聚的政治理想、政治價值和具體的政治觀點與要求。在此過程中,為了改造世界,為了達到自己的政治目標,形成被世人所接受的獨特價值,紅色文化必然和各種占統治地位的階級、政權發生沖突對抗,進而取而代之。馬克思指出:“無論為了使這種共產主義意識普遍地產生還是為了實現事業本身,使人們普遍地發生變化是必需的,這種變化只有在實際運動中,在革命中才有可能實現;因此,革命之所以必需,不僅是因為沒有任何其他的辦法能夠推翻統治階級,而且還因為推翻統治階級的那個階級,只有在革命中才能拋掉自己身上的一切陳舊的骯臟東西,才能勝任重建社會的工作”。[6](P543)中國紅色文化的產生和成熟,就是近代中國人在對抗強權、蔑視反動階層的過程中逐漸形成的文化形態,它顯著地區別于殖民文化、封建文化、買辦文化、資產階級文化,它從產生的第一天開始就具有革命性,并在革命的過程中改造自己,最終使自己能夠勝任重建新社會的工作。
紅色文化的先進性可以指近代以來,先進中國人的先進實踐——被歷史證明具有進步性價值的實踐。正確的革命實踐和建設成果,是正面的、進步的、可取的、積極的信息的總和。紅色文化是近代中國人民革命和建設實踐的抽象,尤其是中國共產黨帶領全國人民革命和實踐的價值凝聚。它更多的是一種正能量的弘揚,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進程相一致,同向同行,同頻共振。封建頑固派的自我救贖算不上進步的實踐,袁世凱的復辟帝制更是逆歷史潮流而動,蔣介石的所謂“革命”又與紅色文化相違背,王明等“左”傾和右傾錯誤亦和先進的主流價值有別。紅色文化的發展,也是大浪淘沙的結果,凝聚了先進中國人一代代積極奮斗所產生的正能量,它具備革命先進性。
紅色文化不受時間限制,不因經濟因素沖擊改變,具有開放永恒性。文化是一種連續性的存在,“連續性是一種跨時間的一致性,它取決于同一性在某種程度上的穩定性。”[7](P181)近代中國的“同一性”就是民族獨立和國家富強,進而是駕西方而上之的現代國家構建,而這種“同一性”的基因就是“跨時間的一致性”的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其“穩定性”即是在此過程中凝聚的價值共識——紅色文化。《2011—2015年全國紅色旅游發展規劃綱要》就強調,自鴉片戰爭以來,大批仁人志士為了國家昌盛和民族復興,拋頭顱,灑熱血,前仆后繼,艱難求索,留下的許許多多可歌可泣、催人奮進的愛國主義壯麗詩篇都是紅色文化的一部分。這就是強調紅色文化是中華民族復興道路上的價值一致性。
開放性就是延續了紅色文化精神內涵的歷史過程。一方面是已經成為歷史沉淀的固化的紅色資源,另一方面是賡續發展、生生不息的精神傳承。就前者而言,可以特指黨在領導革命、建設和改革過程中留下來的紅色理論、紅色區域、紅色軍隊、紅色政黨、紅色政權和紅色活動相關的歷史遺跡舊址,以及人物事跡、歷史事件、文獻資料、歷史記憶等人、事、物所承載的文化價值信息之總和;就后者而言,主要指中國革命勝利、政權建立以后,層層累積的人、事、物的先進事跡,它將不斷地發展。“人”的方面,如雷鋒精神、鐵人精神、焦裕祿精神、孔繁森精神等;“事”的方面,如大慶精神、“兩彈一星”精神、抗洪搶險和抗震救災精神、奧運精神、航天精神等;“物”的方面,可以指各種建設時期和改革時期的紀念碑、紀念館、博物館、人物雕塑、碑刻文字等承載了紅色文化的載體。然而在市場經濟大潮中,非主流文化,如拜金文化、享樂文化、極端個人主義文化、功利文化、崇洋文化、快餐文化、信古文化等沖擊著中國的主流價值和紅色文化,對此我們應該予以抵制。
盡管理論界關于紅色文化下限有不同說法,但鑒于紅色文化是一種開放發展的文化形態,具備與時俱進的理論品質,它不應該被設置下限,而應隨著共產黨人的進步實踐而拓展,隨著中華民族復興的歷史進程而延伸,隨著人類共同理想的逐漸實現而前行。正如有學者所指出的那樣:“即使人類社會到了階級消亡、國家消亡的共產主義階段,它作為人類走向真善美的一座巍峨的文化豐碑,也將聳立于千秋萬代。”[8](P7-8)
紅色文化是歷史性的形成,具有歷史的積淀和鮮明的時代主題,也有獨特的價值地位。在當今世界一體化、經濟全球化、價值多元化的時代,尤其具備不可替代的作用。它對抵御歷史虛無主義泛濫、增強民族文化自信、標識中國特色、提升國家認同有不可取代的現實意義。
