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故鄉》一文中人物描寫細致傳神,人物的形神在魯迅先生的筆下活靈活現,特別是本文的對話描寫暗藏玄機值得推敲。本文嘗試從文中“我”的“無話可說”和“欲言又止”現象中梳理人物的內心變化。試圖在層層推進中將“我”的矛盾、彷徨與希望清晰展現。
關鍵詞:無話可說;欲言又止;希望
《故鄉》是魯迅于1921年創作的一篇短篇小說。小說以“我”回故鄉的活動為線索,依據“我”的見聞感受,著重描寫了閏土和楊二嫂的人物形象,從而反映了辛亥革命前后農村破產、農民生活痛苦的現實;同時指出封建思想遺毒害人,勞苦大眾精神被束縛,人性被扭曲,人與人之間的冷漠、隔膜,表達了作者對現實的強烈不滿和改造舊社會、創造新生活的強烈愿望。
語言描寫是《故鄉》一文中大量使用的人物描寫方法。文中有“我”的內心獨白(與自己的對話),“我”與母親的對話,“我”與宏兒的對話,“我”與閏土的對話,“我”與楊二嫂的對話,母親與閏土的對話,水生與宏兒的對話,水生與閏土的對話……這些對話為我們展現了“故鄉”這個特定情境中人物隨時間變幻而“退化”的個性特征和精神世界。這些對話看似淺白如常,細細推敲卻又處處暗藏玄機。文章對話中我的“無話可說”和“欲言又止”的現象頗值得推敲。按照行文的順序,筆者將文中部分對話做了摘錄并加以分析。
“阿!這不是我二十年來時時記得的故鄉?”
“我所記得的故鄉全不如此。我的故鄉好得多了。但要我記起他的美麗,說出他的佳處來,卻又沒有影像,沒有言辭了。仿佛也就如此。于是我自己解釋說:故鄉本也如此,——雖然沒有進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涼,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變罷了,因為我這次回鄉,本沒有什么好心緒。”
這兩段內容屬于“我”的內心獨白,是“我”與自己的對話。在異地謀生的“我”此次回鄉距離上相隔二千余里,時間上相隔二十余年。這二十余年來“我”并未回鄉。“我”對故鄉的記憶應該還是二十年前的印象。這個景象應該說在輾轉兩千余里的路途中不止一次的出現在“我”腦海中。可是當現實的故鄉景物出現在眼前時,“我”卻驚訝得難以置信,以至于發出“阿!這不是我二十年來時時記得的故鄉?”這樣的感慨。那么,假如我的故鄉曾經美好。“他的佳處”“我”應該能夠脫口而出。可是此時,“我”卻既“沒有影像”也“沒有言辭”。這個“無話可說”是為什么呢?從“我”的自我解釋中我們稍作推敲便不難發現端倪。“故鄉本也如此……本沒有什么好心緒。”故鄉真的本就如此嗎?如果本就如此又何來驚訝呢?真實的情況是故鄉變化了,而且是變差了!其實,“雖然”、“未必”這兩個詞語已經說盡了故鄉的蕭條,經濟情況已經大不如前。“我”不愿承認現實,只不過是對故鄉的人還有美好的希望罷了。
那么就說說“人”吧。當“我”和母親聊起閏土時,對話如下:
現在我的母親提起了他,我這兒時的記憶,忽而全都閃電似的蘇生過來,似乎看到了我的美麗的故鄉了。我應聲說:
“這好極!他,——怎樣?……”
在說這句話之前,“我”沉浸在對美好往事的懷念中。那神異的圖畫,那絢麗的色彩,那頭戴氈帽的“小英雄”,那稻雞,角雞,鵓鴣,藍背,那“我”素不知道的新鮮事……都忽然閃現。以至于我脫口而出“這好極!”然而,回憶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他,——怎樣?……”一把將“我”從虛幻的回憶中喚醒。此處的“欲言又止”表現了作者內心的矛盾和失望。“我”希望在蕭條衰敗的故鄉能保留一點美好的東西,特別是精神層面的。然而,“我”已經從“蕭索的荒村”“瓦楞上抖著的枯草的斷莖”和母親的“藏著的許多凄涼的神情里”預感到了希望的破滅,只是不敢去證實罷了。所以,此處的欲言又止已經暗示了后文希望的幻滅。
