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鼎年,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究會秘書長,美國紐約商務出版社特聘副總編,香港《華人月刊》《澳門文藝》特聘副總編,美國“汪曾祺世界華文小小說獎”終評委,蒲松齡文學獎(微型小說)評委會副主任等,在《人民文學》《香港文學》等海內外報刊發表過3000多篇作品,出版、主編過數百本作品集。作品譯成9種外語多種教材,曾獲冰心兒童圖書獎、葉圣陶文學獎等300余個獎項。
我很喜歡鐘怡雯的散文,真情流露、率性寫作,比較純、比較美,應該講,她的文學修養在海外作家中是一等一的。
鐘怡雯的散文在臺灣,在馬來西亞等很受讀者與評論家的青睞,并獲過很多獎。剛去世的大作家、大詩人余光中生前這樣說過:“鐘怡雯綺年麗質,為繆思寵愛之才女,但她的藝術并非純情的維美。她對于青春與愛情,著墨無多,更不論友誼。相反的,生老病死之中,她對后三項最多著墨,筆端的滄桑感逼人如暮色。”
就本期《紅豆》刊發她的《從榴蓮到臭豆》這篇來說,看題目像隨筆題材,但從大散文角度看,隨筆也屬散文范疇。
榴蓮是一種熱帶水果,臭豆是一種熱帶豆類果實,都是吃的東西,我姑且把這篇定義為美食散文。
寫美食的散文歷來不少,往往是從美食的來源、美食的歷史談起,洋洋灑灑,有知識性,卻少了落筆為文者自身的情感。鐘怡雯的這篇,開頭直接寫“先從榴蓮說起”,說的卻不是榴蓮本身,而是作者對榴蓮的情感,先著筆偏愛家鄉馬來西亞的榴蓮,認為是兒時的味道、媽媽的味道,再到后來突然不愛聞榴蓮的味道,不愛吃榴蓮了,沒有具體的原因,沒有突發的契機,似乎說不清,道不明,但世間的許多事,不都是如此嗎?鐘怡雯認為就像愛與不愛,謂之“緣盡”,這個題解頗有意思。
鐘怡雯從榴蓮的味道,筆一轉寫到了臭豆腐,聯想很自然。我家鄉也吃臭豆腐,所謂聞聞臭,吃吃香。讀鐘怡雯的散文,引起某種聯想,引發味蕾的躁動。
鐘怡雯從臭豆腐,又跳到了洗澡,這兒的轉折有點突兀,似乎沒有什么必然聯系。一篇談美食的散文,中間插了一段洗澡的文字,不是不可以,至少與主題貼得不緊。其實洗澡與學校生活這一大段完全可以單獨成文,以鐘怡雯的文字水平、語言功力,分割出去也是一篇不錯的散文。
當然,從洗澡再轉到辣椒上,因了馬來西亞的本色話題,過渡就自然多了,再聯想起臭豆也就自然而然了。同樣都是美食嘛,都有聞聞臭的特性。
散文散文,可以散,但散出去容易,收回來難。鐘怡雯畢竟還是散文高手,形散神不散,很巧妙地收攏了回來,回到了主題上。
《麻雀樹,與夢》,題目就很詩意,麻雀、樹、夢,這三者有什么關系呢?我認真拜讀后,覺得鐘怡雯想通過麻雀與樹,以及夢的意象,來表達人與自然和諧,人與鳥類、與植物和平共處這樣一個主題。
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認為麻雀與老鼠是地球上生命力最強的生物之一。全世界幾乎到處有麻雀,上世紀五十年代,曾經把麻雀列為四害之一,全民共殲之,結果呢,半個世紀后,最興旺的鳥類家族依然非麻雀莫屬。正因為麻雀的繁殖力太強了,加之像鐘怡雯說的:“麻雀最愛講話,從日出講到日落講個不停。它們真是比社區愛聊天的太太們還長舌。”因了麻雀的嘰嘰喳喳,影響了小區居民的休息,那些神經衰弱的就受不了了,就驅趕麻雀。因麻雀愛棲息在樹上,那些厭惡和尚恨及袈裟的非理智的居民,索性砍樹。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最后破壞了自己的小區綠化環境,得不償失。從這篇散文看,鐘怡雯的觀察力很強,觀察也很仔細,想象力也很豐富。麻雀與樹,原本是兩個概念,在她筆下,成了麻雀樹,多美的意象。我特別喜歡“鳥不會失眠,不會半夜起床”。還有,像“棕櫚最后被鋸了,只剩樹墩。失去樹和樹影的掩映,紅磚墻在陽光下亮得刺眼,樹墩的年輪對著藍天無語”。這僅僅是寫實描寫嗎?字里行間傳達給讀者的遠比表面的文字意蘊多了幾倍。
鐘怡雯在寫麻雀,寫樹的時候,又寫了夢里夢外,看似不經意地提到了母親,于是情感又串起了整篇作品,使作品活色生香。
《昨日的世界》寫的是同學的情誼,通篇是懷舊、是回憶。人到中年有懷舊心理,很正常很普遍。更何況鐘怡雯后來離開馬來西亞去了臺灣讀大學,去了臺灣工作,嫁人、生活,馬來西亞這原鄉反而不常去了。中國流行一句話,認為最鐵的是一起同過學、一起插過隊、一起當過兵的,所謂“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看來同學之情最單純,也最純潔,全世界都一樣。
兒時的某些往事,同學的某些記憶,在生活的重壓下,在工作的勞累下,在家務的瑣碎下,可能漸行漸遠,已模糊了,淡忘了,但一張照片,一則微信,一個話題,很可能就點燃了記憶的火花、昔日的美好,似乎久遠的點點滴滴一下子復活了,撲面而來,有過這樣的經歷的不是一個兩個。鐘怡雯這篇散文的結尾有點淡淡的傷感,因為青春已遠去,回不到過去了,不過,她也沒有過多地留戀以往,昨天留給昨天,一切向前看,這才是正確的人生態度。
鐘怡雯的散文寫的是她自己,又像寫的是我們讀者。這就叫共鳴,這就是好散文的魅力。
責任編輯 侯建軍
特邀編輯 張 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