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湘的詩

田湘，生于廣西河池市金城江區，著名詩人。中國作協會員，廣西作協副主席，中國鐵路作協副主席，全國公安詩歌學會副主席兼秘書長。著有《田湘詩選》、《雪人》（漢英雙語版）等詩集六部，主編了《沉香詩選》。代表作有《雪人》《沉香》《嗍螺螄》等。

俗世纏身

一群云放棄了優雅，不做神仙

化作雨來到塵世，進入河床

跑進村莊，稻田

跑到城市的污水溝

一群云落到海里，變成了魚

即刻被大魚吃掉

變成波浪，又被更大的浪

推到沙灘

一群云落到草原，變成馬群

顧不上吃草

就遇見獅群虎群

于是，沒命地狂奔

于是，草原廣闊了起來

一群云最后落入水井

被取來做飯、燉羊、釀酒

此時爐火正旺

菠蘿蜜

熱帶。或亞熱帶。

喜光。喜雨。喜沃土。

但忌積水。忌霜凍。

植物的特性與人類的偏執。

這是條件。愛你的熱帶風光。

這是選擇。愛你的壞脾氣。

偶爾，帶你去北方走走，

滿足你的好奇心。

但必須等待夏天或秋天。

你的果是最甜蜜部分。

像碩大而受傷的乳房。

你的孤獨也有溫度。

像燃燒的火焰。

你設置底線：零度以上。

誰若給你一場雪，你將即刻讓愛死去。

一秒，其實很好

一天，什么也不想

什么也不做

這樣很空

也很好

一秒，只夠看一只鳥

從眼前飛去

只夠說出一個字

這樣很充實

也很好

一天，你可以減掉很多的事

省去許多煩惱

假如僅剩一秒

這一秒勝過了黃金

又怎敢忽略

你在一天里，幾乎找不到飄飛的一秒

我在瞬間，卻能將這一秒定格

用一秒表達愛

這一秒就是永恒

失眠了，就讀讀詩

失眠了，就讀讀詩。

這是我給你的大補方子。

枕著語言的瀑布。

月光落在你唇上。

秘密的河浸入身體。

暗物質閃爍。

讀讀詩。

語言是剛長出的葉子。

想象力是生命花朵。

思念是血液。

你讀詩。窗外的風也在讀你。

風把你帶到我身邊。

醒著做夢。

從這個夢潛入那個夢。

火車記憶

所有的火車都開往未來

博物館的火車卻開往過去

在一個叫“年代”的火車站

解說員告訴我們：

前方一個站叫“未來”

后方一個站叫“古代”

奇怪，所有的人都想去“古代”

他們知道，“今天”的火車

隨時都可以開向“未來”

而“古代”再也無法回去

博物館做了個大膽嘗試

讓我們登上記憶的火車

最微弱的，痛苦也最輕

暴雨和狂風過后

呈現在我面前的是

山體和房屋坍塌

成片的樹木折斷

汽車被道路上的積水淹沒

路邊的小草則像剛沐浴出來

最微弱的，痛苦也最輕

我寫風流，只因害怕落魄

我寫苦難，只為向苦難告別

轉身，它又露出了獠牙

我寫孤獨，只因孤獨總在身邊

像藤蔓爬滿房屋

我有時喜歡，更多的是懼怕

我寫愛，只因時常感到愛的饑渴

千年的云堆積在天邊

落下時卻帶著閃電

給我致命一擊

我寫風流，只因害怕落魄

滿天的星光閃爍，如此耀眼

我卻一無所有

風爐是懷舊的

在懷遠一戶人家，我見到了它們

此時沒有爐火，風爐的門已關閉

可我舊時的情感

還是被一團虛幻的爐火燃起

一陣風吹來，我閉上眼睛

此刻爐火正旺，像你溫暖的嘴唇

只有情竇來不及初開

少年同學

偏偏在37年后相遇

皺紋的河溯流而上

把我們帶到源頭

看見浪花初綻

和來不及的情竇初開

現在只想

借她的聲音回到過去

說出不老的故事

現在只想

把誓言的鉆石

嵌入太陽下的塔尖

可一切皆已太晚

只有倔強的青草

喚醒一年一度的春天

我只用山歌與你對話

我讓自己在十萬首歌謠里誕生

十萬首歌有十萬跳動的音符

音符是翅膀，植入我的脊背

我讓自己在十萬座大山里居住

十萬座山有十萬碧綠的草木

草木是床衾，將靈魂呵護

我讓自己在十萬條河流上漂泊endprint

十萬條河有十萬種奔騰的方式

河是流浪歌手，我也是

倘若放逐，我愿乘著這波浪

阿牛哥，你找尋的劉三姐就是我

我是山與歌的女兒

我的血液中滲著陽光與花香

我的身體里有野鹿狂奔和百鳥歡鳴

我只迷戀這場景

阿牛哥，這世界過于功利和喧鬧

山歌勝美酒，我只愿沉醉其間

十萬首山歌是十萬種愛的表達

我只用山歌與你對話

我采擷青草、花果、露珠

我召集魚群、鳥獸、星辰

我取來天上的云朵織成壯錦

阿牛哥，這壯錦是思念和淚水編織

你是否踏入，成為故事的主人

莫老爺，他的十萬筐情歌

是冰冷的石頭，不是火焰

燃不起三姐心中的激情

我只在等你，阿牛哥

你的笛聲能穿透我的黑夜

我拋出的繡球，是墜向你的火星

愛你的人在來的路上

雨不確定是否要來

云也是，一切都是未知

一棵樹瘋長，面對無際天空

一株草狂奔，追不上遙遠星辰

而一扇門打開，你進入虛擬世界

沒有愛，所以你在尋找愛

現實摧毀了你，你又把現實虛擬

愛你的人在來的路上

正在路上

洛陽賦

太陽每天從這里落下

這只是事物的一面

其實

太陽每天也從這里升起

千年以前

或以后

升與落

只在時間首尾

轉念之間

一朵牡丹的凋謝

也只是事物的一面

卻讓悲觀者寫下絕望之書

一個失去靈魂的人，將隨落日

墜入永恒的黑夜

可你是我的太陽

且永不殞落

來來回回

從哪里來

就回到哪里

地老天荒

是最初的模樣

回到天空最初的藍

讓星星見到星星

回到草原曾經的遼闊

讓馬群遇見馬群

時間回到時間

消失的重現

鷹找回云天

狼找回獵場

獅子收復領地

重振王的風采

草木回歸草木

泥土回歸泥土

就像許多的生命

都不曾誕生

黑圍巾

我冰冷的手

觸摸到你溫暖的黑圍巾

讓我從一個黑夜

穿越到另一個黑夜

從一個深淵

跌落到另一個深淵

這不是暗物質

而是你給我的黑色暗語

那么黑，那么暗

可我只想一次次

進入這黑暗

蘭花的一萬種表達

我以一萬個名字

裂變成蘭花的姿態

一萬種蘭花就是一萬種表達

小蒼蘭低訴純真

劍蘭展示高雅

文心蘭道出隱秘的愛

蝴蝶蘭灑滿幸福將至的喜悅

紫羅蘭袒露永恒

……

一萬種蘭花有一萬顆高貴的頭顱

只為你而低下

一萬種蘭花只有一個承諾

紅黃綠白紫

都是為你綻放的孤獨

走遍世界你都能找到我

一萬個季節輪回

一萬朵蘭花盛開

一萬次愛的表白

對于你

我的詞語永不枯竭

責任編輯 凌冬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