行文至此,作者似乎正一步步將希望掐滅,好像還嫌失望不夠徹底。接著就設置了楊二嫂的登場,她的出現進一步澆滅了“我”殘存的希望。
“那有這事……我……”我惶恐著,站起來說。
“我并沒有闊哩。我須賣了這些,再去……”
“阿呀呀,你放了道臺了,還說不闊?你現在有三房姨太太;出門便是八抬的大轎,還說不闊?嚇,……”
我知道無話可說了,便閉了口,默默的站著。
這一處的對話中,“我”先是因為自己忘卻了楊二嫂而惶恐,以為自己的“忘卻”傷害了楊二嫂的自尊。面對她咄咄逼人的架勢和尖酸刻薄的話語,“我”毫無招架之功。開始時,作為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我”還試圖解釋自己的謀生的不易,努力地希望和“楊二嫂們”站在一個陣營里。希望自己與她之間能有交流和理解。但楊二嫂的"阿呀呀,你放了道臺了,還說不闊?你現在有三房姨太太;出門便是八抬的大轎……”這段話將“楊二嫂們”和“我”劃清了界限。農村經濟破產,小手工業者的道德底線破裂,封建尊卑思想和等級觀念的枷鎖將精神束縛……這殘酷的現實進一步將“我”的希望打破,但希望還沒有徹底破滅,因為閏土還沒有登場!
“我”想到故鄉,首先想到的是閏土。“我”把對故鄉的僅存的美好也寄托在了閏土身上。終于等到閏土登場了,可是這早已不是那個充滿活力的小英雄了。“灰黃的臉,破氈帽,薄棉衣,長煙管,松樹皮一般的手”先在視覺上給了“我”狠狠的一擊,我腦海中的關于故鄉的美好的記憶愈加破碎。
這是一出悲劇!魯迅先生曾經這樣給悲劇定義:悲劇就是把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富足、平等、安寧、溫暖……這些有價值的東西通通毀滅了。在故鄉,楊二嫂是個悲劇,閏土是個悲劇,就連“故鄉”本身也是個悲劇……
“我”在精神上陷入孤獨,和楊二嫂和閏土都無法進行精神上的交流。“我”尋求的人與人之間的平等關系成了鏡中花、水中月。這種關系被狹隘、愚昧、自私、勢利……粉碎了。故鄉不僅在經濟上衰敗在精神上也已經頹廢。現實的“故鄉”成了精神離散,活力喪失,沒有溫暖、沒有憧憬的地方了。我要離開!
所以當我離開故鄉時,我已經“并不感到怎樣的留戀”了。然而,這種離開不是逃離而是訣別重生。是告別舊生活尋求新的“為我們所未經生活過的”生活。
其實這種訣別在前文中早有暗示:“只在本年,所以必須趕在正月初一以前,永別了熟識的老屋,而且遠離了熟識的故鄉……”“永別”和“遠離”說明態度決絕,義無反顧。楊二嫂和閏土的悲劇在讓“我”失望悲哀的同時也擊碎了“我”當初的彷徨和幻想,促使“我”生出了新的希望。文中最后一段富有哲理的話正是這種心境的反應:
“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我”對故鄉是失望的,因為故鄉帶給“我”的是痛苦和悲哀。然而,失望是相對希望而言的,沒有希望哪來失望?該破滅的就讓它破滅吧。新的希望一定會有的,哪怕它還有些茫遠!
作者簡介:
劉河,男,漢族,南京市揚子第一中學,研究方向:初中語文學科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