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掛

張琳

六月里黃河冰不化

生下我的是我大

五谷里數不過豌豆兒圓

人里頭數不過女兒可憐

浮水上的鴨子刮水上的鵝

滋養我的是那陜北土民歌

青楊柳樹十八根椽

想說心事我開口難

天上的沙鴿隊隊飛

不想我的那親娘再想誰

牽掛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情感！當我聽到這首歌時，我才理解了什么是牽掛。

這些年，我時時有一種生命的倥傯感和危機感。我們的大家庭，好比是一棵親情樹，爺爺、奶奶是包裹在最外層的那片葉子。他們被歲月無情剝落的時候，我還小，還不懂得珍惜和悲傷，因為畢竟我還被父母這層正青翠的葉子溫暖地包裹著，并沒有感覺到風雨的凄苦和蒼涼。

十九年前，我的四姑，我的小爸這兩片并未枯黃的葉子被歲月剝除了，他們的飄離讓我心痛了很長時間。我突然覺得，父母都是有“有效期”的。對于親情，我們如不倍加珍視，就會成為永久的遺憾。于是從他們去世那年起，我每個星期都要回老爸老媽家做點事吃點他們做的飯，盡可能的多陪陪我的爸和媽。

一直以來，知道二老八十多了，可也從沒從心里上感覺他們老了，感覺他們永遠都是這樣的，我的爸媽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

直到今天，我才真正的從心里感覺他們確實老了，而且是他們越走越離我們遠了……

山溝溝里那個熬日月磨道道里那個轉。

苦水水里那個煮人人淚蛋蛋漂起個船。

羊羔羔那個跳哎馬駒駒那個來撒歡

哪達達也不如咱們這山溝溝舒展

想到父母終有一天將要離我而去，雖然這是人與自然界的輪回，可我真的無法接受啊！

想到再沒有人牽掛我，再沒有人叫著我的乳名桃娃，下午來我這里吃羊肉或者雞肉或者其它什么好吃的，我才懂得在這個世界上牽掛我，心疼我的老爸老媽才會有這偉大無私的舍得，除了他們再沒有人會用這樣偉大無私的愛心對我了。可是我卻常常對父母的熱切期盼和等待的回答；不了，和朋友出去吃飯了。這就是我太不懂事不孝的回答，雖非有意卻使父母失望，現在想想真是后悔莫及啊！以后再不會那樣了，我夸大其詞的說：哪怕有天國家領導人同時和爸媽叫我吃飯，我也會選擇我爸我媽的飯局！因為爸和媽準備的飯不是香不香的事情，而是二老給你準備飯的頓數是越來越少了，要是你不去、你拒絕，你推掉的是老人的失望和落寞甚至是傷心的傷心，因為他們老了。我們陪伴他們，承歡膝下的日子越來越少了。少了……老小老小，人越老越像孩子。就在今天下午給父親洗腳時，他就幽默風趣頑皮地逗我，說我是個糊涂蟲女兒，老說他做的不對，還不讓他抽煙，我反擊他說：我怎么有這么個糊涂蟲的老爸！他沖我呵呵大笑，笑得那么天真，那么開心，我老爸是個具有幽默風趣愛心的一個老頑童老爸。他經常是，時不時地就給我打電話來，你在干什么？什么時間來我家吃飯，我的冰箱放著羊肉呢。有時，老爸也給我唱陜北酒曲：