歷史虛無主義從本質上說是歷史唯心主義。它通過否定歷史主體,顛覆唯物史觀,強調個體性敘事,用個體歷史的細節研究來演繹整體歷史。其核心就是要通過另一種的歷史敘事,否定近現代中國發展的歷史主線——“四個選擇”,企圖釜底抽薪,從歷史依據上芟除黨執政的歷史必然性、政治正當性和現實合法性。甚至“搞亂人民的思想,動搖人民的信仰,趁機渾水摸魚。”[9]對于歷史虛無主義的沉渣泛起,我們不僅要揭露其虛偽性和反動目的,更要正面立論,予以駁斥,通過紅色文化之宣傳弘揚給予反擊。這不僅要破歷史虛無主義之弊,更要立紅色文化之基。
一方面,做好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的研究和評價工作,客觀全面地評價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歷史地位和發展走向。在馬克思主義的指導下,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已經超過一百年的歷史,它是19世紀以來最重要的世界性歷史潮流之一,它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百年共產主義運動實踐已經將很多原本十分落后的國家和民族從前工業社會解放出來, 開始了其現代化進程。盡管這些實踐具有許多發展缺陷,但我們無法從根本上否認其在現代化道路上取得的成就。如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實踐加速了世界殖民體系的崩潰;改變了社會主義國家內人民本身的命運,提升了人民的生活水平和國家的綜合國力;一些國家,如中國、俄羅斯,在這一歷史變遷中獲得了獨立自主從事現代化建設的能力,建立了一個基本完整的現代工業和科研體系,從而奠定了現代化的基礎。“應該說,百年國際共運的實踐,在本質上是一批邊緣和半邊緣的國家所采取的一種特殊的現代化方式,所以,我們應該從這樣的角度來看待我們在此期間取得的成就,用現代化的標準來衡量”發展中的不足。[10]當然,也應該看到蘇聯解體、蘇共垮臺的原因之一就是意識形態領域斗爭的放松,以至于有人全面否定蘇聯歷史、蘇共歷史,否定列寧,否定斯大林,搞歷史虛無主義,把思想搞亂了。偌大一個蘇聯共產黨作鳥獸散,偌大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分崩離析,這是前車之鑒。
另一方面,做好近現代中國歷史研究,尤其是中國革命史、中共黨史、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的研究工作,通過真實的歷史重建人民的信仰。中國共產黨成立近百年來,帶領全國人民不屈不撓、浴血奮戰,歷經艱難險阻而愈挫愈奮,最終完成了中華民族的三大歷史任務:第一個是實現了中國從幾千年封建專制政治向人民民主的偉大飛躍,這是一個偉大飛躍,是制度的飛躍;第二個是實現了中華民族由不斷衰落到根本扭轉命運,持續走向繁榮富強的偉大飛躍,這是一個民族的飛躍,我們黨對民族的貢獻;第三個偉大貢獻是實現了中國人民從站起來到富起來再到強起來的偉大飛躍,這是人民生活的根本改變,這是黨對人民的貢獻。這個歷史過程向全世界證明了黨的豐功偉績,其在中華民族復興史上的功績無可替代,這是我們賴以自豪和自信的史實基礎。正如習近平所說:“歷史就是歷史,歷史不能任意選擇,一個民族的歷史是一個民族安身立命的基礎。不論發生過什么波折和曲折,不論出現過什么苦難和困難,中華民族5 000多年的文明史,中國人民近代以來170多年的斗爭史,中國共產黨90多年的奮斗史,中華人民共和國60多年的發展史,都是人民書寫的歷史。”[11]毛澤東說:“我們是馬克思主義的歷史主義者,我們不應當割斷歷史。”[1](P534)我們通過深入學習和理直氣壯宣傳黨的革命、建設歷史,尤其是這一過程凝聚的紅色文化和紅色傳統來有針對性的正本清源,使國人堅信近代中國歷史和人民選擇中國共產黨、選擇馬克思主義、選擇社會主義道路和選擇改革開放的歷史必然性和正當性。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一再強調傳承紅色基因,繼承發展革命文化和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在全黨全軍全國人民中樹立起堅定的文化自信問題。并指出,文化自信是更基礎、更廣泛、更深厚的自信。而文化自信的本質就是對紅色文化的自信,或者說紅色文化是中國文化自信的根本支撐和價值淵源。
