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風云》中正、反面人物對話的語用策略分析

周雅馨　鄧瑤

摘要：《外科風云》作為一部國產優秀寫實醫療類電視劇，自播出以來，便取得了不俗的收視率，這與其正、反面人物之間語言的創設有密切關系。從情境創設、話輪巧用、語義推導、稱呼變換、順應語境這些語用策略出發，選取電視劇中具有代表性的正、反面人物對話進行分析，其目的在于凸顯人物性格，對日常生活多變語境下的語用交際提供借鑒與指導。

關鍵詞：《外科風云》 正、反面人物 語用策略

一、引言

電視劇《外科風云》是2017年播出的一部國產電視劇。故事發生在30年前，由于一己之私，莊恕的母親被當時的主任醫師修敏齊及其得意弟子傅博文誣陷為一起醫療事故的唯一責任人，而知道事情真相的鐘西北，人微言輕，沒有實證證明莊母的清白，最后，在申訴無果的情況下，莊母精神崩潰，自殺身亡。男主人公莊恕自幼與母親和妹妹分離，在溫暖的領養家庭長大，成長經歷造就了他謙卑中帶有鋒芒的性格特點。本劇以莊恕從美國回到母親所在的醫院，尋求母親醫患事故的真相為主線，展開了劇情。《外科風云》選取當代民眾所關注的醫療話題作為題材，劇中莊恕與反面人物間的對白凝練而有深意，極具書面用語色彩，依據對話人物身份的不同，采取相應的對話策略，以期達到自己想要的會話效果。不僅凸顯了人物關系的微妙，而且增強了情節的吸引力。本文從語用策略的角度對《外科風云》中正、反面人物間具有代表性的對話進行分析，深入挖掘電視劇中的語言魅力，不僅有助于觀眾對電視劇主題的深入理解，而且能增強電視劇創作的現實意義。

二、電視劇語用策略分析的理論基礎

從形式上看，影視劇是聲、色、影的藝術表達，其中，人物對話的語用策略最能彰顯編劇和導演的良苦用心。美國著名語言學家格萊斯提出合作原則，他認為，合作原則是交談參與者共同遵守的一般原則，如果沒有合作原則，交談便無法順利進行。合作原則包括四條準則：“量的準則”“質的準則”“相關準則”和“方式準則”。即要求說話者保證其所說的話真實可靠、簡潔明了，并且話語的內在含義是相互關聯的。在言語交際中，合作原則是順利實現交際意圖的基礎，但在實際生活中，違反合作原則進行交際的情況比比皆是。如：馮昱曼認為，結合語境對合作原則的各項準則進行分析，能推導出相應的語用含意；禮貌原則可以調解交際雙方之間存在的可能發生的爭執，并被用來提升權力和控制。張紅巖從違反合作原則的角度分析《夏洛特煩惱》中產生的幽默話語，認為在日常交際過程中，幽默的說話方式能建立一種和諧的人際關系。陳慧、吳先澤對電影《假結婚》中主要人物的對話進行語用策略的分析，認為“在突破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及面子威脅行為這些語用策略的運用下，有助于凸顯男女主角之間的性格特征及其關系。”事實證明，違反合作原則是作者意圖的委婉表達，往往能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此外，利奇提出“禮貌原則”作為“合作原則”的“救援”原則。禮貌原則包括六條準則，分別為：得體準則、寬宏準則、贊譽準則、謙虛準則、一致準則和同情準則。這些準則運用于言語交際都是合乎禮貌的，在不同語境下，采用這些策略方式說話，能達到最佳的交際效果。簡言之，影響禮貌原則的要素有三：說話人與聽話人之間的權勢關系、社會等級地位以及社會距離。最后，列文森在格賴斯于20世紀60年代提出的“會話含義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新格萊斯會話含義理論”作為語用推理的形式，又叫“列文森三原則”，包括“量的原則”“信息原則”“方式準則”。在結合語境的前提下，以此指導會話含義的推導。

