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的問候

馬虹玫

在我生活過的城市當中，深圳是制服文化最為發達的城市。我們每天接觸到的——國家機關、社會公用事業單位、商業機構、社會組織等從業者，他們都身著制服。在穿制服的人中，我接觸到最多的是保安。

保安制服，大多采用吸熱的深色系加上肩章、臂章，甚至還有夸張的連線裝飾——擰成幾股的麥穗造型，從胸口牽連到肩膀上。曾幾何時，保安制服高仿公權力機關的警察制服，小孩子們常常指著保安叫警察叔叔，或許設計者的初衷是想借勢樹立保安的威嚴感吧。

清早出門，物業保安最先進入視野，他們身穿制服，在門崗處值班。性格活躍的保安大毛，我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只好安個可愛的名字給他。大毛不厭其煩地說著“早上好”，挨個問候路過門崗的人。

大毛不僅個性活潑愛打招呼，而且擁有超強的記憶力，尤其擅長記住“人”。生面孔是不可能從他這兒混進去的。我見過他攔住外來者進行盤問。裝修的？干活的？探親訪友的？送外賣的？哪棟哪號？他并不因為自己把守關鍵要道而顯出倨傲。有幾次，我分明看到他幫忙推拉裝滿廢品的三輪車。

大毛開朗大度，能吃苦而不遷怒于人。他每天重復瑣碎細小的事，替有需要的住戶開門、拉住門，幫老人推購物車進門等等。大毛像一個過濾器，他在有意無意間，協助人們過濾掉偶爾難以名狀的頹敗和乏力感。他積極又熱情，最難得的，是他不卑不亢的態度。從他身上，幾乎感受不到大部分保安身上普遍存在的自輕自賤。這個職業群體，一些人因為隱形的自卑，生發出脆弱的自大。自卑或自大，總是讓他們過于敏感，過于在乎人們的眼光和評價，也由此帶來摩擦與沖突。

保安是個受氣活兒。擔著與收入不相匹配的職責，還得承受世俗三六九等的劃分，甚至一些自以為是的人，時常對這個群體加以責難與挑剔。如果保安自身不能保持正常的自尊心，他們注定逃不過這個職業對他們的苛刻要求而備受煎熬。這個時候，無論他們身穿哪種樣式的制服，無論制服如何的帥氣挺括，都無法振奮內在那顆脆弱不忿的心。

我們每天都會跟保安打交道。他們高矮胖瘦，各有千秋；他們來自天南海北，雜腔亂調。我們無權選擇與什么樣的保安打交道，憑著運氣，這些年來，我倒遇上不少可愛又盡責的保安。

（摘自《證券時報》 圖/高加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