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榮焜辨治矮小癥經驗集粹

● 陳聰明 詹 杰 藍俊才 指導：陳榮焜

福建省泉州市中醫院主任醫師、福建中醫藥大學修園班特聘導師陳榮焜，從事中醫臨床工作50余年，為醫救死扶傷，為師教書育人，是一位學驗俱豐的好醫生、無私育人的好老師。

矮小癥是指在相似生活環境下，同種族、同性別、同年齡的個體身高低于正常人群平均身高2個標準差(-2SD)，或低于第三百分位數(-1.88SD)[1]。此外，生長速度4歲以前小于每年6cm，4～8歲小于每年5cm，青春發育期前小于每年4cm；根據骨齡評價骨骼成熟度，落后實際年齡2歲以上也屬于矮小范疇[2]。現代醫學認為矮小癥大多是由于生長激素缺乏所致，無論生長激素缺乏與否，重組人生長激素(hGH)仍是現代醫學的主要治療手段。但其價格昂貴，一般家庭難以承受，且存在很大的安全隱患[3]。中醫學無矮小癥這一概念。目前中醫藥在控制和消退“性早熟”女孩癥狀、性征方面，得到廣泛的公認[4]。但中醫藥對患有“矮小癥”患兒的骨齡、身高等的影響，報道較少。陳榮焜老師(以下簡稱陳老)在矮小癥治療方面，結合其行醫50載經驗及兒童與青少年的發育特點，創男女“助育方”一套，臨床驗之效果顯著。筆者有幸師從陳老左右，抄方一年，獲益匪淺，故將跟診筆記整理于下，并進行粗淺思考、總結，以圖個人臨床能力日進，并促進名老中醫經驗得到更廣泛的傳承，現概述如下。

1 病因病機

陳老認為矮小癥病源于脾腎，旁責于肝木，受阻于瘀血。

脾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生長發育所需水谷精微全賴脾運化功能吸收與轉運。若后天飲食失節，或因疾病影響，脾之化源低下，運化失常，氣血不足，五臟失養，則生長發育緩慢。縱觀臨床所診患兒，飲食不節所致脾胃虛弱者為多。當今物質供應充足，獨生子女居多，為時代特征。父母每每溺愛成性，平素多隨患兒所好，家中零食不斷，造成三餐不節，脾胃反為戕傷。《古今醫鑒》言：“小兒脾胃本自柔脆，食之過多，損傷……而發熱。”當今為父母者不善攝生，或畏兒女營養不足，平素膏粱厚味不斷，脾胃頻頻受累。即使病中、病后，更憂體質虛弱，往往不辨其性，強迫患兒迭進補益之品，進而損傷中土，造成患兒生長發育緩慢，進而導致矮小癥。

腎藏精，主生長發育與生殖，說明腎精是腎主生長發育的物質基礎。它包括“先天之精”和“后天之精”，二者相輔相成，密切配合，使腎發揮促進機體生長、發育和逐步具備生殖能力的生理效應，故稱“腎為先天之本”[5]。人體的生長有賴于腎精的生髓與充養，腎主骨生髓，促進生長發育，若先天胎稟怯弱，腎精虧虛，骨髓生化乏源，腎氣薄弱，骨之生長緩慢，則身材矮小。若男子房勞過度，女子屢懷屢墮，既成腎虛之體，所育后代遂成先天不足之質，貽害后代。

肝藏血，在體合筋，肝血充足，筋得其養，若肝血虧虛、筋骨失養，亦可導致生長緩慢，身材矮小。“肝腎同源”“乙癸同源”道出肝腎在生長、生殖方面存在著疏藏互制的密切關系[6]。腎藏精，主生殖，腎的封藏之性使生殖之精趨于閉藏而不外泄，防止“天癸”過早的來至，避免“性早熟”影響身高的正常發育。肝的疏泄暢達之性能制約腎的封藏，使腎精適度外泄以完成生長、生殖過程。在腎精日漸豐盈之時，若肝氣疏泄過度，使腎精過早外泄，青春發育將提前啟動；反之，若肝氣疏泄不暢，則腎精外泄不利，影響正常的身高發育。

《素問·五臟生成篇》言：“眼受血而能視，足受血而能步……指受血而能攝。”道出血液對身體組織器官生長發育的重要作用，然血液滋養作用有賴于血液的正常運行。陳老認為：男子屬陽，女子屬陰，陽主外主動，陰主內主靜。男子主外則多于戶外勞作耕耘；主動則天賦相對好動，富于好奇心，喜好新事物，且更有攻擊性，跌仆傷損機會更多，體內結瘀常見。陳老“辨人”[7]立法，臨證不拘泥于瘀血癥之有無，本著“瘀血不去，新血不生”之論，恒于“男性助育方”中酌伍活血化瘀之品，以達瘀化血行，推陳出新，助育長高之用。梁黎[8]認為人體長高主要是由于長骨端的骺軟骨不斷生長，運動能促進血液循環，加速新陳代謝，使骨骼組織供血增加，促使骺軟骨組織營養增殖，加速骨骼發育生長。其運動促進血液循環以獲得發育之理與活血化瘀促進血行進而長高之理相似。