三、正、反面人物對話的語用策略分析

（一）創設情境，話中有話

情境指在一定時間內各種情況的相對或結合的情況。“情境”的“境”，特指那些由廣泛多變的客觀環境與氛圍升華所形成的主觀認識與理解，有“身臨其境”的特征。違背數量準則指所說的話多于所需要的信息，利用多余的對白能夠創設新的情境，傳遞“話外之話”，為劇情的發展埋下伏筆。莊恕第一天就職，碰巧遇到陷害當年自己母親之一的傅博文院長，兩人進行對話。此時，莊恕沒有表明自己的真實身份。

（1）傅博文：莊教授，第一天就上了手術？

莊恕：傅院長，情況有點特殊，原本今天沒有手術安排。

傅博文：莊教授是趕去參加楊主任參加的緊急會嗎？

莊恕：是，傅院長。我已經接受了楊主任的建議，接替陸晨曦大夫的教學主任和一病區主管職位。

傅博文：莊教授第一天到了仁和，不光上了手術，連主管任命都下來了，楊帆的動作倒是很快呀。

莊恕：我知道您會感到意外，還請您多支持我之后的工作。

面對傅博文的兩次詢問，莊恕本可以用簡單的“是”或“不是”進行作答，但莊恕違背了量的準則，先后給傅博文多余的信息。第一次回答，莊恕交代了自己第一天就上手術臺的原因。第二次回答，莊恕交代自己參加緊急會議的原因。這兩個原因共同構成了讓傅博文感到意外的情景——莊恕不僅具備過硬的專業技術，而且得到醫院高層——楊帆的支持，即將走馬上任，替換傅博文的得意門生——陸晨曦。結合楊帆一直有野心逼傅博文退位的背景情況，引發傅博文感嘆楊帆“奪權”的動作比自己預想的要快。此時，傅博文心中對莊恕有了芥蒂，為之后傅博文誤解莊恕想要替代陸晨曦出任一臺高難度手術的助理的劇情埋下了伏筆。

（二）巧用話輪，言在外意

會話的特點是輪流說話，薩克斯、謝格羅夫、杰弗遜（1974，1978）提出，支持輪流說話的機制是一套依次選用的規則，這套規則只對會話中的輪流交替起作用，因此叫作“局部支配系統”。受支配的最小單位是會話中的一個話輪：即說話人的話從開始到結束。言在外，指的是在日常生活中，對于婉轉的告誡、含蓄的言辭、辛辣的諷喻，等等，都會留下義上的空白讓聽話人自己去領會、去補充。在影視劇語言中，簡短的一個單話輪對話形式是普遍的，在其中運用語言的暗示及啟發性特點，不僅能突出人物的性格特征，而且能為情節的轉變做好鋪墊。莊恕與醫學界威望甚高，當年陷害自己母親的始作俑者修敏齊第一次在醫院樓道上偶遇，兩人圍繞莊恕想要為自己的心上人——陸晨曦擔下一樁醫療糾紛的責任而展開會話。

（2）修敏齊：莊教授有點沖動，再愛護年輕人也不該大包大攬哪，責任還是要分清楚，誰該但什么責任，就擔什么責任哪。

莊恕：修教授說的是，責任是該分清楚，不該擔的人，不應該被冤枉。

在這個簡短的話輪對中，表面上看是作為晚輩的莊恕，虛心接受長輩的教導，實際上卻違反了方式準則中的“簡練”，他的答語寄寓著兩層“外意”。首先，勸諫修敏齊，不要冤枉無辜的人；其次，含蓄地暗示修敏齊不要忘記曾經被冤枉過的人，側面凸顯莊恕沉穩內斂的性格特征，同時，與之后莊母被冤案件真相大白時，修敏齊死不悔改的形象形成強烈對比。

