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指四十年，改革開放何以創造中國奇跡

林毅夫

2018年是改革開放40周年。我認為40周年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值得我們隆重紀念的年份。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我們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接近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目標，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有信心、有能力實現這個目標。能有這樣的提法，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改革開放這40年的貢獻。

從經濟數據看改革開放40年成績

1978年剛剛改革開放的時候，我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GDP）只有155美元。而當年世界上最貧窮的地方是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國家，這些國家的人均GDP平均數達到了490美元。我們出口和進口只占GDP的9.7%，也就是說，我們90%以上的GDP和國際經濟是不相關的。當時我們81%的人生活在農村，84%的人生活在每天1.25美元這樣一個國際貧困線標準之下。

但是從1978年到2016年，這38年，我們平均每年GDP增長率增速可觀。可以說，在人類歷史上，還不曾看到以這么高的增長速度持續這么長時間的先例，而且是在人口這么多的國家、這么窮的基礎上來實現的。所以把改革開放這40年取得的成就稱為“中國奇跡”，我覺得是一個非常合適的詞。

經過38年的高速增長，我國的GDP增加了32.3倍，2016年我們人均GDP達到8100美元。按市場匯率計算，我們國家的經濟總量占世界經濟的總量，1978年是2.3%，2016年，這一占比達到了14.9%。這段時間，我們的經濟增長非?？?，對外開放的速度也非常快，這可以用貿易增長來衡量。從1978年到2016年，我們平均每年的貿易增長速度是14.8%。經過這樣的快速增長，按照市場匯率計算，現在我們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如果按照購買力平價計算，我們已經是世界第一大經濟體。我們現在也是世界第一大貿易體。在這個過程當中，超過7億人擺脫貧困，對世界減貧事業作出很大貢獻。過去40年，全世界減少的貧困人口，70%來自中國。如果把中國的減貧人口扣除掉，世界貧困人口不僅沒有減少，而且還有增加。

正是由于改革開放這40年的成績，我們才能說現在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接近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目標，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有信心、有能力實現這個目標。

改革開放如何創造中國奇跡？

改革開放至今，我們的經濟規模不斷擴大。這是真實的增長，這只能靠勞動生產力水平不斷提高來實現。怎么實現勞動生產力水平不斷提高呢？一是企業要不斷地進行技術創新，讓每個工人生產出更多的東西，更好的東西；二是企業要不斷地轉型升級，把勞動力、資源、資本，從附加價值比較低的產業往附加價值比較高的產業轉移。我們知道農業附加價值比較低，附加價值比較高的是制造業。大量農村的勞動力轉移到城市制造業中，這樣就形成了一個產業結構的調整。這是創新產業結構升級，勞動力水平不斷提高、收入不斷增長的兩個主要機制。

這兩個主要機制對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都是一樣的，都是公平的。但是有一點不一樣，發達國家從工業革命以后，它們的技術在全世界一直都是領先的，產業的附加價值也是領先的，技術和產業都處在國際技術和國際產業的前沿。它們的技術創新只能靠自己發明，但是發明投入的成本非常高，風險非常大。發達國家靠技術創新的經濟增長速度非常穩定，每年都是2%，如果加上人口增長等，發達國家在過去100年來，每年的增長速度就是2%。但對發展中國家來說，技術創新、產業升級的情況與發達國家不太一樣，發展中國家在技術創新和產業升級方面跟發達國家比較起來是有優勢的，經濟學把這種可能性叫做后來者優勢。發展中國家如果懂得利用后來者優勢的話，經濟增長的速度會比發達國家高。但能高多少呢？從經驗上來看，二次世界大戰后，世界上200多個經濟體中，有13個經濟體實現了每年7%或更高的增速，我們改革開放之后，成為這13個經濟體中的一個。

改革開放之后，我們的經濟之所以能夠維持穩定高速的增長，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們并沒有照搬外國的理論。以招商引資為例。開始的時候，全國的基礎設施很差，如果要把有比較優勢的產業變成競爭優勢，就必須建好基礎設施；如果沒有能力同步建好全國的基礎設施，那就先搞特區。我們在工業特區、工業園實行一站式服務，靠這種務實的方式很快發展起來，將比較優勢變成競爭優勢，出口增加很多，利潤增加很多，就帶來了連續38年平均9.6%的經濟增長率。在穩定快速發展的同時，我們也積累了資本，逐漸從一個資本短缺的國家成為一個資本豐富的國家。我想，這就是我們改革開放以后能夠快速發展的重要原因。

經濟奇跡背后的中國經驗是什么？

基于這樣的回顧，我覺得可以從中吸取一些對我們未來發展有益的經驗。一是經濟要發展成功，就必須發揮比較優勢，形成競爭優勢。我們是中等收入國家，人均GDP按照市場匯率計算，只有美國的七分之一，按照購買力平價計算，我們也只有美國的四分之一。這就意味著，我們的勞動生產率水平跟美國這樣的發達國家還有很大的差距，我們實際上還有很多后發優勢可以挖掘。我們的經濟保持中高速增長——這一速度還能夠保持在6.5%以上，從世界范圍來看，這還是高速增長。我相信這個狀況在短期內不會變化，但實現它的前提是我們必須將比較優勢變成競爭優勢。

改革開放以來的轉型當中，還有一條重要經驗，就是必須解放思想，實事求是，不斷地探索實踐。實踐永無止境，理論創新也永無止境。

如果能做到這些，我相信我們一定能夠實現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的目標：從2020年到2035年，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基礎上，再奮斗15年，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從2035年到本世紀中葉，在基本實現現代化的基礎上，再奮斗15年，把我國建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