紅色文化是近代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發展勝利的精神總結。近代中國傳統文化一度被壓制,危機重重,以致“學不能竟”。胡適這樣描述中國文化精神失敗的慘境:“以數千年之古國,東亞文明之領袖,曾幾何時,乃一變而北面受學,稱弟子國。天下之大恥,孰有過于此者乎!”他還形象地描繪說:當中國酣睡之時,西人已為世界造一新文明。“此新文明之勢力,方挾風鼓浪,蔽天而來,叩吾關而窺吾室。以吾數千年之舊文明當之,乃如敗葉之遇疾風,無往而不敗衄。”[12]陳獨秀也認為中國“精神上物質上如此退化,如此墮落,即人不我伐,亦有何顏面,有何權利,生存于世界”?[13]在此情景下,國人紛紛提倡西學,希冀靠西學救中學之弊。早年康有為就提倡“以強敵為師資”之口號,其后,孫中山、章太炎、梁啟超、陳獨秀等也提倡以西方社會思想喚起中國民眾意識的主張。陳獨秀一度認為西洋文明才是世界文明發展的新進路,而中國近代以來的屈辱史主要源于民族傳統文化自身的痼疾,所以要以西方之文化精華來克服中國文化之弊端。他進而斷言“可稱曰近世文明者,乃歐羅巴人之所獨有,即西洋文明也”。[14]
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要激活中國文化,進而和西方文化競爭并駕而上之,僅僅靠原原本本地恢復中國傳統文化或者本位文化已經不夠,全新文化、時代文化的植入乃必然之選擇。風云際會之下,馬克思主義東來,隨之中國共產黨成立,并以中國的實際和實踐,將之中國化,激起了時代的新文化、救國拯民的新文化、同西方價值抗衡的新文化——紅色文化。如毛澤東所謂:“自從中國人學會了馬克思列寧主義以后,中國人在精神上就由被動轉入主動。從這時起,近代世界歷史上那種看不起中國人,看不起中國文化的時代應當完結了。偉大的勝利的中國人民解放戰爭和人民大革命,已經復興了并正在復興著偉大的中國人民的文化。這種中國人民的文化,就其精神方面來說,已經超過了整個資本主義的世界。”[15](P1516)“我們將以一個具有高度文化的民族出現于世界。”[16](P345)紅色文化支撐了中國傳統文化的轉型,并使傳統文化勃發了新的生機,生成了新的時代價值和精神,最終完成了相對于西方社會文化的超越,成為中國文化自信的底色和本源。
習近平曾說:“在5000多年文明發展中孕育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黨和人民偉大斗爭中孕育的革命文化和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積淀著中華民族最深層的精神追求,代表著中華民族獨特的精神標識。”[2]這一精神追求和精神標識的體現就是紅色文化。
紅色文化之所以標注了中國特色,是因為它繼承并發展了馬克思主義的先進思想,將之和中國實際相結合,在中國革命和建設中逐步展現中國化的特色,即中國化馬克思主義。在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過程中形成的各種形式的紅色文化,如“紅船精神”、“井岡山精神”、“延安精神”、“沂蒙精神”、“西柏坡精神”、“抗美援朝精神”、“大慶精神”、“航天精神”、“抗洪精神”、“抗震救災精神”、“改革開放精神”等等,就是標注了中國特色的精神文化,這是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的精神成果和理論概括,它反映了黨帶領中國人民取得的巨大歷史成就和近代以來中國發展進步的歷史軌跡。這一軌跡在近代世界歷史上是獨有的,它的巨大成功最終造就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和道路,開拓了人類歷史發展的獨特篇章。
紅色文化之所以標注了中國特色,還因為它傳承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精神特質,而在近代中國發展過程中逐漸凝聚而成新的時代特色。正如習近平所指出的那樣:“獨特的文化傳統,獨特的歷史命運,獨特的基本國情,注定了我們必然要走適合自己特點的發展道路。”[17]紅色文化之所以誕生,乃是近代中國的獨特國家情勢,即時不我待、救亡圖存的現實處境促成的救國強國特質。近代中國人從鴉片戰爭開始,就積極探索救國拯民之策、開拓民族獨立之路、踐行民族復興之圖,這些精神和遺產流進了中國共產黨的血脈之中,成為黨領導人民繼續開拓、當仁不讓的精神動力。在西方的壓迫、侵略、侮辱、剝奪、屠殺之下,中華民族的最大反抗基因、救亡潛能被激發出來,以此適應世界并與西方世界相競合,“中國所遇者為文明國,則不文明不足與彼對立,中國所居者為野蠻之世界,不野蠻則不足以圖生存。”[18](P234)這種競爭的精神氣質最終蓬勃于中華民族復興的時代大潮之中。在此過程中,中國傳統文化基因里的奮斗進取精神、民本大眾精神、實踐創新精神、自我革新精神、勇于擔當精神等在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過程中升華,形成了獨一無二的紅色文化精神,這既是中國特色,也是時代特征。這符合毛澤東對中國文化走向現代化的過程中,要“創造出中國自己的、有獨特的民族風格”[19](P83)的文化的期待。