（三）正面推導，意在諷刺

影視劇作品中，人物角色之間難免發生口角。這時，諷刺、嘲笑意味通過角色在言語交際時，突破“列文森三原則”中的方式準則——不要無故使用冗長、隱晦或有標記的表達形式，不要通過制造異常的話語表達形式而得以實現。傅博文院長要求被降職的陸晨曦協同自己進行一臺手術，希望借此契機讓陸晨曦復職。但莊恕擔心如果手術中出現意外，那么自己喜歡的陸晨曦就會被當作替罪羊擔責，所以，希望自己能代替陸晨曦上手術臺，但由于之前莊恕頂替陸晨曦職位一事，使傅博文誤會了莊恕的本義，兩人就此展開對話。

（3）傅博文：我承認，陸晨曦沒有莊教授那樣漂亮的履歷。她的確是我心愛的學生，把他調到急診科，太委屈了，我說這話，不知道莊教授體諒不體諒？

莊恕：傅院長的惜才之心我理解，但如果僅僅是為了打擊陸大夫，阻止她回到胸外，我就直接跑到這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要求替換她，那您把這事，未免想得太簡單了。

傅博文：那莊教授這意思，還有別的原因？

莊恕：陸大夫說您對所有后輩，都一視同仁，說您不會為了個人利益去拉攏排擠他人，我想您更不會為了自己的名譽，把病人作為賭注，我真希望她看到的是事實，而不是虛偽的假面。我去準備手術了。

對話一開始，傅博文遵循禮貌原則中同情準則，以退為進，道出自己心愛的學生雖然履歷不算華麗，但是，將陸晨曦的降職到急診室，實屬屈才。闡明委屈的理由，由此博得莊恕對陸晨曦的境遇同情，從而營造出莊恕“體諒”的交際效果。面對傅博文的禮貌策略，莊恕運用了雙重否定句的回答形式，引導傅博文對“未免太簡單”進行發問。表面上，借陸晨曦之口來贊揚傅博文，實際上通過突破方式原則，用能愿動詞“真希望”和否定副詞“而不是”作為標記，正面引導傅博文根據語境推導話語的實際語義——陸晨曦眼中高尚的傅博文，實際是偽裝出來的，不漏聲色地諷刺了傅博文，給傅博文內心造成極大的沖擊，為后面傅博文的悔悟奠定了劇情基礎。

（四）變換稱呼，體現親疏

“從社會心理學的觀點看，稱呼是與一定的角色位置相聯系的角色行為的一種具體的表現，而角色行為又受到角色規范的制約。”（衛志強，1994）。⑦當交際者在心里層面對交際對象產生不同的情感時，對其稱呼也會隨之改變。在影視劇作品中，人物之間微妙的關系變化往往通過稱呼語的變化得以體現。鐘西北是當年莊恕母親醫療事故中的急診科主任，莊恕認為鐘西北對母親被陷害導致自殺也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是，當莊恕看完當年母親的事情的筆錄之后，兩人有過一段對話。

（4）鐘西北：你已經看到了，這件事早就定棺蓋論，憑你一個人，不可能翻得了。

莊恕：至少現在，我已經不是一個人了。您會幫我的，對嗎？鐘叔叔。

鐘西北：我只是個急診大夫，胸外的事情，就算我有心幫你，也差不上手。

……

莊恕：關于陸晨曦，我恐怕無法回答您的質問，我只想再問您一次，您到底肯不肯幫我？

鐘西北：我要是拒絕呢？莊大夫要連我一起對付嗎？

鐘西北：小斌，以前我只是可憐你，可憐你們母子，我愿意盡我所能幫助你們。可是現在，我看到你這個樣子，我甚至，甚至有點怕你。

莊恕：鐘叔叔……

莊恕兩次稱呼鐘西北為“鐘叔叔”而不是以往的“鐘主任”，可見，此時莊恕內心對于自己與鐘西北關系的定義是發生了質的改變的——由一開始的敵對關系，變成了希望合作親近的依賴關系。第一次稱呼鐘西北為“鐘叔叔”，是希望他能夠幫助自己。鐘西北表面上看是拒絕的，但是，一般情況下，對于長輩來說，小輩們以親屬關系稱呼自己比以職務關系稱呼自己更加感到有面子，所以，最后，他還是把莊恕當作了當年自己愿意傾力幫助的小男孩——“小斌”。稱呼語的轉變體現了人物內心活動的變化，使之后鐘西北力助莊恕查清母親被冤案件顯得合情合理。

