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彪《讀書作文譜》的教書之道

耿紅衛　王楠

清代著名文字學家、語文教育家唐彪在《讀書作文譜》一書中，立足于家塾語文教育中讀寫教學的規律，深入探討語文教師的教書育人之道，從一名語文教師的角度出發，提出了頗有見地的教育教學思想，從內到外，由表及里，系統闡述了語文教師教書育人需從靜心養性，至博學明辨、量力協作，最終能夠虛心體察，即教書育人的源頭、根基、策略以及內省四個方面的內容。《讀書作文譜》不僅對語文教師的專業化成長具有較大的借鑒意義，也極大地激勵了教師隊伍整體素質的提高。

一、教書之源——靜心養性

當下，社會迅速發展，城市繁華喧囂，物欲橫流，身在教育一線的人民教師，無形中都在接受著來自社會各方面的挑戰。那么，作為一名語文教師，如何剖去急功近利的浮躁，不忘教育的初衷，如何堅守教師的職業道德，這都需要語文教師首先做到一個字——靜。

談到“靜”字，它最初屬于心理學研究的范疇，但作為生理修養的要訣，與劉勰《文心雕龍》中的《養氣篇》又有著異曲同工之處。靜，最早可以追溯到《莊子·達生》：“臣將為，未嘗敢以耗氣也，必齊以靜心。”在老子無為不爭自然之道思想的熏陶下，莊子架構出具有特殊形態的哲學觀念，靜心便是其中的一類。北宋時期的大儒學家朱熹曾說：“入學功夫，須是靜坐。”他更建議自己的學生，每天用半日靜坐，半日學習，這樣回環往復，自然在品行與學識方面都會有所收獲。他認為，入學之初，并不急于知識的求索，關鍵在于通過靜心禪坐，使內心安定，即便會有浮躁之心，也能通過靜心及時進行調整，這不僅是一種學習的方法，作為一種生活習慣，對于探求萬物之源、詮釋人性之本更是具有重大的意義。

唐彪秉承前人的思想，更進一步揭示了“靜心”對于人，尤其是語文教師的重要性，他在《學基》中論述到“讀書窮理，靜字工夫最要”。“靜”就是教書人要在教學過程中專心、靜心，能夠沉淀下來，摒棄浮躁，鉆研知識，拓展視野。他更強調，心若不靜，便不能明智，性若不靜，便不能修養，靜是萬物之源，是教書人應該具備的性情。同時，他通過一組比喻論述道：“燈動則不能照物，水動則不能鑒物，靜則萬物畢現矣。”以此強調靜心的重要性。然而，人的本性就是好動惡靜，正如唐彪所說：“人性多喜流動而惡寂靜，坐不數刻，心未起而足先行矣，此學人通病也。”因此，為了使君子能靜心養性，靜坐修身，唐彪在書中列舉出金仁山、許白云是如何禁足于己，從而靜心禪坐，修養性情的，以此來警示世人。

由此可見，靜心養性既是自身涵養的提煉，更是做好一切事情的必要前提。卷一（二）《文源》一章這樣論述：“石韞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文字俗淺，皆因蘊藉不深；蘊藉不深，皆因涵養未到。”正所謂“涵養”包括一個人思想、心境、道德等各方面的素質，但僅僅擁有涵養是萬萬不夠的，更需要語文教師親自去實踐。語文課程具有工具性和人文性的特點，它的特殊性在于不僅作為人類的一種交際工具，更代表著一種精神的傳承，這就要求語文教師在教學中正確看待和處理來自各方面的利益關系，向學生傳播正能量，使學生形成正確的價值觀。靜心讀書，安于學問，教而有法，術業有攻，是每個身處時代發展環境下的教師應該不斷追求的一種境界。唯有如此歷練，教師才能夠源源不斷地汲取活水，在提高自身修養、擴大知識視野的同時，給予學生正確的引導，這對于當下教師的專業化發展無疑也是一劑良藥。

二、教書之基——博學明辨

俗話說，教師要給予學生“一碗水”，那么自身就必須儲備一池“活水”。顯然，這句話就是強調了作為教師需要廣泛涉讀書本，多看，多想，多思考，只有堅持不懈地在書中沉潛，飽飲知識的活水，才能培養出擁有寬闊的視野與胸襟的學生。

然而，當前的教育實況卻令我們咋舌，一節語文課本應是學生通往課本以外更廣闊空間的渠道，但很多語文教師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僅僅是基于教材的知識框架，對學生進行說教，長此以往，會使學生漸漸失去語文學習的興趣，學生所學到的知識更是寥寥。語文課程本身的特殊性要求教師成為一位“上知天文地理，下曉國家大事”的“雜家”，這就需要教師不斷地博學而后明辨，熟悉而后卓識。

