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馬克思博士論文參考文獻的考察

曾憲亢

馬克思為撰寫博士論文《德 謨克利特的自然哲學和伊壁鳩魯 的自然哲學的差別》做了非常充 分的準備，形成了內容詳盡的《關 于伊壁鳩魯哲學的筆記》。但在寫 作論文過程中，他卻并沒有直接 引用筆記上已摘錄好的伊壁鳩魯 的文本，而是換用了另一個差別 較大的版本。中文第二版《馬克 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人民出 版社一九九五年版）“注釋 23”指 出了這個問題，但并未說明原因。 那么，馬克思為何要在寫作論文 時“臨陣換將”，花費精力更換參 考文獻呢？

馬克思引用的伊壁鳩魯的文 本主要出自古希臘學者第歐根尼· 拉爾修編著的《名哲言行錄》（《名 哲言行錄》是常用譯法，中文第二版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譯為《論哲學家的生平》）第十卷。這本著作 收錄的伊壁鳩魯寫給皮托克勒斯、 希羅多德和美諾西斯的三封信是 唯一留存下來的伊壁鳩魯的完整 文獻，因而它成為后世伊壁鳩魯 研究者無法繞開的經典。做筆記 時，馬克思使用的是一六四九年 法國里昂出版的伽桑狄所編版本。 這個版本是注釋本，有伽桑狄的 拉丁文翻譯和評注，它在文藝復 興時期有著十分重要的影響力， 為傳播伊壁鳩魯學說發揮了重要 作用。馬克思筆記做得十分認真， 對摘錄文獻的出處做了詳細標注， 并寫下了很多自己的觀點。博士 論文中引用的《名哲言行錄》并 未標明版本，但可以肯定絕對不 是筆記中的伽桑狄版，而很有可 能是一八三三年陶赫尼茨出版社 在萊比錫出版的版本，這兩個版本存在差別。 雖然馬克思認為伽桑狄“完全不理解伊壁鳩魯，更不能向我 們闡明他”（《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一卷，注釋 6），但這并不足以 使他更換參考文獻。馬克思更換 參考文獻最可能的原因是為了學 術規范。一些西方經典文獻有固 定的分節，引用時習慣標注節號 而非頁碼。譬如，在引用《圣經》 時，通用的做法就是標出卷名縮 寫、章號和節號。《名哲言行錄》 通用的分節最早出現在一六九二 年馬庫斯·梅波米埃斯編輯的希 臘語、拉丁語版本中。梅波米埃 斯將《名哲言行錄》各卷分成長 度相同的段落并分別標出節號， 這種分節系統成為通行做法并沿 用至今。出版時間為一六四九年 的伽桑狄版顯然并未采用這種分 節系統，它無法提供標準的節號。 因而，雖然馬克思已經花了大量 時間、精力進行摘抄，但出于學 術規范的考慮，他在論文中引用 時必須換用其他有節號的版本。

這可以從馬克思筆記和論文的對比中得到印證。在 MEGA2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歷史考證版） 收錄的博士論文筆記中，馬克思 只標注了伽桑狄版的頁碼而未標

注節號。而在博士論文的附注中， 所有引自《名哲言行錄》的內容 都只標注了節號而沒有標注頁碼。 俄文第二版《馬克思恩格斯全集》 在收錄博士論文筆記時，可能同 樣出于學術規范的考慮，為摘錄 自《名哲言行錄》的內容補上了 節號。照此版翻譯的中文第一版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也采取了同 樣做法。因而，在這兩個版本的 博士論文筆記中，既可以看到馬 克思標注的伽桑狄版的頁碼，又 可以看到編輯加上的節號。這樣 做雖說給讀者提供了便利，但改 變了筆記原貌，讓馬克思更換文 獻的行為看似毫無必要。

最后，順便指出，中文第二 版《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的注釋 有一處錯誤，第一卷注釋 6 中的

“馬克思根據第歐根尼·拉爾修《論 哲學家的生平》第 10 卷第 123 頁”， 應更正為“第 123 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