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80年代以來宋四六研究綜述

許文可

摘 要：20世紀80年代以來，宋四六研究局面漸開，大致可分三大領域：一是宋四六文獻的整理與研究，二是宋四六史和批評學史的研究，三是宋四六專題與范疇的研究。宋四六研究任重道遠，與宋詞、宋詩相比，呈現晚、少、淺的特點。

關鍵詞：宋四六；研究綜述；四六話

1980年以來，學術界漸趨活躍，許多禁區開始“解凍”。一度冷寂的駢文研究呈現出緩慢復蘇的跡象，宋四六亦被納入研究范疇。考論其要，大致可劃分為三大領域。本文將對這三大領域逐個論述。

一、宋四六文獻的整理與研究

宋四六文獻的整理和研究重在兩端。第一，是駢文選本的編輯和駢文古籍資料的再版。自黃均等選注《歷代駢文選》后，已相繼出版十余部駢文選，目的在于普及駢文知識和供科學研究。呂祖謙編《宋文鑒》、莊仲方《南宋文范》、王先謙《駢文類纂》的再版，皆是宋四六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

第二，類書、總集、別集類宋四六、四六話的敘錄工作。施懿超《試論宋代四六類專門性類書》、《宋刻宋人四六集考略》等，選取總集、別集、類書總計22種四六文相對集中的文獻，及《四六話》、《四六談麈》等4種宋人編四六話著作，依劉向《別錄》之例，對涉及四六文獻作出版本源流的梳理條別、編撰體例的介紹，兼及作者考訂等問題，有辨章學術、考鏡源流之效。邁出宋四六基本文獻清理工作的第一步。陶紹清《史料所見晚唐迄北宋初駢文專集版本考》以唐宋諸家文獻目錄所載駢文書錄為考察對象，梳理自晚唐五代至北宋天圣前駢文的寫作狀況及文本的主要表現形態，補宋四六別集敘錄之空白。

二、宋四六史和批評學史研究

四六斷代性質的撰著和研究是四六學的一條基礎線，也是由莽荒轉向升溫的表現。可分以下幾端：

（一）斷代史和文學史的撰著

以于景祥《唐宋駢文史》（后擴充為《中國駢文通史》）、程千帆《兩宋文學史》、施懿超《宋四六論稿》、曾棗莊《宋文通論》為代表。前兩部皆以四六著者著作為主干寫史，對四六的產生背景、流變軌跡、社會文化影響均有展示和分析。后者文獻材料引述詳贍，利于后學，見作者爬梳剔抉的艱辛，關于宋四六對小說、戲曲影響的研究，是目前此問題的權威論述。《宋四六論稿》是繼江菊松《宋四六文研究》之后又一部專以宋四六為研究對象的專著，以基本文獻研究為突破口、以宋四六名家個案研究為基礎的方式展開。首論歐陽修以古文為四六的開創之功，次論北宋四六兩派——“謹守法度”的王安石一派和“行云流水”的蘇軾一派。南宋以汪藻、李劉為例分別論述，尤其突出汪藻四六的集大成風格。史論凸現出宋四六發展的基本軌跡、主要特點和地位。補缺了宋四六藝術特征尚欠具體和缺乏細致個案分析及南宋四六名家的研究處于零狀態的空白。《宋文通論》辟《宋代四六文通論》一章，充分肯定宋四六的地位和價值，詳究近幾十年的文學史、批評史不論宋四六的原因，按清代馮元瑞《宋四六話》分類，分論宋代各體四六文，詳贍博實。

（二）與四六史相關的問題研究

比較集中表現在三方面：1.宋四六的發展軌跡。代表論文有曾棗莊的《論宋代的四六文》，將宋四六劃分為四個階段：未脫唐人窠臼的宋初前八十年、古文運動時期、南北宋之交和南宋前期和南宋后期，這一分法是對此前宋四六分期觀點的一個總結。沈如泉《論早期宋學發展對于北宋駢文流變的影響》從分體批判的角度論述宋學家對于“五代體”、“西昆體”等的批評不但促使駢文作者改進文體、變化風格，且從駢文理論建設方面也有積極貢獻。這正是以往研究者所忽略的。張興武《唐宋“四六”漸變轉型的藝術軌跡》則從科舉和群臣唱答、南文北進和南方士人以文學為進身之階的集體智慧等角度回答了北宋“四六”漸趨繁盛的原因。2.風格流派研究。視點主要集中在“昆體”、“荊功派”、“東坡派”的四六創作淵源、特點、影響上。如祝尚書《論文章學視野中的“宋體四六”》、肖林桓《昆體四六文研究》等。3.宋四六的功能趨向和價值問題。沈松勤《論宋體四六的功能和價值》從“朝廷命令詔冊”類的代言體四六文具有紀事存史功能和“縉紳之間箋書祝疏”類自言體四六具有抒情言志的角度恢復了長期被忽略的宋四六的文體學和文學史意義。沈松泉《論宋代四六文的娛樂功能》從致語、話本、俳諧四六對四六的運用上探討宋四六的娛樂功能，可以說是對姜書閣和程千帆觀點的總結、拓展。

宋四六學史是本階段研究的重要領域。宋代以王铚《四六話》、謝伋《四六談麈》為標志，四六學已初具規模。宋四六學史研究實是對四六觀念發展演變的梳理，包括宋四六話和對宋四六研究的思考兩方面。

一是宋四六話的研究。

1.集中討論四六話的興起、特點和文本個案。這方面的論文有曾棗莊《宋代四六創作的理論總結——論宋代四六話》，莫道才《論宋代四六話的興起》、《王铚駢文典故理論考說》，王競《王铚<四六話>與古代駢文理論的發展》等。這項研究目前尚未形成體系，呈現起步晚、散化、不深入的特點，尚有大片區域亟待墾荒。2.宋四六話資料匯編。王水照《歷代文話》錄有自宋至清的宋四六論著，出具著者生平、論著內容、論著版本等，卷帙浩博，是歷代宋四六理論研究的基礎文獻。