1.博學而后約

針對這一觀點，唐彪在讀書總要中寫道：“有當讀之書，有當看之書，有當再三細看者，有當備以查考者。”讀書分為五類，要有側重點地進行研讀，做到輕重緩急，詳略得當，既要有博覽群書之廣，又要有含英咀華之精，學會由廣致精。因此，作為一名教書人，首先要廣泛閱讀，對于經史子集、古書駢文，都要有所了解，如不廣泛涉獵讀物，學識必然淺顯狹窄，胸中不富裕，所寫之文自然無地取材。這正應了一句話：“腹有詩書氣自華。”縱觀歷史我們不難發現：在歷朝歷代中，沒有止讀于“四書五經”的賢士，更沒有閱讀量不大的名臣。因此，無論古今，要想成為通曉天下之事，精通古今之典，建立傳世家業之人，必須博覽群書，從書籍里獲取知識，最終形成卓爾不群的技能基礎。正如唐彪所說：“學人博約工夫，有何合成一串者，有可分為兩事者。《孟子》博學詳說，似先博而后約也。《中庸》博學審問，是博之事，慎于思明辨，是約之事。”可見，在博學的基礎上，還需要由博返約，術業有專攻。

2.約學而后辨

卷二（五）中，唐彪對于讀書進一步作了闡述，他認為看書須熟思又須卓識。尤其忌諱“淺嘗輒止”，一遍有一遍的收獲，切不可隨意輕率地想當然。同時，讀書也需要卓識，認真推敲原文，把握得失，有所創新，有所收獲。特別需要指出的是，唐彪不迷信權威，他認為任何所謂的權威，都要通過實踐與探知才能運用。由此可見，作為一名語文教師，要想給予學生知識的活泉，開闊學生的視野和胸襟，必須做到以下兩點。

一是廣泛閱讀書本，擴大自己的知識儲備，正如唐彪所說：“閱者必宜博，經、史與古文、時文不多閱，則學識淺狹，胸中不富，作文無所取材，文必不能過人。”語文教師只有在逐漸的閱讀中積累知識，拓展學科視野，才能具備更為扎實的學識基礎。同時，語文教師還要根據自身的學習情況，對所學知識進行分類思考，在此基礎上熟讀精思，由廣到精，這也是教師專業化發展的重要一步。二是善于思考，敢于質疑，時刻關注語文教育的前沿問題，跟上時代發展的步伐，逐漸摒棄固守成規的教學模式。例如，語文試卷的答案分析中，很多只有參考答案，而無固定的標準，因此教師對于學生其他合理的答案也應給予肯定。而對于教師參考書的合理應用，更體現出一名語文教師是否善于明辨思考。這里筆者不得不提到錢夢龍老師的備課方法：先自己咀嚼課文，品出味兒，而后再去看參考書，汲取需要的部分。

三、教書之策——量力協作

對于教師而言，平和的心態是教書之源，廣泛閱讀和熟讀精思是教書之基，而掌握教學策略，針對學生因材施教，是教學的中心環節。

1.量力而通法

卷三（二）中，唐彪提出了教書讀書的“量力”原則，他反對“學者用心太緊，工夫無節”的以損害兒童身心健康為代價的學習方法，這樣只會導致學生容易“疾病生焉”，極為不科學。他認為教師應該做到“于子弟，懶于讀書者，則督責之，勿令嬉游；其過于讀書者，當阻抑之，勿令窮日繼夜，此因材立教之法也”。唐彪主張因材施教，對學生循循善誘，從而使學生能夠勞逸結合，這也與孔子的教學思想一脈相承。由于煩瑣的課堂使學生的恒心廢弛、興趣喪失的現象，他認為，學習要善始善終，唯有這樣，學業才能有所成就。每個人潛意識中都想有一顆學習的恒心，最終不能實踐之人多是因為課程煩瑣、學習沒有嚴格的規定，長此以往，終而荒廢。現在的學生正處于年少時期，天性好動樂于嬉戲，這就需要教師在教學過程中把握適度的原則，如果太過煩瑣，又毫無定規，則學生很容易失去學習興趣；如果教師能化繁為簡，那么學生也將對學習產生持久的興趣。

因此，唐彪認為教書應該秉承簡約的原則，根據學生年齡特點、天資條件以及各種實際情況，實行“定量”“定規”的教學安排，往往能激發學生的興趣。而繁復的教學，總是試圖取代學生的思維過程，結果在不知不覺中剝奪了學生的學習興趣，又形成了我們所說的“灌輸”。由此，他提出“記課程式”的教學方法，這與現今的教學計劃和課程安排異曲同工。

