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秀芳 金勁松
龍膽瀉肝湯廣泛應用于治療各種內科、外科、婦科、皮膚科、五官科等病證,是臨床治療肝膽實火上炎或肝經濕熱下注的經典方。腎病專家金勁松教授,臨床三十載,用龍膽瀉肝湯治療腎系相關疾病常獲良效,現總結金教授運用龍膽瀉肝湯辨證治療腎系病證的經驗與同道交流。
最早有文字記載龍膽瀉肝湯的醫籍出自李東垣《蘭室秘藏》一則治療前陰病的醫案,與現今傳用較多的《醫方集解》中的龍膽瀉肝湯相比,前者利濕作用較強而清熱之效緩,后者因加用黃芩、梔子、生甘草三味藥并增加了劑量,清瀉實火之力增加。全方共十味藥,可以四類歸納之:第一類專瀉實火,以龍膽草為君藥,《藥品化義》載“龍膽草專瀉肝膽之火,……凡屬肝經熱邪為患,用之神妙。其氣味厚重而沉下,善清下焦濕熱。”佐以黃芩上清少陽,梔子下瀉三焦,三藥合用清瀉三焦而重在下焦;第二類主清濕熱,《本草經疏》言“車前子通腎氣,利小便去濕,是肝腎膀胱三經之要藥也。”車前子清熱利濕通淋,木通苦寒利水瀉熱,澤瀉甘淡善祛下焦濕熱,三藥共導濕熱從小便而解為臣藥;第三類滋陰補血,生地黃、當歸可滋養陰血柔肝,可防苦寒燥利傷及肝血陰精;第四類條達肝性,肝體陰用陽,性喜疏泄條達而惡抑郁,火邪內郁,肝膽之氣不舒,驟用大量苦寒降泄之品又恐傷肝膽之氣機,故用柴胡以條達肝氣,且為引經藥之使;甘草清熱補脾和中亦為使藥。縱觀全方瀉中有補,利中寓滋,降中有升,使火降熱清,濕濁得利,隨經所發諸癥相應而愈。
腎系病證主要指由腎主水、藏精、主納氣的功能受損或衰退而引起的一類病證,臨床常見有水腫、尿濁、遺精、淋證等,亦有因它系疾病久不愈導致以腎陰腎陽虧損為主要表現的虛證。吾師擅長運用龍膽瀉肝湯加減治療腎系相關病證,尤其適用于疾病早期病機屬實,有舌苔黃膩等濕熱征象,或兼見肝經癥候如口苦黏膩、心煩不寐的一類腎系疾病,茲歸納應用經驗如下。
2.1首辨濕熱輕重濕熱之邪,有自外感而來,有由內傷而生,不論病因屬何者,《內經》認為濕為陰邪,有重濁、黏滯、趨下的致病特點,熱為陽邪,有易耗氣傷津、易擾神明、生風動血等特性。故濕熱之邪傷人,濕重于熱者,下焦癥狀明顯,可見男子陰囊潮濕、女子帶下黃臭、陰癢、小便黃數等癥,而熱重于濕者,還可見頭痛、目赤或澀、口干口苦、心煩不寐等實火上炎的表現,更有甚者,則兩證均見之。舌紅,苔黃或膩,脈弦數或滑數為基本癥候。在臨床實際辨證過程中,不必拘于悉癥俱見,可得其典型癥候二三,結合舌脈表現,則龍膽瀉肝湯證可握七成。《素問·六元正紀大論》曰:“熱淫于內,治以咸寒,佐以甘苦,以酸收之,以苦發之;濕淫所勝,平以苦熱,佐以酸辛,以苦燥之,以淡泄之。”提出了對濕熱病證的基本治則,龍膽瀉肝湯中龍膽草、梔子、黃芩苦寒直折可瀉熱,車前子、澤瀉甘淡滲利可祛濕,切中濕熱病證的病機特點,并且在臨床應用時應視濕與熱之孰輕孰重,在選擇清熱苦寒或淡滲利濕用藥用量作相應的調整,用之方可獲佳效。
2.2分清經絡主次經絡辨證是中醫辨證的重要方法之一,濕熱之邪傷人侵犯不同部位產生不同的病證特點,故在辨準濕熱病機的前提下,分清所病之臟腑經絡對治療至關重要。《靈樞·經脈》篇言“肝足厥陰之脈……過陰器,抵小腹,夾胃、屬肝、絡膽,上貫膈,布脅肋,循喉嚨之后,上入頏顙,連目系……”故肝經的病變易出現于身體側面如脅肋、偏頭部、腹股溝等處,此為應用龍膽瀉肝湯的可靠指征,且易與上中二焦病變鑒別。但肝腎均在下焦,又均為陰經,循行于身體內側,在經脈上有直接聯系,經氣相互灌注,故肝經濕熱容易引起腎系的病證,如早泄、遺精等病,臨床若經絡辨證不清,則容易從腎而治耽誤病情,當應循經辨證運用龍膽瀉肝湯清瀉肝經濕熱為主,方可達到瀉子安母的功效。