二是對宋四六研究的思考。

張興武《北宋“四六”研究的三重思考》對北宋四六研究作了反思探討，揭示出北宋四六研究的部分成果探索路徑不夠科學、學術判斷時顯偏頗的弊端，希望通過對文本實際的充分尊重、對北宋四六發展譜派特點的全面了解，廓清宋四六迷霧，使得相關研究回歸征途本位。

三、宋四六專題與范疇的研究

隨著宋四六長久被冷落情形的改善，宋四六專題與范疇研究也成為學界關注的對象。緣此，學者對宋四六公文繁盛原因、功能、流派等的研究皆有專題的性質，相對集中在作家作品、制詔奏議劄子等某一具體文體和宋四六與其他文體交叉關系的研究上。

首先，對作家作品的探討是這一階段宋四六研究的皇皇重鎮，歐陽修、蘇軾、王安石、汪藻等一仍是駢文通史、文學史書寫重心。源此引導，對其他四六作家作品的研究也應運而生。諸如施懿超《流麗穩貼又典重得體的李劉四六文》、曹麗萍《楊萬里四六文簡論》、侯體健《南宋洪適四六文論略》、李精一《略論南宋周必大的四六文》等皆表現了研究范圍的拓展。

其二，宋四六中某一具體文體的研究成為論辯熱點，集體體現在對制、誥、詔、奏議等多層面的探討上，這是宋四六研究細化、深化的端倪。代表專著是楊芹的《宋代制詔文書研究》，此書結合文獻史料和書畫資料，利用新近出土材料，運用文書學、文體學等理論工具，對宋代制誥文書的內涵、功能和類型，體式和文學特征，運行程序，政治功用等進行探討。在宋四六這一整體研究背景下，可謂以小題見大義。代表論文有祝尚書《論宋季的擬人制詔》、施懿超《宋四六文體淵源及文體體制探析：以制誥文為例》、管琴《南宋詞科取士與制文之體關系論略》、劉圣杰《宋南渡初期奏議文研究》、唐忠敏《宋初奏議中的套語現象》等。

其三，宋四六與古文的交叉、消長關系，對話本、歌舞、戲劇等的滲透，駢文通史、文學史給予了一定論述，此不贅言。宋四六與其他文體的交叉關系的研究，以慈波《宋四六與類書》和鄭霓虹《試論駢文對宋代慢詞的沾溉》為代表。

與之前的研究成果相比，1980年以來的宋四六研究呈現出“研究模式由單一轉向多元”的特點：之前研究的單一模式，在于它對駢文通史通論、文學史的依附。1980年代以來的多元化研究，體現在宋四六研究自身的獨立。在基礎層面，從宋四六作家生平考訂、作品系年、作品詮釋、訓解詞語等多方面展開；在宏觀層面，對源流衍變、流派風格、宋四六與文化政治制度的關系、學術思潮等探討；在理論批評層面，對四六話的論述，對宋四六研究路徑和判斷的反思，使得宋四六建立了輻射狀的開放體系。

宋四六研究依然存在諸多問題：“重北宋，輕南宋”的學術慣性積重難返；有關四六文獻整理、出版工作還不能為四六研究提供強勁的支撐；對宋四六文體特征的探討停留在通識階段，缺少對四六形式特征深層原因的探討和文學史意義上的全方位解讀；有關宋四六的理論研究間或有出，然覘測其成，多一般性的介紹，無深透研究等等。

與宋詩、宋詞研究熱潮相比，四六研究有其自身尷尬：宋四六多為朝廷命令詔冊類的代言文書，與致力于抒情的詩詞相比，易讓人望而卻步；缺少了存在的環境，長于議論、勤于用典的文體特征易造成“難讀”的障礙，進而阻礙來了對其藝術價值的發掘和描述。準此，宋四六研究任重而道遠。就廓清宋四六迷霧，促進研究的開展，竊以為以下幾點值得重視：

其一是為文體正名。雖然陳寅恪和程千帆先生對宋四六評價極高，然積重難返的學術偏見窒塞客觀公正的評價，亟待研究視角的轉換給予其準確的精英定位。

其二是基礎文獻材料的輯錄和出版。像詩、詞文體的研究舊有或新編的斷代總集、選本，宋四六尚付闕如。已版的駢文選僅著錄宋四六名家的寥寥數篇，不能為研究提供足夠支持。加強宋四六文獻的整理解讀、辨析源流的基礎工作，乃當務之急。

其三是研究領域的拓展。首先要擴大研究范圍。四六家的個案分析存在大片空白，諸如歐陽修、蘇軾等聲名顯著者的四六大家，尚無詳密崢嶸的研究盛況，勿復提其他。其次是四六研究的深入。微觀深入到文字學、訓詁學、音韻學，宏觀拓展到文化學、文藝學，在微觀剖析和宏觀把握的結合方面，大有可為。

其四是宋四六基礎理論的建設。宋四六是駢文研究中的后起領域，理論探索深顯孱弱。相比詩學領域豐富意象等理論，駢文研究這塊紅土地，尤顯貧瘠。理論建設固難，卻是推進研究深入的重要因素，不可廢置。

其五是宋四六交叉學科的交叉和邊緣研究。這是宋四六研究到一定程度的必然趨向。四六“征才聚事”的博物特點內含多學科的交叉，四六與古文對峙消長，四六對詩詞的沾溉，四六對樂舞、話本的影響等，學界雖然偶有提及，然前修未密，期后出轉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