2.通力協作法

卷三（八）：“乃知書有理淺易入，讀之味驟，似有意而益少者，有理深難人，讀之味徐，似無益而益多者，此中至理，殊難理會，非明師良友指點，無從曉也。”針對這種情況，唐彪提出“良師友切磋之法”。唐彪在此章節中提供了兩種學習的方法，即聯會背書與講學法。這種學習方法的實施建立在學生廣泛閱讀的基礎之上。曾子曰：“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唐彪深刻領悟這一思想，主張采取師生、生生之間聯會的方式進行背書與講學，進而形成“群相鼓舞”的學習氣氛，學生在討論中相互學習，在學習中共同進步，這樣不僅能提高學生的學習效率，同時也激發了學生相互學習的積極性。

學習環境對于學生具有重要影響。在當下的語文教學中，教師采取聯會的方式與學生進行平等交流，讓學生暢所欲言，積極參與合作與討論，則更能與學生碰撞出智慧的火花。例如，一語文老師利用課前十分鐘，讓班級里每個同學輪流站在講臺上與大家分享一本書、一首詩，甚至一句話、一首歌，這樣的學習方式不僅豐富了學生的知識，也鍛煉了學生的口頭表達能力，是一個雙贏之舉。唐彪主張教師要積極探索有效的教學方法，使學生之間互助合作，這與當前語文教學中的合作探究式學習一脈相承。

四、教書之省——虛心體察

美國心理學家波斯納先生曾提出，“教師的專業化成長=經驗+反思”。他認為，如果教師僅滿足于所獲得的教學經驗而不及時對經驗作出反思，那么他所獲得的經驗會受到極大的限制。葉瀾教授也曾指出：“一個教師寫一輩子教案不可能成為名師，如果寫三年教學反思，就有可能成為名師。”由此可見，教學反思在教學中具有重要的地位。

反思一詞歷史上很早就出現過，例如“反求諸己，捫心自問”“吾日三省吾身”等名言就是有力的佐證。唐彪在《讀書作文譜》中并沒有具體進行論述，但在章節的細微之處，不難看出他有所涉及。他認為，無論讀書還是做學問，都應該時刻反省自己，虛心體察自我，才能夠有所提高。卷三（五）中，唐彪主張：“微言精義，古人難以明言，而待人自悟者，要將其書熟讀成誦，取而思之。”靈感不是憑空而至的，而是留給那些有所準備的人。教師對于“微言精義”的知識必須曠日持久地反復深思，反復研究，這樣才能有所感悟，有所創新。作為教書人，任何教學過程都不能心存僥幸，要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地教書育人，在前進中不忘反思，在反思中不忘總結經驗，正所謂“今日不徹，明日更思，今歲不徹，明歲復思”。在不斷地反復中解開疑慮，獲得真理。同時，教書育人不存成見，親自體驗教書育人的樂趣，只有這樣才能夠在實踐中不斷地進步。唐彪還提出，無論是讀書人還是教書人，一旦有教學想法或寫作靈感，可以馬上用筆記下來，這不失為一種反思教學的方法，今天有很多教師都是這樣做的。

當下，新一輪的教育課程改革已經以嶄新的姿態呈現在教育教學當中，教師與學生的主體地位也發生著巨大的變化，教師需要面臨更為嚴峻的考驗，那么，在這些變化當中，教學反思有什么教育價值呢？

教學反思的價值在于，不僅對教師的自身發展具有借鑒，更會影響教師在實際教學生活中的表現，教師通過對自身教學行為的評價與思考，進一步深化自己對于教學實踐的認識，并且為最終能形成系統的教學理論提供了有效的經驗。由此可見，教師的教學反思，不僅可以提高自己的課堂教學效率，同時也能夠激發自己的學習積極性和創造性，為專業化成長提供良好的契機。另外，教學反思也有助于教師對于自身專業化知識的重新審視，通過一次次的教學反思，教師可以發現教學過程中存在的問題，從而尋找有效解決問題的方法，并及時對教育教學活動進行重新規劃，提升專業化教學水平。

不難看出，教學反思是溝通教學理論與教學實踐的橋梁，在教師專業化成長道路中有著極為重要的地位。作為一名語文教師，首先，要構建平等和諧的師生關系，有良師益友是提高教學的前提條件，師生之間敞開心扉、互相理解接納，彼此形成一個共同體，才能為建設有效課堂提供可能性。其次，要養成良好的教學習慣，把教學反思作為必備的專業素質之一，在教學實踐中不斷增強自我反思的意識，提升自我反思能力。那些沒有經過反思的教學經驗是狹隘的，教師只有經過系統的教學反思，才會提煉和升華教學經驗，才能更有效地提高自己的專業水平。

由上觀之，唐彪的《讀書作文譜》為當前語文教育教學提供了寶貴的“讀”與“寫”的經驗，無論從理論層面還是實踐層面上來講都是一本不可或缺的家塾語文教育專著。筆者從一名語文教師的角度來重新審視這部著作，不難發現，它對于教師的專業化發展具有借鑒價值。因此，我們在讀這部作品時，更應該心存敬畏，在用心體會的同時，付諸實踐，珍惜古人為我們留下的寶貴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