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的出生

胡佳來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但是，一個狠心的90后年輕媽媽卻親手悶死了11個月大的兒子，這讓人匪夷所思，難以想象。2017年8月9日，由上海市青浦區檢察院提起公訴的被告人張倩故意殺人案被宣判，張倩被依法判處有期徒刑8年。

大年夜男嬰猝死

2017年1月26日是除夕前一天，本該是個闔家團圓、準備辭舊迎新的好日子。這天下午13時許，上海市青浦區練塘鎮派出所接到一起報案，報警人稱家中一男嬰死亡。民警到案后，將具有重大作案嫌疑的男嬰母親張倩帶走調查。

孫家是一戶養魚的人家，孫大力周翠蘭夫婦10多年前在青浦區練塘鎮承包了幾塊魚塘。如今，兩個兒子孫奇、孫亮都成家立業了，三戶人家分住在魚塘上的簡易棚屋內。大兒子孫奇有一兒一女，小兒子孫亮也有一個兒子。

1月26日清晨6點，很多人還在睡覺，孫家人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快過年了，家家戶戶都要買魚，這一天應該能有不錯的收獲。7點左右，孫大力夫婦攜孫女小蕓前往石湖蕩，兩個兒子則到小昆山賣魚。

10點左右，孫大力夫婦和小蕓回到家中，發現本該睡在大兒子屋內的孫子小宇睡在自己屋里，小宇安安靜靜的，孫女小蕓還提醒大家弟弟在睡覺，不要吵。一家人就沒有再去驚擾小宇。

下午1點左右，小宇仍然沒有醒來，周翠蘭覺得不對勁，到床上查看，這一細看發現不對勁，孩子嘴角白沫、嘴唇發紫，身體摸著已經硬了。

把這個噩耗傳給丈夫和兩個兒子后，幾個人都急得直掉淚。小宇平時是由老兩口帶著的，因為今天出門賣魚，臨走前交給其親生母親張倩照顧，她和孫奇住在距離老兩口100米的另一個屋里。孫奇回憶自己臨走前還逗了下兒子，兒子對自己笑了，可這張小臉現在再也無法做出任何表情了。從上午自己離開到發現兒子死亡，妻子張倩一直推說要睡覺沒有出過屋子。小宇莫名其妙從自己屋里轉移到爺爺奶奶屋里，那么他的死亡最有可能和妻子張倩有關。那么小宇母親張倩真的如家人所質疑是兇手嗎？

百般抵賴終認罪

孫家人一起找到張倩，不料張倩死死不松口：“不關我的事！”孫家人拿她沒辦法，又不愿讓小宇的死因就這么蒙混過去，只得報警。

張倩一開始被警察帶走時試圖用刀割腕證明自己清白，接受審訊時只說不知道為何警察說自己殺死了小宇，那可是她親兒子啊。

公安機關多次教育后，張倩的防線終于崩塌，才承認趁丈夫和公婆離開后，用被子悶死小宇的事實。

原來，張倩和丈夫孫奇已育有一女兒小蕓，剛上幼兒園。據爺爺奶奶孫大力周翠蘭介紹，小蕓自兩個月大開始就由老兩口帶，之后基本沒管過孩子，小蕓和媽媽不怎么親近。

據孫奇描述，妻子可能有重男輕女的嫌疑，張倩是家里的老大，有一個妹妹，父母為了要一個男孩把妹妹送了人。剛生下小宇時張倩對這個期盼中的男孩兒非常喜歡，要知道夫妻倆經濟條件一般，張倩本來是不打算生二胎的，之前也有過流產的經歷。這一胎原本是準備去醫院打掉的，但檢查出來是男孩，張倩就決定生下來。

十月懷胎后，一個男嬰呱呱落地，張倩一開始歡喜得不得了，什么都給孩子最好的，在孩子9個月前張倩基本都是自己帶孩子，和對待女兒小蕓的態度截然不同。

然而，一場小小的感冒竟導致了孩子的不幸。

悲劇之源：唐氏綜合征

2016年9月的一天，小宇因感冒引起發燒不退，夜里張倩和孫奇見小宇仍然不退燒就趕緊抱著孩子上醫院，看病時，醫生建議張倩帶小孩去兒科醫院做一下染色體篩查。因為小宇五官和常人有異，眼角上翹、鼻梁稍寬、小手指只有兩節，可能是弱智兒。張倩聽了醫生的一番話，如遭雷擊。