（五）順應語境，及時修正

索振羽認為，修正機制是人們在口頭會話時，因為思考不周或者口誤的原因，需要及時進行補充、修正產生的一種機制。一般認為，修正機制的運用或多或少地違背了質的準則。但是，在影視劇作品中，語境的變化是推進情節的手段之一，也是凸顯人物心理活動的方式之一。當角色所處語境發生改變，其心境隨之改變，便會對之前所說的話進行修正處理，適應情節發展。這種情況下，說話人兩次所說的內容都不算違反了質的準則，兩者都是說話人在當時的狀況下真實的語言表達。比較完整的語境理論是由“倫敦學派”的創始人弗思創立的。他認為，除了語言本身的上下文以及在語言出現的環境中人們所從事的活動之外，整個社會環境、文化、信仰、參與者的身份、經歷，參與者之間的關系等，都構成語境的一部分。莊恕和因為當年莊恕母親醫療事中說出真相而被牽連降職的急診科主任鐘西北針對仁和醫院對于利多卡因藥品過敏致死的資料有過兩次對話。

（5）莊恕：“在我們醫學中心，早年有患者因為利多卡因致死，這個藥過敏的極少，一直沒有列入必須做皮試的藥物，我和不少同行探討過它的使用，如果仁和以前的同事發表過這個專題的論文，或者研究資料，我也想看一看。”

鐘西北：“論文到時候有幾篇的，不過都是早年間的了，存在資料室里，如果是研究的話，看不看意義不大。”

……

鐘西北：“之前你說過，很關注利多卡因致敏性的研究，想看一下院里的相關資料。資料室的同事已經找出來了，我去翻了翻，還是值得一看的，今晚就有人值班，你去吧。”

一開始，鐘西北處在與莊恕從醫生專業角度探討藥物過敏的語境中，所以，他認為“這些資料作為研究用途，看不看，意義不大”。但是，之后，鐘西北確認了莊恕的真實身份，知曉莊恕的人生經歷，其與莊恕之間的身份不再是同事這么簡單，而更多的是故人。所以，明白莊恕詢問利多卡因過敏的論文資料的主要目的——查看母親當年事件的經過后，他主動與莊恕進行攀談。此時，鐘西北認為先前“意義不大”的資料是“值得看一看”的，針對資料的判斷話語，鐘西北在沒有違反質的準則的基礎上進行了修正。這種修正，不僅順應劇情發展，而且體現了鐘西北想要幫助莊恕的心態。

四、結語

在《外科風云》中，正面反面人物之間的對白，將莊恕謙卑而不虛偽、正直而不張揚、善良而不懦弱的中正性格體現得淋漓盡致，尤其是對語用策略的綜合運用，讓人由衷贊嘆導演和編劇講述故事的精巧，這也是《外科風云》深受廣大市民的喜愛的重要原因之一。我們從創設情境、巧用話輪、正面推導、變化稱呼、順應語境這些語用策略出發，對《外科風云》中正、反面人物極具書面語特征的對話進行了深入解讀，在這些語用策略的觀照下，正反人物之間的性格特征及其關系得到了凸顯，這有使得觀眾能夠更好理解和欣賞電視劇《外科風云》的語言魅力。語用策略的分析將語言學與電視劇藝術糅合，為電視劇人物性格、情節發展的解讀提供獨特的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