2.3注重肝腎同治肝腎同源的理論源自《內經》,經后世醫家不斷完善,逐漸形成現代對肝腎理論的基本認識,肝腎為子母之臟,精血同源,藏泄互用,兩臟在生理上息息相關,同時病理上亦相互影響。龍膽瀉肝湯即是肝腎同治的代表方劑,緣于肝主藏血,腎主藏精,肝腎精血同源互化,濕熱實火為陽邪,易灼傷肝臟陰血,繼而耗傷腎精,故在使用大量的苦寒直折的瀉火之品時配伍補血養血的當歸、滋陰補腎的生地黃,既可達到除肝經實火濕熱之功,又可補腎生血不害正氣。肝腎二臟藏泄互用,共同調配人體發揮正常的生理功能,方中配伍柴胡遂肝疏泄之性,又佐當歸、生地黃遂腎的封藏之本,有泄有藏,使全方十藥性味協調,泄中寓補,利中有滋。錢乙《小兒藥證直訣》言:“肝有相火,有泄而無補;腎有真水,有補而無泄。”腎不可泄,腎經有火當從泄肝論治,肝不妄補,肝經的虛證需從補腎論治,故若辨證準確,龍膽瀉肝湯用之于腎系疾病如遺精、陽痿、早泄、淋證等疾病見下焦濕熱證或咽喉腫痛、齒衄膿耳等實火上炎者,常十獲九效,屢建奇功。
2.4隨證加減運用龍膽瀉肝湯方中多為苦寒之品,在此基礎上,若因肝火傷津較甚,而致腎陰虧虛,見口干、眼澀等癥者,常加用枸杞、知母等補益肝腎的養陰之品以滋水涵木;若因肝經疏泄太過,腎失封藏,見遺精、早泄等癥者,用金櫻子、芡實或煅龍牡收斂固澀以截流;若因肝腎相火引動心火,見心煩易躁、失眠多夢者,可加淡竹葉、梔子清心降火除煩,夜交藤、酸棗仁養心安神等。根據不同兼證加減運用方可獲良效。此外,男子以腎為先天,女子以肝為先天,在遣方用藥尤其是疾病后期調理時也應各有側重,如男子可予地黃丸加減運用增強補腎之效,而女子則合逍遙散加減疏肝解郁或酌情選用玫瑰花、赤芍等增強疏肝理氣活血之功等。
遺精案陳某,男,20歲,學生,2017年3月初診。患者夜寐多夢,夢則遺精1個月,每周多達6次以上,伴陰囊潮濕,心煩口苦,神疲畏冷,偶有腰酸,納食尚可,二便調。舌質紅,苔中黃,脈滑。處方:龍膽草15g,車前子10g,黃芩10g,山梔子15g,當歸15g,生地黃15g,澤瀉10g,柴胡10g,甘草6g,金櫻子15g,芡實30g,淡竹葉10g,蓮子芯15g,煅龍骨30g,煅牡蠣30g,茯神15g,夜交藤15g。連服7劑,每日1劑。
復診:遺精次數明顯減少,1周2次,精神好轉,仍腰酸。舌脈同前。處方:守上方加杜仲15g,繼服14劑。
2個月后隨訪:未再遺精,余癥諸愈。
按本病在《內經》中稱“精自下”,金元前多從腎虛而治,至朱丹溪首倡“相火”導致遺精理論,“肝與腎皆有相火,每因心火動則相火亦動”,指出遺精乃心火妄動導致肝腎相火不能守位聽命,腎精失于涵育而自遺的病機。明代方隅《醫林繩墨》中言“夢遺精滑,濕熱之乘”進一步充實了遺精的機理,認為濕熱實邪亦可導致遺精病。人體生殖發育功能正常有賴于腎藏精與肝疏泄的共同調配,腎失封藏可致遺精早泄,同時各種原因所致肝疏泄太過亦可致此。如《證治準繩》所言:“獨腎泄,治其腎;由他臟而致腎之泄者,則兩治之。”故遺精者病位在腎,但辨清兼夾臟腑及虛實尤為重要。結合舌脈分析病機為肝經濕熱所致遺精,遵“實則泄其子,虛則補其母”之原則,當從肝治以龍膽瀉肝湯為主方除其實邪,調暢氣機,同時固其根本,以金櫻子、芡實、煅龍牡補腎攝精,肝腎同治,兼佐以蓮子芯、淡竹葉清心火,茯神、夜交藤安心神,藥到病所,諸癥悉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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