什么它有嘴不說

什么那個有嘴叫呦喳喳依呀嗚喂

什么呦有腿不走一個的路呀啊嗚喂

什么呦無腿轉呦天涯依呀嗚喂

茶壺它有嘴不說話

銅鑼那個無嘴叫呦喳依呀嗚喂

桌子呦有腿不走一個的路呀啊嗚喂

標子呦無腿轉呦天涯依呀嗚喂

什么它開花面朝天

什么那個開花顛呦倒顛依呀嗚喂

什么呦開花路旁一個的站呀啊嗚喂

什么呦開花不呦見面依呀嗚喂

洋煙它開花面朝天

茄子那個開花顛呦倒顛依呀嗚喂

馬蓮呦開花路旁一個的站呀啊嗚喂

蒼苗呦開花不呦見面依呀嗚喂

禮拜六，是給我老媽洗澡的日子。只有這天我才能夠陪二老吃飯陪二老喝幾杯小酒。

現在，說說偏心眼的我老媽吧！

我的老媽給我的電話就是，桃娃來給我洗澡，至于叫吃飯吃好東西么，那永遠都是我兩個妹妹的特邀了，沒我的份。從我兩個雙胞胎妹妹出生后，我就成了她們的出氣筒，成了我媽手中笤帚疙瘩下被冤屈的涕哭的可憐蟲。這就是我的媽！呵呵！我媽雖是個家庭主婦，但有別于她人，兒女們鬧矛盾，她從來不說媳婦，女婿的有錯，罵的都是自己的兒子和女兒，從這點上我感覺我媽做事很是聰明。母親愛戴自己的公婆，呵護孩子；隨著歲月消磨的時間，母親送走了兩位老人，培養大了我們五個孩子……

如今，母親已86歲了，從年輕時的美女，變得滿頭白發，步履蹣跚，需要依賴、需要溫暖的她，依舊以偉大的母愛關心、關愛著我們，特別是我這個寶貝女兒，雖然她有偏心眼的做法，但在大事情上，她還是依靠我信任我，還是很擔心我，心疼我。她辛苦的把我們幾個帶大，真的是不容易的，很感激老媽的。我老媽的耳朵沒有老年背，我老爸的耳朵不如老媽的好了，每次叫我吃飯，我得解釋半天，他仍舊熱切地問：你什么時候能回來？幾次三番，像個不甘心的孩子，明知問了也是白問，可就是忍不住。他經常欣喜地向我描述：他種的花都開了花，羊肉也從冰箱拿出來了，你來我家吃飯，我做的羊肉最好吃了，可我的回復……哎！

我真傻，現在才感覺到，有人牽掛真好，那是一杯濃郁的感情瓊漿，醉了多少人的心，圓了多少人的夢。愛你的人對你的牽掛是你前進的動力，是你創業的階梯，是你心靈的港灣。有了那份牽掛，你的生命不再蒼白，你的生活不再無奈。現在想起我曾經的做法真的是痛悔萬分啊！想到老爸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話機，爬滿皺紋的臉上寫滿期待的期盼著我去他那里吃飯的滿意回復，可是我……我真的是愧對了二老對我的牽掛。牽掛，那是人間至真的情，那是人間至真的愛。如果有人牽掛你，你就會是最幸福的人。

是啊！我就是這最幸福的人。

因為我從小到大，就是他們的寵女，我有兩個哥哥，大哥大我很多，因在兩個哥哥身底下夭折了幾個孩子，這是人生中很痛苦傷心的事，所以爸媽不但痛心還很害怕。生下我之后，他們是又高興又擔心，高興的是我還是個漂亮的公主，所以給我起了她們感覺很美的乳名，桃桃。是漂亮桃花的意思。擔心的是，怕萬一我這個公主再有什么不測，所以一家老小都對我是愛護有加，不要說大人了，連我的哥哥們都把我像對待公主一樣的呵護著。特別是我爸，把我真的是寵的夠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endprint

當時我們一家人都在鄉下的老家生活著，我爸爸在縣城工作，一年最多回來一兩次，我和哥哥們都很害怕他，把他當個外星人一樣看，我當時好像只有三、四歲的樣子，我的小腦袋里就想，我為什么有這么可怕的爸，沒有像其他孩子那樣有個農村的大？我記得當時我還問其它孩子，你們怕你大嗎？他們說不怕，我聽了很是羨慕，心想有個農村種地的大該有多好啊！

但是，血液的親情是太不可思議了，不知是我長的太親太乖巧還是血液親情的關系，爸只抱我小半會，我那小心靈就會馬上對我爸的心靈有感應了，就離不開他了，我也有了我可親可愛、不再害怕的大了。我爸每天抱著我到全村的人家里去串門去做客，我當時感覺我也像我的爸爸那么的偉大了，可顯擺了，當時的我真的是全村大人小孩們羨慕的小精靈，都不和小朋友們玩了，只是黏在我爸的身旁，現在想起這兒時的事情都是那么的幸福和快樂。