馬克思說:“任何一個時代的統治思想都不過是統治階級的思想”。[6](P292)紅色文化是近代先進中國人救國拯民的思想升華和奮斗歷程,它能夠起著提升國人國家認同的關鍵作用。
紅色文化是黨的革命傳統和革命精神的綜合體現,是當代中國人共同的歷史、政治記憶,它不僅能增強國民的歸屬感和認同感,也能區別我們與他們,成為提升國家認同的精神資源。霍布斯鮑姆認為,傳統的價值不僅可以增進社會凝聚力、使信仰價值體系和行為準則得到灌輸和社會化,還可以盡可能地來“作為行動的合法性依據和團體一致的黏合劑”,“因為它已成為知識或民族、國家或運動的意識形態的一部分的歷史”。[20](P15-16)紅色文化將起著強化國人國家記憶黏合劑的作用,它經過火熱年代練就,具有廣泛的群眾基礎和價值認同基礎。所以,習近平特別強調,要把紅色資源利用好、把紅色傳統發揚好、把紅色基因傳承好。
紅色文化是提升黨的領導權的重要價值共識。列寧曾指出,無產者不要避開資產階級革命,不要把革命中的領導權交給資產階級,“我們應當既以理論家的身份,又以宣傳員的身份,既以鼓動員的身份,又以組織者的身份,‘到居民的一切階級中去’”,[21](P366)領導社會各個階級去爭取勝利。這是對文化領導權重要性的論述。紅色文化恰是提升黨的文化領導權的重要資源,它是中國近代以來仁人志士救國拯民過程中留下的核心價值,尤其是中國共產黨人領導全國人民在革命過程中形成的革命氣質,論證著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革命的必然性和中國共產黨執政的合法性,理所當然成為凝聚價值共識的“文化領導權”,成為國人對中國道路、中國理論、中國制度、中國文化自信和認同的價值淵源。
要獲得民眾的認同,“關鍵的問題不是被領導者消極的和間接的同意,而是單獨個人的積極的和直接的同意。”[22](P232)在當今世界意識形態多元復雜的背景下,黨要掌握意識形態的領導權和話語權,一方面,需要通過紅色文化的學習研究占領思想高地,使社會精神生產合乎物質生產,為社會發展和進步服務;另一方面,還要通過融入紅色文化基因的階級意識、執政理念、施政綱領、方針政策等積極性的宣傳教育,使黨的思想成為國家意識,進而贏得人民的普遍支持和自覺認同。正如習近平所言:“不斷增強意識形態領域主導權和話語權,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繼承革命文化,發展社會主義先進文化,不忘本來、吸收外來、面向未來,更好構筑中國精神、中國價值、中國力量,為人民提供精神指引。”[23]
了解過去是為了服務于現在和將來。如鄧小平所言:“總結歷史,不要著眼于個人功過,而是為了開辟未來”,“要懂得些中國歷史,這是中國發展的一個精神動力。”[24](P272、358)通過對紅色文化概念內涵外延的界定,對紅色文化價值更為宏觀的分析梳理,對紅色文化特征的恰當概括,以回溯、弘揚紅色文化,挖掘紅色文化的精神財富,傳承紅色文化的核心精髓,發揚紅色文化的教育感化作用,不僅能夠抵御歷史虛無主義的消極影響、增強文化自信,還能標注中國特色、提升國家認同。
歷史傳統教育就是為了傳授人民有關政府正常運行所必需的共有核心知識與價值觀念。以紅色文化為核心的歷史文化共同記憶,已經成為國人對近代中國革命、建設、改革成就的集體共識,也會成為國家未來發展的核心價值觀念,它將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提供源源不斷的精神支持,并將對人類社會未來的發展進程作更多的價值指引。如毛澤東所言:“在文化方面,各國人民應該根據本民族的特點,對人類有所貢獻。”[25](P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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