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詩詞鑒賞中感悟傳統(tǒng)文化

李映河

近年來，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與弘揚越來越受到重視。基礎教育語文課程作為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載體，在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和發(fā)展中起著重要作用。如何在中小學語文教育中更好地融入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每一個語文教育工作者應該而且必須認真思考的問題。為此，我刊特設專欄，搭建交流共享平臺，和語文同人共同探索中小學語文教育與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有效結合的途徑和方法，幫助學生理解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內涵，領悟傳統(tǒng)文化精髓，提高人文素養(yǎng)。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要“深入挖掘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蘊含的思想觀念、人文精神、道德規(guī)范，結合時代要求繼承創(chuàng)新，讓中華文化展現(xiàn)出永久魅力和時代風采”。加強學生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要落實在平時教學的點點滴滴中。古詩詞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寶庫中一份燦爛的瑰寶。高中語文學習過程中，學生會接觸到許多文質兼美、意境悠遠的優(yōu)秀古詩詞，高考對古詩詞鑒賞也有相應的考查。因此，借助古詩詞鑒賞教學，滲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既能提高學生的傳統(tǒng)文化素養(yǎng)，又能提高其語文綜合能力，還能提升其古詩詞鑒賞水平，可謂一舉多得。

當前高考命題的導向是以人為本、依綱據本、融合新課程理念。古詩詞鑒賞經過幾年的平穩(wěn)過渡，已步入完全意義上的意境鑒賞階段。詩詞的生命在意境，意境的靈魂在情感，故賞詩詞之境就是感悟詩詞之情。吳喬《圍爐詩話》云：“夫詩以情為主，以景為賓。景無自生，惟情所化。”謝榛《四溟詩話》亦談到“情乃詩之胚、景乃詩之媒，合而為詩”。意境，就是作者的主觀情思與客觀物象相融合，使讀者沉浸于其中的一個想象世界，是主觀與客觀的統(tǒng)一，情感與理智的統(tǒng)一，理想與現(xiàn)實的統(tǒng)一。簡言之，意境就是情與景的契合。

下面，筆者從四個角度，談談如何引導學生在鑒賞古詩詞的過程中，感受古詩詞意境之美，接受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

一、研析詩題，初探意境融合方式

題目往往是全詩詞之眼，在古詩詞的審美鑒賞中，意義主要有三。

首先是暗示詩詞的類型。以語文高考全國卷為例：2002年《春夜洛城聞笛》（李白）為思鄉(xiāng)詩，2003年《過香積寺》（王維）和2005年《雨后池上》（劉斂）是詠物詩，2004年《江城子》（歐陽炯）是懷古詞。再如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是送別詩，高適《塞上聽吹笛》是邊塞詩，朱熹《觀書有感》是明理詩，這些詩歌都可以根據詩題初探類型。

其次是營造情緒、情感氛圍。或則點明“情”之時空，如李商隱《夜雨寄北》中的“夜”，陸游《臨安春雨初霽》中的“臨安”；或則點明“情”之基調，如杜甫《恨別》中的“恨”，王昌齡《閨怨》中的“怨”；或點明“情”之指向，如王維《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中的“憶”和“山東兄弟”，韋應物《寒食寄京師諸弟》中的“寄”和“京師諸弟”。當然，這些都不是絕對的，往往具有交互性。

最后是暗示意境的結合方式。相對而言，意境的結合方式主要有三：一是情由境生，如王昌齡《閨怨》，因主人公久居深閨而生出“悔教夫婿覓封侯”的怨情，李白《春夜洛城聞笛》，因“聞笛”（曲中的“折柳”之音）而頓生“何人不起故園情”的感嘆。值得說明的是，如果沒有觸景之前情感的蓄積，就不會有觸景之后情感的進發(fā)。二是移情入境。如杜甫《春望》，題目不是因“春”而望，而是心有所“望”，即將自己的憂國之思與懷民之情移入春之景“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中。三是體貼物情，物我情融。是指景物經過詩人情感的點染與化合，也染上了“情”。如杜甫的《春夜喜雨》：“好雨知時節(jié)，當春乃發(fā)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雨知人意，人解物情，物我同構，契合無垠，共奏出生命的天籟之音。