我的每個星期的星期六，是屬于我媽的，是給我媽當義工的日子（給老媽洗澡），雷打不動。這個星期六我又買了洗頭膏、沐浴液等洗漱用品，到老媽家就開始了義務工。下午到做飯時間，露了手我的廚藝，還有兩個涼拌菜，看著爸媽香香地吃著，心里有說不出的高興！飯后又陪老父親走了一段路，走到我要回家的分路口時，他站在那里說我，你快過馬路回去吧，老爸的這句話說的讓我的心是那么的酸楚，當我往對面馬路走還沒返身看我爸時的那種心情是那么的幸福，但當我返身看到我爸站在那里目送我被晚風撩起那蒼蒼白發的一瞬間時，心又是那么的疼，他艱辛的把我們一個個拉扯大，都過上了舒適的家庭生活，可他卻老了。我的父親心很細，他在這個家一輩子幾乎把該我母親做的事，他都替做了，我媽幾乎家里不操多少心，所以我爸就躲不了也偷懶不了的。

我隔著馬路看著他，我突然有種好像老爸是在送我去幼兒園的感覺，還有我是陪老爸散步，還是老爸在送我回家……每次陪他散步，他都選擇我回家的路線，我不知道我的爸爸在看著我過馬路時他的心里是幸福的還是傷感的……

因為他一天天的老去，一天天的遠離著我。雖然世間的一切生物都是有輪回的，就人來說，凡是我們開始做了父母的那一天，我們的父母就開始遠離兒女們了，但哪個兒女都不愿父母們的遠離。可這是人類無法抗拒的輪回自然界啊！

我雖知道，但還是有一種依依不舍卻又無可奈何之感，自此無關風月，無關雨雪，無關青山云木，便總有千種不舍，更與何人說啊！

哎，還能給我的老媽洗多少次的澡，陪我的爸散多少回的步……

我的老爸還站在馬路對面叮囑我，他的聲音不大，卻穿透重重晚霞暖暖地包圍了我，一種幸福的暖意掠過身體，我猛然間想到，老爸老媽有一天真正離我而去的時候，還有誰是能用真心、疼心打電話叫我吃飯？頓時，我淚如雨下……

我快步的走到他看不見我身影的樹木林里，我站在那里注視著我的老爸，突然我對我的父親有種特別的感覺，感到父愛如山，有父親的人，心是安定的；有父親的人，即使活到六七十歲，也是可以有點孩子氣的。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夜的潮氣在空氣中漫漫地浸潤，擴散出一種感傷的氛圍，像我流下的細碎的淚花。這時，我抬起頭，仰望星空，向著遙遠的神秘的未知的世界千萬次地默默祈禱，希望時光之手能寬容一些，希望我的父母這兩片蒼老的葉子永遠護佑在我的身邊。愿我的老爸老媽快樂幸福！身體健康長壽吧！

是啊！我從小到大都以我爸為榮，感覺他是那么高大，那么的威風凜凜，在他面前有再難、再苦、再累的事，他都能做的很好，做的很漂亮。他在生活中也十分注重形象，所以他的衣著十分整齊。他曾說過：“一個人的形象代表一個人的品質”。他雖然現在年齡那么大了，但他的衣著還是那么的整潔，我對形象的注重也是受父親的影響，真的是很佩服很敬重我的老爸。

我知道，只有我的爸我的媽是這世上唯一不會生我氣的人，唯一肯永遠等著牽掛著我的人，也就是仗著這份寵愛，我才敢讓你們等了那么多那么久以后，以后的以后，還有誰是不厭其煩的再等著我？打電話叫著我去吃飯？

在這人事茫茫的世間，還有誰會真心關懷我呢？還有誰會在夜半牽掛我的奔波呢？

我的耳邊，只有老爸的歌聲在回響：

背靠黃河面對著天

哎呀陜北的山唻山套著山

東山上糜子兒喲西山上的谷

哎呀黃土里笑唻黃土里哭

抓一把黃土喲撒上天

哎呀信天游永世也唱不完

……

——選自作者網易博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