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敏江
藤梨,學名獼猴桃。《詩經(jīng)》云:“隰有萇楚,猗儺其枝。”詩中的萇楚,即為獼猴桃。在古代,獼猴桃還有一個名字,叫羊桃。首命名者為唐代詩人岑參,這名字也一直沿用至今。一百多年前,獼猴桃被新西蘭引種,因酷似該國國鳥奇異鳥,它又得到了一個好聽的洋名字——奇異果。
我們家鄉(xiāng)高山多,霧氣重,溪澗兩旁的土壤濕潤,非常適合獼猴桃生長,因此,它對我們來說并不陌生。由于獼猴桃長在藤上,樣子像梨,我們更喜歡稱之為藤梨。
野生的藤梨多長于山坡林緣或灌木叢,沒有人為之搭架,卻能借助樹干的支撐,一縷縷不斷向四周延展,形成一個傘狀的藤棚。初夏時節(jié),近似圓形的嫩葉子從藤條上不斷抽出,蔭天蔽日,形成了一個天然的遮陰篷。不久,葉叢中綻出了一朵一朵乳白色的小花,而后又漸漸變成淡黃色,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待到初秋時節(jié),藤棚之下會悄悄鉆出一個個小綠果,為山林點綴上顆顆綠寶石,又似調(diào)皮的孩子,躲在綠葉之下,與人們玩著捉迷藏的游戲。
一場秋雨一場寒,隨著深秋的來臨,藤梨迎來了成熟時節(jié)。我們迎著滿目的蕭瑟,一手握著柴刀,一手拿著豆腐袋(濾豆腐的絲網(wǎng)袋),哼著不知名的曲子上山去摘藤梨。野生藤梨長在半山腰或山頂上,被樹木茅草掩映,被荊棘野藤纏繞,不易尋找。找到藤梨樹后,還需要用柴刀開辟一條新路才能靠近,稍有不慎,便會被扎破手指,因此摘藤梨也是對意志的一種考驗。
來到藤梨樹旁,眼前稠密的葉子底下,那一顆顆橢圓形的果子,掛在藤蔓之下,密密麻麻,一堆一堆地簇擁在一起。不過,成熟的藤梨顏色變成了棕黃,隱隱透著點綠,遍身長滿了毛茸茸的細毛。此時它早已褪去了原先青果時的綠意盎然,也失去了誘人的光澤,遠遠望去,就像一個個蒙著灰塵的土豆掛在藤下。我們小心翼翼地伸手采摘,輕輕放入豆腐袋。剛摘下的藤梨捏起來硬硬的,摸起來糙糙的,有些新手禁不住咬開嘗嘗,又苦又澀,馬上就吐了出來。
摘完一棵藤梨樹,再踏上找尋另一棵的“征途”,不管誰先摘滿,都會放下自己的袋子,耐心地幫其他伙伴摘取。直到每個人的袋子都裝滿了,大家才背起沉甸甸的果實踏上回家的旅途。有人砍下粗樹枝當木杠,挑起豆腐袋,隨著山路的顛簸,兩條裝滿藤梨的袋子也在空中不停地畫著美妙的弧線,清脆的笑聲在山谷回蕩。
踏進家門,母親笑盈盈地接過我手中的豆腐袋,將藤梨分別放入盛著稻谷的柜子里,放到盛著米糠的桶子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將藤梨放在這些地方,只知道過不了多少時間,它們自然就會成熟了。山民們雖然沒有看過多少書籍,但是他們本身也是一本百科全書。
按捺不住想早日品嘗美味的沖動,我會不時掀開柜子瞧瞧,只要用手輕輕捏一捏,就能判斷藤梨是否熟透。熟透的藤梨,剝開外面的表皮,映入眼簾的便是一股嫩綠,一股水淋淋的綠。將表皮全部剝完,一顆玉雕般的綠色果肉便完美地呈現(xiàn)在眼前。輕輕咬開,異常柔軟,一股股冰涼的、甜甜的味道瞬間沖擊著味蕾,迅速傳遍全身。口感極佳,不愧為草莓、香蕉、菠蘿的混合體。如果將果肉掰開,可以看見果肉的最里面,布滿了芝麻大小的黑籽粒,品嘗到藤梨的美味,再來看這放射狀散開的黑籽,心里倍感親切。其實,藤梨的美味,從古至今,歷來都被人們所推崇,南朝謝靈運就在《廬山慧遠法師誄》中寫道:“梗糧雖御,獨為萇楚。”吃著美味的藤梨,看著不起眼的外表,我不禁思緒流轉(zhuǎn)。世間萬物皆不可以貌觀之,像藤梨顏色難看,剛成熟時如同鋼鐵般堅硬,又酸又澀,讓人可以棄之如敝履,而毫無遺憾的感覺。但是,等到它完全熟透時,卻是如此的美味可口。
妻子的老家在更高的山上,以前是不通公路的,高山的環(huán)境為藤梨生長提供了優(yōu)越的條件,那里的藤梨樹更多。雖然岳父一家早已住進縣城,但每年藤梨成熟時節(jié),他總會催著妻弟一起上山采摘,而我總能從中分一杯羹。家里早已沒有屯谷的柜子,也沒有盛糠的桶,看來母親百科全書里的那套催熟方法無法再用了。不過,這也難不倒妻子,她將藤梨一個一個輕輕放入紙箱中,然后在里面放一個蘋果,因為她知道蘋果對于藤梨也有著催熟功能。原來對于藤梨這樣的山果,妻子也有自己的百科全書。
如今,家鄉(xiāng)已經(jīng)陸續(xù)開始大面積人工種植藤梨。在一些靠近溪邊的山坡地里,架起了一根根的水泥柱子,一排排的藤梨樹枝繁葉茂,交叉聯(lián)結(jié),遮天蔽日,比葡萄園的景象還要蔚為壯觀。不過,我和妻子還是更喜歡山上野生的藤梨,照例用自己的方法來催熟。也許我們都在懷念小時候采摘藤梨那份獨有的心情吧!
責任編輯:李 梅
美術(shù)繪畫:楊真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