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風

毛周林

風從哪兒來？將往哪兒去？我不知道。風無處不在，無時不有，它看不見，摸不著，形跡不定，蹤跡難覓。然而，無論如何，不管怎樣，它卻是永遠存在著，它不會因為你的開心而飄然而至，也不會由于你的煩躁就立刻消失，它固執而堅毅，不隨波逐流，它我行我素，不看任何人的臉色，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真正灑脫至極，飄逸爽快。風也是有感情的，天晴時，它翩翩起舞，似乎還帶著一點歡笑，東奔西逛的，好不愜意；下雨時，全看它的心情，可別招惱它，否則，必讓你好看，就是一點小雨，有了大風，也不一樣，也別有一番景致，風不想大出風頭，也不想標新立異，它更不想與人爭，與天地爭，與日月爭，可是，一旦被雨追急了，逼急了，它也是會大發雷霆，勃然大怒的，它會立即加足馬力，將雨攔腰折斷，或者將雨逼往一個死角，然后，就地正法，讓雨隕命，小雨時是如此，大雨時尤甚。

沒有一個季節沒有風，春風，夏風，秋風，冬風。每一種風都很別致，冬風尤其。我是喜歡冬風的，在冬風的世 界里，我總能領悟到別樣的風情與滋味。冬風好似與自己有某種約定似的，每當冬風到來時，我總是特別興奮，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鉆進冬風里，與冬風融為一體，一起歡呼，一起鼓舞，一起雀躍，一起悲傷，一起哭泣。我靜靜地站在冬風里，巋然不動，讓冬風從我的臉畔輕輕拂過，然后，它輕輕悄悄地向下滑去，直到撫摸過我的全身，然后，才帶著一點羞澀或者依依不舍，輕輕挪移著離去，我覺察它的腳步去得匆匆了，于是，我伸出手去，想去遮挽它，可是，它到底有些羞赧，還沒有等到我的雙手輕輕撫摸到它，它就加快步伐，向前疾馳而去，留下我一個人獨自在那里悲嘆。

我發覺它走得匆忙了，于是，加快腳步，想去追趕，還沒有等到我跨出步子，冬風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又一股冬風從我耳旁穿梭而過，它撫摸了一下我的耳朵，我的耳朵頓時感到寒冷刺骨，我立時伸出手去，想去握住它，可是哪里握得住，它還是掙扎著跑了，我立在那里，有些茫然，冬風本來就是這個樣子，讓它去吧。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發現耳朵還留有冬風的體味，我搖搖頭，目送冬風遠去。

在冬風的世界里，寒冷與刺骨成為主角，但它們似乎并不覺得自己有多么讓人生厭，相反，它們歡騰得很，好似捉迷藏似的，一會兒沖進茅房，一會兒躲進深谷，一會兒俏皮地摸摸人的臉，一會兒又干渴似地俯在水面上喝點水。它們似乎永遠停不下來，好似在冬風的詞典里，根本就不存在疲倦這個詞語。冬風讓人望而生畏，許多時候，卻并不討人嫌，冬風拂在面上，令人振奮，讓人沉思，使人振作。

就是在冰雪覆蓋的嚴冬里，冬風的身影依然隨處可覓，他們好似在跟寂寞賽跑似的，一刻不停地橫掃著大地，它們忽而急促，卷起些許雪粒與塵埃，狂奔而去，絕無停留之意；忽而停下來，駐足觀望，或者欣賞一下冬日的雪景，親切地看著小朋友們堆雪人，為清潔工們辛勤地清掃街道喝彩。它們一會兒弄出巨大的聲響，一會兒又靜寂無聲，好像消失了一般。形跡不定，蹤跡飄渺。

寒風蕭蕭，冬風刺骨，非其如此，則失其性格。坐在家里，是難以體會到真正的冬風的，不過，即便是坐在家中，也不是不可以與冬風對話，并非不能與冬風親近，甚而親吻，不過，這要看主人是否愿意，是不是喜歡，熱愛冬風，大抵可以將窗戶全盤打開，迎接冬風的到來，倘若能夠將門也敞開，讓空氣對流，則最妙。冬風它有腳啊，只見它輕輕悄悄地將身子挪移，然后，先是有點羞赧，一點點地將身子探進屋子，好似要打探一下環境似的，然后，等它終于打探明白了，發現環境適宜，不會讓自己陷進去便不能拔出，或者有去無回，它這才將身子悉數全盤搬進去，在里面盡情嬉戲、玩耍。不過，冬風也是有脾性的，未必總是溫和，它也有粗暴的時候，一旦發作起來，那是相當兇猛的。冬風在脾氣暴躁的時候，會將自己凝成一股力量，肆意妄為，一會砸爛玻璃，一會兒將門摔得震天價響，或者將樹木殘忍地折成兩斷，絲毫也不痛惜，或者將地上的塵土沙粒乃至雪塊，猛然刮起，摔在人的臉上，讓人疼痛難忍；灑在人的眼睛里，讓人睜不開眼。它似乎無意征服地球，征服人類，但并不想隨隨便便就甘拜下風。

要想與冬風做伴，成為冬風的朋友，或者與冬風來一次親密接觸，最好還是走出家門，坐在家里，焉能感知冬風的真正品性？豈能領略冬風的真正滋味？走出家門，不要猶豫，不必徘徊，走進大山里，走進溪谷間，走在河流旁，走向田野，走向村莊的邊緣，那里最是冬風的天下，它們在那些地方大展身手，一展雄姿，使出十八般武藝，將大自然描繪得五彩繽紛，多姿多彩，給人類呈現出一幅又一幅動人的畫卷。你看它那美妙的舞姿，你聽它那動人的歌喉，你摸摸它來去自由無拘無束的身形，一切都是那么完美，那么精致。

在有限的生命世界里，有冬風相伴，真是一生一大快事。

我想給冬風寫一首詩，譜一支曲，唱一首歌，填一首詞。等到冬風累了，停下不走了，或者打盹安歇了，我便輕悄悄地來到它的身旁，悄然佇立，我輕輕撫摸著它的臉龐，小心地搖晃著它的身子，想讓它好好地歇息片刻，我知道，一旦醒來，它必將離去，因為它總有趕不完的路，它需要奔跑，因為風景無處不在，只有奔跑才能欣賞到更多的美景。安于現狀，享受安逸，不愿勞動，不肯付出，又哪里能夠領略更多的奇特佳境呢？短暫的休憩，只是為了養精蓄銳，以期能夠更好地奔跑。我很想講一個動人且有趣的故事給它聽，讓它好好放松放松，人生的弦繃得太緊了，豈能不累？冬風何嘗不是如此。我甚至想說一個笑話給它聽，讓它哈哈大笑，快樂逍遙一番。可我到底什么也沒有說，我沉默不語，深情地凝望它，我張了張嘴，想親吻它一下，但又怕自己太過冒失，打攪到它的睡眠，將它驚醒。就這樣看著它，我覺得已經十分滿足。

冬風并不絢麗，甚而有些肅殺與固執，它雖然心地純正，質樸，然而，表面的冰冷與不易接近，到底讓人誤解了它，以為它孤傲、冷峻，最終大家都有意識地遠離它，殊不知，冬風其實并非如同人們想象的那樣，它獨立，堅持，不跟風，且不朝三暮四，忠貞于自己的選擇，堅守自己的陣地，永往直前，永不退縮，永不言敗。

有冬風的日子，真好，在冬風的世界里，我感觸良多，領悟頗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