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
“回音壁”與“后真相”,是2016年美國總統選舉結束之后,歐美主流媒體創造出來的兩個新術語,用于解釋它們對總統選舉結果的失敗預測:不是傳統主流媒體失敗,而是歐美受眾不聽媒體傳播的真相,困在自己根據偏見塑造的“回音壁”,用情緒化、激進且非理性的“后真相”來取代傳統主流媒體專業制造的真相。
這是一種很典型的態度:面對現實與理論的不同,堅定地宣稱現實是錯的,理論是對的,然后制造出一些新術語和新概念,把錯了的現實重新給解釋對了。需要指出的是,對2016年美國總統選舉的預測,對20世紀90年代至今的歐美主流媒體而言,是至多排名第二的失誤,另一個更大也是更嚴重的失誤,是對中國發展前景預測的失誤。如果稍微有些記性的話,中國幾乎是在“崩潰的過程”或者“崩潰的前夜”預測中,一路走到今天的。
因此,某種意義上,歐美主流媒體在面對特朗普以及面對中國時,出現了某種極具諷刺意義的趨同:不僅在預測中國發展態勢這樣的重大國際事件中,而且在預測總統選舉結果這樣的重大國內事件中,美國媒體都出現了重大失誤和偏差。并且迄今仍然看不出任何從中走出來的跡象。
從根源上說,這是建立在唯心主義認識論基礎上的方法和框架必然會遭遇的挫折與挑戰;從世界歷史發展的實踐來看,這本質上意味著世界的現實已經發展到了無法繼續照搬新自由主義指導下的框架進行有效認知和分析的程度,需要對方法論進行重大調整。
這種調整是非常痛苦和困難的。當特朗普還在競選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提名時,以發表“歷史終結論”名噪一時的日裔美籍政治學者福山在《外交》雜志撰文指出,特朗普現象是階級政治重新回歸并取代身份政治的結果,民主黨以及共和黨建制派對身份基礎上的政治動員的癡迷導致了對實體政治重大變化的誤判,并由此遭遇了特朗普沖擊。這種反思至少觸及了部分的本質,但是,在特朗普勝選之后,福山堅定地修改了結論,將特朗普上臺的唯一原因歸結為俄羅斯黑客的信息干擾和誤判,渾然不顧這一判斷等同于宣稱成長于多元民主環境下的美國民眾本質上是一群連網絡假消息都無法判斷的非完全行為能力者。
上述對美國民眾的判斷是硬幣的一面,這枚硬幣的另一面就是對國際體系演進趨勢以及中國崛起的認識。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中國崩潰論、中國人權威脅論、中國經濟威脅論、中國軍事威脅論、中國網絡威脅論等諸多所謂論斷交相輝映,一路走來。到了最近,2016年6月開始至今,先是德國墨卡托中國研究所,然后是華爾街日報、英國廣播公司、美聯社、彭博社等,對中國的網絡政策,無論是《網絡安全法》,還是人工智能、大數據,抑或是智慧城市建設,進行了系統批判。它們遵循的基本分析框架,就是堅持《1984》這本小說的分析框架,然后用各種證據來論證中國發展大數據、人工智能,建設網絡強國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監控所有國民。這種刻板印象對歐美媒體從業者的影響和約束之深,達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境地。
上述兩面共存的硬幣,某種程度上可以看作是20世紀90年代中期出臺的歷史終結論的具象化;當下,指責受眾因為社交媒體的發展而陷入了“回音壁”,進入了后真相時代的媒體自身其實才是真正陷入了回音壁,受困于后真相的。沒有受過專門傳播技巧訓練的普通民眾有著更加質樸和本能的直覺,去辨別媒體傳播的信息是否準確;歐美主流媒體在國內憑借知識和學歷的優勢將民眾視作“群氓”,在國際沉迷于1500年依賴歐美推進現代化體系的榮耀而無視非西方國家的興起,體現的是歷史終結論的貧困與傲慢。
對中國來說,認識到這種貧困與傲慢,真正地堅持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即不以追求歐美媒體的贊美來作為評價和衡量自身發展成敗的唯一標準,做好自己的事情,將是中國崛起進入新時期的重要標志。▲
(作者是復旦大學網絡空間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員)
環球時報2018-0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