2 辨治思路

《素問·上古天真論》云：“女子七歲腎氣盛，齒更發長……三七腎氣平均，故真牙生而長極”；“丈夫八歲腎氣實，齒更發長……三八腎氣平均，筋骨勁強，故真牙生而長極。”精辟地論述了人體由兒童到青春期再到青年期各個階段生長發育的特征。陳老宗此為法，認為人的生長發育必須遵循出生、成長、壯實、衰老的自然規律。并以“天癸至”為臨界點，展示所處時間不同則治法有異；以性別差異為立足點，彰顯男女有別而用藥陰陽不同的道理。現代醫學的第二性征逐漸出現，即相當于中醫的“天癸至”。各體征出現的先后順序大致如下：女性表現為乳房增大，腋、陰毛出現，外陰黏膜增厚，月經初潮，骨盆變寬，形體女性化；男性表現為睪丸增大、陰莖粗大，出現喉結，逐漸變聲，肌肉健壯，形體男性化。“天癸至”之前下文稱為發育前，“天癸至”之后下文稱為發育后。陳老依據“天癸”的來至與否，采取不同的治療方法，具體如下。

2.1發育前治療方法：補氣健脾，培育中土男女童“天癸”尚未來至之前，皆為童子之身，故未發育男女童所犯之矮小癥，陳老多以幼科視之。《靈樞·營衛生會》謂：“人受氣于谷，谷入于胃，以傳與肺，五臟六腑皆以受氣。”顯示了脾胃作為后天之本，在人體生長發育方面所起到的重要作用。錢尚統等研究表明[9]，健脾胃法有益于骨生長過程中對有機物和無機物的吸收，以利于骨的構建。陳老由此啟發，秉承小兒“脾常不足”、犯病“易虛易實”的病理特點，故立補氣健脾、培育中土之法，取方六君子湯加減。養后天以資先天，補益中氣以使氣血生化有源，故小兒體質壯實，不易生病，生長發育較快。

六君子湯當中，選用黨參、黃芪益氣補中；白術、茯苓健脾祛濕；陳皮理氣化痰；半夏降逆止嘔；炙甘草益氣和中。虛證見：神疲乏力，懶于言語者，加太子參、西洋參；頭發稀黃，形體矮小者，加骨碎補、仙靈脾、巴戟天、醋龜板、五加皮；大便稀溏，甚或久瀉不止者，加訶子、檳榔、烏梅、五味子。實證見：舌苔白厚，噯氣呃逆者，加木香、砂仁；噯腐吞酸、食積中脘者加神曲、山楂、麥芽、雞內金；脘腹脹滿，不思飲食者，加厚樸、香櫞干、蘇葉、香附；腹痛時作，泄后痛減者，加生白芍、元胡。

2.2發育后男性治療方法：活血化瘀，溫腎助陽，益精補腎《素問·上古天真論》言：“二八腎氣盛，天癸至……故能有子。”腎氣充盛，天癸一至，童子之質隨即化為男性之體，經治之法當由幼科轉為男科。葉天士曰：“男以腎為先天”，強調發育期男性的生理特點主要是生精、排精，促進生長發育。同時他臟精氣的蘊積和衰老的發生也與腎精盈損密切相關。張春圃等[10]應用補腎中藥治療生理遺傳性矮小癥、營養不良性矮小癥、佝僂病及侏儒癥等引起的矮小癥2000例，總有效率達97%，證得古人之論確實不假。鑒于此，陳老認為“男性助育方”當從溫腎助陽，益精補腎入手，此其一也。《難經·二十二難》云：“血主濡之。”此言血液的營養和滋潤的作用，五臟六腑、皮毛筋骨的生長發育亦全賴于此。陳老認為男子多瘀，血瘀則影響血行，濡養之功受阻，發育緩慢。瘀血不去，積聚于內，新血不生，久則內傷，影響健康。故發育后“男性助育方”當從活血化瘀，推陳出新立論，此其二也。

陳老以“活血化瘀，溫腎助陽，益精補腎”為法，自擬“男性助育方”，具體方藥如下：女貞子15g，龜板18g，枸杞15g，丹參18g，莪術10g，郁金10g，澤蘭10g，香附10g，訶子15g，檳榔10g，烏梅10g，五味子10g，骨碎補15g，補骨脂10，巴戟天15g，仙茅15g，續斷10g，菟絲子15g，肉蓯蓉15g，五加皮15g。本方選用女貞子、醋龜板、枸杞子滋腎益精；丹參、莪術、澤蘭活血化瘀；郁金、澤蘭、香附疏肝理氣，使氣行瘀化；訶子、檳榔、烏梅、五味子酸澀收斂，引藥入肝，同時緩解益腎之藥所致緩瀉；骨碎補、巴戟天、仙茅、續斷、菟絲子、肉蓯蓉、五加皮補腎壯陽，強筋壯骨。本方藥味較多，臨證時可結合癥狀，稍事增損一二，同類方藥不必盡入。

