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林育南及龍華二十四烈士被捕之謎

汪幸福

林育南及龍華二十四烈士是中共黨史上的一大謎案，也是大革命時期我黨在白區工作的一個重大損失。解放后，上海市有關部門根據群眾的愿望和要求，對二十四烈士的遺體進行了挖掘、清理，并重新進行了安葬。1980年代中期，上海市委決定并報經黨中央批準，將龍華二十四烈士就義地建成為大型烈士陵園。1990年代初，筆者在寫作長篇傳記文學《林氏三兄弟》一書時，曾對此案做過采訪和較深的研究，現就所掌握的史實，將此案內幕作一簡敘，以饗讀者。

此事先要從本案的主角、二十四烈士職務最高者林育南說起。

林育南1898年12月出生于湖北黃岡市迥龍山鎮林家大垮，系林彪的堂哥，與中共創始人之一的陳潭秋也系親戚。1921年7月中國共產黨成立，林育南加入共產黨。此后一個時期，林在湖北從事青年和工人運動，在全國影響甚大的粵漢鐵路大罷工、二七大罷工、人力車夫大罷工、漢陽鋼鐵廠大罷工及武漢40萬人反英示威大游行和收回漢口英租界等運動，他都曾參與組織和領導。此后，他歷任全國總工會常委兼秘書長、上海總工會主要負責人、全國蘇維埃區域代表大會秘書長、中共中央《紅旗日報》主編、全國蘇維埃中央準備委員會秘書長、中共中央總行動委員會秘書長等職。

1930年冬，中央決定林育南去江西蘇區領導籌備全國蘇維埃第一次代表大會，他與秘書彭硯耕等人走到浙江衢州時，因去江西蘇區的所有道路被國民黨軍隊封鎖，在衢州隱居了半月后被迫折回。林育南回上海后的一段時間，中共中央未給他安排新的工作。他便利用這段空余時間，領導同志們學習馬克思主義理論。

1931年1月7日，由于共產國際東方部負責人米夫的干預、操縱，在相當大的一部分中央委員、候補中央委員被排擠或未到會的情況下，王明用突然行動的方式，在上海召開了六屆四中全會。當時，有的中央委員在會前20分鐘才接到開會通知，有的人到了會場還不知道開什么會，還有的委員因與王明意見不同，到了上海但未被通知進入會場，林育南也被米夫、王明剝奪了參加會議的資格。

六屆四中全會的會議時間定為一天，實際只開了5個小時。在這次全會上，原來連中央委員也不是，又缺乏實際斗爭經驗的王明，在極不正常的情況下，被選為中央委員、政治局委員，工人出身的向忠發雖然在這次會議上被選為總書記，實際大權卻落到了王明手中。

中國共產黨創始人之一、工人運動領袖何孟雄及全國總工會、海員工會、鐵路總工會的代表對米夫及王明的做法極為不滿，以集體退席的方式，向大會表示抗議。林育南、何孟雄等人認為，中國革命極其復雜，要取得勝利并奪取全國政權，必須由德才兼備又有豐富實際斗爭經驗的同志來領導，否則，革命難以成功。王明不具備上述條件，不夠格擔任黨的領導人。為了使黨的事業不受損害，1月8日，他們以高度的革命責任感，聯絡張金保、李求實等18名共產黨員在黨內發表了反對王明的《告同志書》。

林育南、何孟雄、李求實等人的正義之舉，深深地觸犯了王明的利益。王明執掌大權后，開始打擊、排斥不同意見或反對過他的人。何孟雄、林育南成了他要打擊報復的主要對象。林育南本來對六屆四中全會就有意見，王明通過不正當手段爬上中央領導崗位后。又專橫跋扈，迫害不同意見的黨內同志，他對王明的意見更大了，決定幫助何孟雄等人開展反王明斗爭。