第二天，夫妻倆就帶小宇去了兒科醫院，等待15天后的確診報告。在焦慮不安的等待中張倩自己先忍不住上網查詢。她意識到兒子可能得了唐氏綜合征，以后生活不能自理，這個孩子將成為自己一輩子的包袱。

從兒科醫院回到家后，張倩就情緒崩潰了，她把兒子的奶粉、衣服都搬到爺爺奶奶的屋里，明確表示自己不再管這個小孩。

15天后，上海兒科醫院報告確診小宇患唐氏綜合征。這是一種基因上的先天疾病，也稱為先天愚型，得病的小孩先天智力缺陷，生活不能自理，比常人易患腫瘤，壽命也較常人短。一般來說孕婦可以通過唐氏篩查估算胎兒罹患唐氏征的風險。青浦區檢察院檢察官對張倩審訊時問其為何不做唐氏篩查，答案竟是為了省錢。

確診后，張倩越來越不愿意面對小宇，她要求公婆把孩子送到福利院，但是丈夫和公婆堅決不同意，他們愿意承擔起照顧孩子的責任，何況他們已經和這個孩子有了感情，怎么可能把孩子送人。此后，張倩和公婆之間經常產生矛盾，公婆責怪張倩沒有做產檢，張倩情緒爆發時說要把孩子扔到魚塘一了百了。她甚至對丈夫孫奇說：“你只能在我和孩子之間二選一，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對生命的敬畏感不同，造成張倩和家人之間的陌路，家人無法理解張倩為何不要自己的親生骨肉。

2017年1月26日7時許，張倩趁家人外出之際，面對讓自己苦悶不堪的兒子小宇，用被子捂悶其口鼻致機械性窒息而死亡。

“錯誤”的出生

案件的發生給孫家人的生活蒙上一層陰影。小宇的父親和爺爺奶奶都無法接受一條鮮活的小生命就這樣沒有了。 小宇奶奶流著淚說：“在我眼里，小宇一點也不笨，他什么都知道。”

小宇的悲劇令人唏噓，也讓新生兒缺陷這類社會問題引起人們關注。有統計數據顯示，我國各類殘疾人總數已超過8500萬，其中約七成是出生缺陷所致。

無獨有偶，2016年河南林州和湖北武漢相繼發生了兩起因出生缺陷遺棄甚至殺害自己子女的案件。武漢案件中母親掐死聾啞女兒后，跳樓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縱觀這些案件，犯罪嫌疑人普遍缺乏法律知識、喪失了道德底線。生命權至高無上，任何人都無權剝奪他人的生命。殘疾兒童和正常人在法律上沒有區別，同樣擁有生命權、健康權、受教育權。有些人認為是自己親生的孩子，就能隨意處置其生死。犯罪嫌疑人往往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之下，將正常人的是非觀念與價值底線拋之腦后，殊不知這不僅觸犯了道德底線，更觸犯了法律底線。

另一方面，這些犯罪嫌疑人缺乏心理疏導。本起案件中，從張倩在犯罪后試圖割腕的行為來看，她可能處于長期抑郁狀態。張倩的家庭非上海戶籍，經濟條件一般，每天工作長達12小時，又育有兩個孩子。此外，小宇是因為自己喜歡男孩才選擇生下來的，而事實證明這是一個“錯誤”的出生。如果當初張倩能夠自我調節或者得到家人的開導，這樣的悲劇也許就不會發生。

在看守所里，張倩流下了悔恨的淚水：“我也是愛這個孩子的，做這件事的時候心里也很痛苦。”無論張倩在殺害小宇時內心是多么掙扎，她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目前，青浦區檢察院正在對該案審查起訴。（本文當事人均為化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