總之，把握詩題，在于快捷捕捉詩詞的情調、情脈和情結，為進而鑒賞整首詩詞作準備。

二、領悟意象，鑒賞意境融合之美

意象，簡言之，就是象的意化（自然的人化）和意的對象化（人的自然化）。朱光潛謂：“意象是意志的外射或對象化。”說到底，意象就是客觀物象的情趣化、個性化。那么，意象與意境的關系何以理解？即“境生于象而超乎象”（劉禹錫語）。意象是形成意境的材料，意境是意象情趣化組合后的升華，意境的范圍大，通常是整首詩詞或幾句詩詞，是整體效應，貴虛；而意象是構成意境的一些具體而細小的單位，貴實。

第一，要鑒賞意境的融合之美，其核心是鑒賞意象的融合之美，而意象之間的融合不是物理的而更像化學反應，因為詩詞是精妙的觀感表現(xiàn)于精妙的語言，其語言是超邏輯的，是不借助于介詞、連詞等虛詞關聯(lián)的直接組合，故而，構成了詩詞語言的多義美。如歐陽修的《蝶戀花》寫少婦的孤獨遲暮之感，其中有這樣的詞句：“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門掩”和“黃昏”直接組合，其關系不確定，可理解為黃昏時分將門掩上（因為她估計今天丈夫不來了）。也可理解為將黃昏掩于門外，又可理解為在黃昏時分將春光掩在門內，關住春光使它不要離去，或許三者均有之。但不管怎樣，那少婦確有一個關門的動作，時間又是黃昏，這個動作正表現(xiàn)了她的寂寞、失望和惆悵。

第二，要鑒賞詩詞的意境，就要抓住統(tǒng)攝全詩詞意境的核心意象，再找與之化合的配角意象，進而理清其意象線索，即情感脈絡。因情與意境，猶山之隱脈，水之暗流，也如明代何景明所言，“詩文有不可移之法者，辭斷而意屬，聯(lián)類而比喻也”。如此，則詩詞之境界全出。如柳宗元的《江雪》中，“鳥飛絕”“人蹤滅”“蓑笠翁”這些意象均因“雪”而出，又以“獨釣”的動作，生動地活化出一個遺世獨立的隱者形象，其中“雪”為核心意象。

第三，我們還可用詞法分析法。一是研名詞賞虛實。名詞之為意象，是“情”之載體。“形象大于思想”，藝術就是通過逼真的形象傳達內在的精神氣韻。范唏文說：“不以虛為虛，而以實為虛，化景物為情思。”（《對床夜話》）對此，宗白華認為“化景物為情思”是對虛實相生的正確定義。中國詩詞的一大美學特征就是虛實相生，至于虛而為實，是心靈感受的真實，因為意境本是在活潑潑的心靈飛躍而又凝神寂照的體驗中突然成就的。如李白的“白發(fā)三千丈”合理嗎？但對表現(xiàn)詩人乍對明鏡看到白發(fā)的驚訝之情，是再真實不過了。李賀的“思牽今夜腸應直”合理嗎？但表現(xiàn)那種迷離恍惚的幽思，是再真實不過了。

二是研動詞賞動靜，看指向與強度。意象之美，在貴動尚靜，而源于以動襯靜，以靜襯動，動靜不二，直探生命本源，誠如禪境。“鳥鳴山更幽”不正是如此嗎？再如2005年全國卷，宋人劉斂的《雨后池上》前兩句“一雨池塘水面平，淡磨明鏡照檐楹”寫靜，后兩句“東風忽起垂楊柳，更作荷心萬點聲”中“忽起”寫動，動靜結合，創(chuàng)意出一幅雨后池塘春景圖的優(yōu)美意境。其中意象的指向與強度，也可反射詩歌的感情基調與作品風格。如李白的“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杜甫的“故憑錦水將雙淚，好過瞿塘滟灝堆”；李白的“明月”指向空中，顯飄逸之感；“滟灝堆”指向水下，給人沉郁之感。