為了團結其他共產黨人反擊王明，徹底糾正六屆四中全會的錯誤路線，林育南、何孟雄、李求實等人經過商討，決定召開一次小范圍的會議，專門研究反對王明的措施，以使黨和革命事業不受或少受損害。他們決定分成兩個組活動，林育南一組在上海三馬路（今漢口路）222號東方旅社31號房間，何孟雄等人則在天津路275號中山旅社6號房間。6號房系何孟雄租用的一處住房，林育南以前經常到這間房子里來商量工作。

1931年1月17日早飯后，林育南、李求實、歐陽立安、龍大道及左聯作家胡也頻、柔石、殷夫、馮鏗等陸續來到了東方旅社。會議開到下午，一個巡捕化裝成茶房走進了31號房間。茶房懷疑里面的8人是共產黨員，馬上向守候在外面的巡捕發出了信號。數十名巡捕一擁而入，將毫無準備的林育南、李求實等人抓住，并押到租界內的老閘捕房關押起來。隨后，化裝守候在31號房間的幾名密探又抓捕了后到會的3人。與此同時，何孟雄及另外7人也在天津路中山旅社被捕。

這次大搜捕持續了一夜，到18日凌晨，共有36名共產黨員及革命者被捕。對這36人的被捕，一些史料上說是叛徒王掘夫告的密。進入1980年代后期，海內外的一些書刊卻陸續披露說，林育南等人在1930年代初被捕，是由于王明、康生的叛賣。

筆者當年為寫《林氏三兄弟》曾去北京、上海采訪過有關人員，尋訪過龍華烈士就義地，并仔細研究過林育南、何孟雄及“左聯”五作家的死因后，也認為僅以叛徒王掘夫告密就造成了這么多人被捕，是說不過去的，王明叛賣的說法是有一定根據的。

筆者曾在原黃州市檔案館發現一件未曾公開發表的重要史料。

這篇史料寫于“文化大革命”初期，作者叫柴云堂，浙江寧波市人。他曾和林育南、胡也頻、柔石、殷夫一起關押在上海龍華警備司令部看守所。柴云堂在這篇史料中透露，林育南是哪里人，多大年齡、何時入黨、歷任職務等情況，國民黨當局了如指掌，并把他作為“首犯”對待，用專機將他押到南京，陳立夫還親自出面勸降。敵人審訊他時，直呼他為“秘書長”。如果不是黨內重要人物向敵特機關提供了很詳細的檔案、情報，國民黨當局對林育南的情況是不會知道得那么清楚的。

而且，中央特科曾準備在途中營救林育南等人的消息也很快被敵人知道。國民黨原計劃將林育南等人押到南京公開處決，中央特科得到消息后，準備在途中劫車營救，又由于黨內有人把消息故意透露給敵人，使蔣介石、陳立夫臨時改變決定，下令將林育南、何孟雄及“左聯”五作家等二十四人就地秘密處決。當時，中央特科的行動是極其機密的，不是黨內要人不會知道此情況。

另據有關史料記載，王明本來已經從中央特科得知，有國民黨特務混入了林育南、何孟雄等人內部，他卻不讓特科的人去告知林育南、何孟雄等人，并以“很危險”“已來不及”為借口，阻止中央特科的同志去報信。王明得知林育南、何孟雄等人被捕的消息時，正在主持中共江蘇省委的會議。黨內這么多重要負責人被抓，他不但未采取任何措施，反而很冷淡，并當著與會人員說：這是早預料到的，是何孟雄、林育南等人反黨反中央、搞分裂活動的必然結果，是咎由自取;何、林等人是在反黨活動中被捕的，與一般人在工作中被捕的性質有所不同。接著，他又強行將組織關系在江蘇省委的何孟雄開除出黨。

林育南等二十四烈士于1931年2月7日深夜被國民黨集體屠殺。他們犧牲后，周恩來甚為悲痛，3月12日親自執筆在《群眾周刊》上寫了一篇悼念文章。4月下旬，魯迅除與茅盾、史沫特萊等作家共同發表了影響甚大的紀念宣言外，還以無比悲憤的心情寫下了名詩《無題》，表達了自己對國民黨、蔣介石的憤懣、對革命者無限同情和懷念之情。1945年4月，中共中央在《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中，對林育南等烈士的功績作出了公正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