2.3發育后女性治療方法：疏肝解郁，補血益精葉香巖云：“女子以肝為先天”，諺謂：“肝體陰而用陽”，縱觀女性一生，數歷經、帶、胎、產、乳等陰血外泄的生理過程，不足于血而富余于氣。肝藏血，主疏泄，表明女子的一切生理、病理活動與肝的關系極為密切，女性生長、疾病與衰老等的產生也多與此有關，因此治療及調養上應多重疏肝解郁、補血益精。莫珊[6]等通過對患特發性中樞性性早熟女孩采用疏肝滋陰法中藥治療2年后發現，服用疏肝養陰類可以達到身高增高、骨齡抑制等積極作用，此乃“女子以肝為先天”之明證也。“肝體陰”，陰血充足則筋、脈、爪、甲、毛發得養，生長發育迅速；“肝用陽”，肝主疏泄，氣機疏泄太過則易致過早發育，致使骨骼軟骨端閉合過早，影響最終身高發育；肝氣疏泄不及，則影響腎臟排精，造成發育遲緩。鑒于女性生理特點，陳老以疏肝解郁，補血益精為治療方法，取方逍遙散加陰陽雙補之品，自擬“女性助育方”。方藥如下：柴胡10g，白芍18g，當歸10g，茯苓15g，白術10g，炙甘草3g，香附10g，益母草15g，雞血藤24g，五加皮10g，補骨脂15g，骨碎補15g，巴戟天15g，女貞子15g，醋龜板18g，神曲12g，山楂12g，雞內金10g。本方選用逍遙散以疏肝理氣，健脾養血；香附、益母草、雞血藤活血行氣，養血通經；五加皮、補骨脂、骨碎補、巴戟天溫腎強骨，壯陽助育；女貞子、醋龜板補腎益精，調沖定經；山楂、神曲、雞內金消食化積，導滯化新。

3 臨床用藥方法

3.1發育前以六君子湯為基礎進行辨證加減，7劑/周。癥輕者一般連續服藥3到4周癥狀即可得到明顯改善，癥重者則適當延長療程，停藥時間則以患者的脾胃氣虛證得到明顯的改善為度。如遇患兒脾胃虛弱較甚，陳老則多以辨證方為主，食療方為輔治之。對于食療方，陳老獨鐘閩南四神湯(芡實15g，蓮肉15g，茯苓15g，淮山15g)加豬小肚(豬膀胱)配豬瘦肉或童子雞煲湯服用。

3.2發育后男性患者，陳老多處“男性助育方”1劑，參茸衛生丸1丸(大蜜丸)，高麗參粉、三七粉各4g；女性患者，陳老則多處方“女性助育方”1劑，定坤丹1丸(大蜜丸)，三七粉、高麗參粉各4g。上藥各為1周的藥量，連服4周。服藥當日，男患兒準備一只童子雞，女患兒則準備一只小母雞，以燉煮的雞湯送服參茸衛生丸/定坤丹、三七粉、高麗參粉。

陳老的“助育方”是在中醫理論指導下，在人體生長發育的特殊的條件下“因時立法，以法制方，依方統藥”的結果。因此臨床診治時，陳老秉承辨證論治與辨人論治相結合的原則，認為臨床上“助育方”的使用，不必拘泥于是否罹患矮小癥，只要處于生長、發育期者，皆可使用。其次，“天癸至”這一特殊的生理條件下，人體的生長發育并非簡單的身高發育，而是五臟六腑、全身筋、脈、肉、皮、毛、骨等共同發育的關鍵時期。因此，處于發育期時，體質虛弱者服用本方，可收強身健體，促進發育之功；無病狀態者服用本方，可強臟腑功能，使得氣血更盛，此為“助育方”的擴展應用。

4 攝生指導

陳老不單精于方藥，更精于養生。兒童未發育時，陳老常常叮囑矮小癥患者必須擁有：均衡的營養，合理的運動，充足的睡眠，愉悅的精神[11]。此為發育的基本條件，更是健康的必備要素。并告誡患兒慎用成年人的滋補食品(包括食療)，特別是人參和蜂王漿、雞胚、冬蟲夏草等，防止“性早熟”。最后，陳老要求患兒必須做到三點注意事項：①早餐必須吃一個雞蛋或是盒裝純牛奶一盒；②每日跳繩800下或者打籃球超過一個小時；③平時多食用胡蘿卜燉龍骨或龍骨燉花生根。如是，藥療、食療加正確的體育鍛煉和健康的生活方式，可促進患兒身高的正常發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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