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攝政王載灃：有大智慧的人

薩蘇 雪珥

載灃（1883-1951），光緒皇帝之弟，末代皇帝溥儀生父，曾擔任清末攝政王。在晚清政壇中，載灃是一個比較有政治頭腦的人。在攝政之初，外國政府和國內立憲派都曾對他寄予厚望。他18歲時代表清廷出使德國，堅決拒絕了德皇的無理要求，贏得一片贊譽。

后來溥儀在偽滿洲稱帝，他不以為然，沒有卷入其中，可謂大節未虧。但因為清朝葬送在他手上，所以屢遭后人非議。在風雨飄搖的晚清，碰到這樣一個爛攤子，如果換作他人，結果就真的會有不同嗎？

清朝只有過兩個攝政王，載灃居其一

雪珥（晚清史研究者）：載灃家兄弟四人，光緒皇帝是老大，載灃是老二。載灃與載洵、載濤兩兄弟同父同母，與光緒皇帝同父異母。辛亥革命爆發時，載灃與載洵、載濤都不到30歲，三兄弟中載灃最大，也只有28歲。載灃作為一個末代攝政王，和多爾袞倒是形成了一個呼應。多爾袞是清朝入關以后的第一個攝政王。所以，有人說大清以攝政王始，以攝政王終，而且大清也只有這兩個攝政王。

史學界對載灃的評價是比較低的，普遍認為他無能、窩囊。實際上，他是一個非常有能力的人。載灃二十多歲上臺，在宣統帝之前，就一直在執政了。慈禧太后很早就有意識地在培養他。

薩蘇：誠如斯言，作為一個老北京，我在北京有一些旗人、滿族的朋友。他們對載灃的評價也不是特別高，也有這樣的誤解。

雪珥：哪怕是旗人，他們對于載灃的認識，也是從后來公開的信息中了解到的，和事實有一定的差距。清朝被推翻之后，載灃等清朝皇族都過著非常低調的生活，而且都在公開場合不斷自貶。

載灃攝政的時候，清朝的變革不僅沒有停下來，反而是加快了。但我認為它變革進行得太快，失去了控制，才導致革命。失控的原因就是因為載灃太年輕。平心而論，他當時能把這個爛攤子維持下來已經很難了。即便這樣，最終還是導致清政府失去了對資源的掌控，最后這輛車沒能剎住。

大清國第一個出訪西洋的親王

雪珥：我們去看當時的西方史料，包括《紐約時報》等，可以發現西方對載灃的上臺，是寄予很高期望的。這和之前，從戊戌變法以來，西方對光緒皇帝的期待是有關系的。在他們心目中，慈禧是保守的，光緒是進步的，事實上這是一種錯覺。但無論怎么說，他們對光緒皇帝的弟弟載灃攝政寄予了很大期望，希望中國能夠加緊改革。

載灃兄弟三人和光緒皇帝不是同一個母親，光緒皇帝的母親是慈禧的親妹妹，載灃的母親不是慈禧的妹妹，但載灃的母親劉佳氏就是醇親王的大福晉，也就是慈禧的親妹妹提拔起來的。慈禧最早選光緒皇帝的時候，是因為他是自己親妹妹的兒子。從中不難看出，在皇族同等的距離之內，誰和慈禧太后靠得最近，誰就有機會勝出。這也是載灃得益的原因。

當然慈禧太后提拔載灃，不只是因為這個，她之前對他也著力進行了一番培養，包括在載灃18歲的時候派他到德國。在義和團起來之后，因為德國公使克林德在北京被殺，慈禧太后派載灃去德國道歉謝罪。但載灃把這次謝罪之行轉變成了自己的18歲成年禮：在王公不得輕易離京的清朝體制下，載灃在這次出國旅行中得以大開眼界。到達歐洲后，他考察了軍校、軍火企業、博物館、電機廠、造船廠等，“舉凡外洋風土人情，隨地隨時留心考察”。

作為大清國第一個出訪西洋的親王。18歲的載灃展現了與其年齡不相符的成熟，“慎重外交，不辱君命”，令本想侮辱中國的德國皇帝對他稱贊有加。

具有初步的大國意識

雪珥：辛亥革命結果是大家談成了一個條件，新生政權對皇室要優待。辛亥革命能夠和平地實現改朝換代，這在中國歷史上是非常罕見的。這是所有當事人，尤其是以載灃為首的綿延了二百六十多年的清王朝值得欣賞的地方。他們最終和平地、理性地退出了歷史舞臺，這點是非常值得肯定的。如果當時沒有達成一個全面的妥協，那么中國就會爆發全面內戰。

載灃在退下來之后很低調，甚至看似很窩囊，在北京確實有很多流傳的說法，諷刺他的窩囊。最典型的一個說法是，載灃退下來之后，有人問他，你對清朝的結局如何看？載灃說，如果你們不起來革命，我們也要把它推翻。人家就問為什么呢？載灃說，因為兄弟我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一天到晚干的都不是人干的活兒。

載灃在辛亥革命之前，其實已經有了初步的大國意識。在1907年的時候，他就敢于派軍艦——其實就是兩艘舊船——到西沙、東沙去巡邏；在1910年年底，他還派“海圻號”去美洲慰問僑胞，解決古巴、墨西哥爆發的排華動亂。

薩蘇：講到這次古巴、墨西哥排華動亂，還可以引出辛亥革命中兩個著名人物，他們一個是海軍名將程璧光，一個是外交大家伍廷芳。

伍廷芳是中國近代著名外交家。美洲護僑行動中，程璧光是武的，文的誰負責去交涉這個事呢？就是駐美公使伍廷芳。他本來去交涉的是當地華工在美國遭到歧視之事，排華事件發生后又受命去談這件事情。伍廷芳去談判的時候，是很強硬的。當時，對方不肯認錯就范，他馬上電傳國內叫“派兵船來”。

接著不幾天中國真的派了一艘兵船過來。其實這艘“海圻號”兵船并不是馬上從國內派到美國去的。“海圻號”當時恰好到英國去參加英皇的加冕儀式，因為這艘船是英國造的，順便修理裝備。在英國修理完之后，程璧光想環球航行回國，走到美國時，正好碰到排華事件。

中國軍艦的出現，有力地維護了我國公民的海外權益。這一方面是載灃很強硬，另一方面是伍廷芳也很有膽，最后程璧光堅毅敢戰，于是演出了這么一出“炮艦外交”。在這個王朝覆滅之前，中國第一次向西方亮了亮肌肉。

載灃治國的時候是一心一意治國，確實很努力去做這件事，但是一旦“不在其位”就“不謀其政”了。載灃比較痛快地同意溥儀退位，他不見得是為國家保存元氣，很大程度上是為了保存皇族。因為他看清了大勢已去，再怎么折騰下去也是完蛋，還不如尋找一個保全可靠的辦法全身而退。能全身而退的人，是有大智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