三是由形容詞賞詩人的情感色調，如杜甫的《絕句》：“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第一句有聲有色地織成新鮮優(yōu)美的意境，第二句中，藍天白鷺自由飛翔，晴空萬里，一碧如洗，“白鷺”在“青天”的映襯下，色彩極其鮮明。兩句中一連用了“黃”“翠”“白”“青”四種顏色字，織成一幅絢麗的圖景，一句一景，傳達出無比歡愉之情，構成一個統(tǒng)一的審美意境。真可謂“語不及情而情自無限”。

三、整合意境，營構意境呼應之美

這里所謂的意境整合，是指整合詩人之意境、詩詞之意境，讀者之意境，而達到一種審美情趣上的心靈呼喚和思想碰撞。因為一首詩詞的成功不僅是內容上成功，更是美學上的成功，也就是意境的成功；一首詩詞的生命不獨作者一人創(chuàng)造，也要靠讀者幫忙才行，所以，談詩詞就是再作詩詞。且課程標準特別強調閱讀要有“多重對話”（教科書、作者、編者、學生），這樣才有利于以學生的心靈激活文本的語言，以文本的語言點燃學生的心靈。

因此，我們在鑒賞詩詞時，要進行多重對話。一要“知人論世”，研究詩人的思想身世，但必須借助于詩人的感情生活來研究。因“詩人與哲學家究竟不同，他固然不能沒有思想，但是他的思想未必是方法系統(tǒng)的邏輯推理，而是從生活中領悟出來，與感情打成一片，蘊藏在他的心靈深處，等時機到來，忽然進發(fā)，如靈光一現(xiàn)，所以詩人的思想不能離開他的情感生活去研究”，可見，“詩人的思想和感情不能分開，詩主要的是情感而不是思想的表現(xiàn)，因此，研究一個詩人的感情生活比分析他的思想更重要”。二要透過語言、形象和表達技巧來“披文以入情”。三要以自我的經驗去觀照、創(chuàng)造文本意境。如杜甫是一位憂國憂民的現(xiàn)實主義“詩史”般詩人，以他的《春望》為例“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司馬光指出：“古人為詩貴于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惟杜子美最得詩人之體。……‘山河在，明無余物矣，‘草木深，明無人矣。花鳥，平時可娛之物，見之而泣，聞之而悲，則時可知矣。他皆類此，不可遍舉。”（《續(xù)詩話》）這就是三重意境整合的審美效應。

四、感悟生命，煥發(fā)詩人人格之美

詩詞鑒賞的最高境界就是意境和風格的鑒賞。至于“風格”，法國自然科學家布韋說：“風格即人格。”彌爾頓也說：“誰想做一個詩人，他必須自己是一首真正的詩。”詩人之為詩人，首先在于“人格”的涵養(yǎng)。正其如朱光潛所說：“大詩人先在生活中把自己的人格涵養(yǎng)成一首完美的詩，充實而有光輝，寫下來的詩是人格的煥發(fā)。”同時，他還指出：“沒有一種心靈的火焰，沒有一種瘋狂式的情感，就不能成為大詩人。”

對此，我們說，賞詩詞，就是詩人之人格與詩詞之風格的合而為一。如杜甫與沉郁頓挫，李白與清新飄逸，王維與恬淡優(yōu)美，孟浩然與素淡自然，王昌齡與雄壯豪邁，李賀與雄渾奇特，王安石與雄建高峻，等等。就詩之風格，如宮廷詩的纏綿宛轉，田園詩的恬淡寧謐，山水詩的清新優(yōu)美，邊塞詩的悲涼慷慨，諷喻詩的沉郁激憤，詠史詩的雄渾壯闊，等等。

傳統(tǒng)文化博大精深、底蘊深厚，表現(xiàn)形式豐富多樣。千百年來，一首首詩詞，或字斟句酌，或一揮而就，無不浸潤著中國古代文人的獨特風骨，浸潤著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雋永氣質。品詩詞之意境，在咀嚼詩詞遣詞用句的基礎上，感受字里行間描繪的人、事、物、景，品味其中蘊含的意味深長的悠遠意境，學生在不知不覺間，就收獲了美的感染，收獲了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