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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尋故鄉的歷程
——讀蔡家園的《松塆紀事》

2018-01-09 05:26:24
長江叢刊 2017年36期
關鍵詞:歷史

葉 李

重尋故鄉的歷程
——讀蔡家園的《松塆紀事》

葉 李

松塆是長江之畔湖北境內的一座村莊,它是一個小地方,是“中國浩如星海般的村莊里”,“毫不起眼的一粒小星星”——一座普通的村莊,它有八百年的歷史,它是蔡家園的家鄉,也是蔡家園的故鄉。作者出走半生,歸來不是少年,肩上也不是空空行囊,他帶著進入城市現代生活秩序、文化秩序、現代倫理規范所獲得的體認、進入知識精英話語體系所形成的觀念、識見、立場、視角、方法、信念和實踐準則,借陪同同鄉完成社會調查的契機,與故鄉“重逢”——這是重返,也是新的相遇,在兒時模糊的記憶、父母片語斷章的話語碎片之外,于口述歷史中、于方志宗譜中、于田野調查中與被拼合出較為清晰的歷史發展流脈的松塆相遇,同時也是與一個不能靠把知識優勢、理念優勢轉換為簡單的道德優勢與先在的判斷優勢去下圓滿的結論、規范的定義或提供工整答案的面目含混的松塆相遇。在此之前,松塆——故鄉對于蔡家園而言是天賦的命運,它是規定性的,不是選擇性的,它不言自明地存在,它天然地與“我”發生關聯,它可以成為辨識一個人的依據或條件,卻不見得是關于“我”的定義中的一部分——在“尋求意義”的層面上“我”與“故鄉”,蔡家園與松塆之間并沒有真正敞開,并在敞開中建立血氣相通、筋骨相連、命脈相系的聯系,故鄉還沒有作為“達乎本源的切近國度而得到準備”,“故鄉”與“松塆”還沒有在生命血脈與文化根脈的意義上被作者真正發現和命名。當作者帶著理性的審視與生命體驗、審美情感的投入“重返”松塆、與故鄉相遇,以“非虛構”的寫作策略“嘗試開辟一條通往故鄉的文字小徑”時,他在《松塆紀事》里才真正開始了重尋故鄉的歷程。在我看來這其實也是一個名叫“家園”的作家認真回望自己生命的來處,注目鄉土中國,尋找文化精神之家園的歷程,而清晰與含混、清醒與困惑是《松塆紀事》展開重尋故鄉歷程的基本基調——作者正是“用幸福也用痛苦,來重建家鄉的屋頂”。

詩人的天職是返鄉,返鄉又何嘗不是一切寫作者的天職。自“鄉土中國”向“現代”轉型的歷史進程隆隆啟動以來,“返鄉”就不僅是寫作者的天職,還是一種凸顯著強烈現實介入意義和社會實踐訴求的使命。魯迅在《故鄉》里的返鄉在與古典還鄉母題的吟詠劃清界限之后,早已不是鄉戀與鄉思意義上身體與精神的“歸家”,而是成為了百年來持續的現代性沖動下一個具有豐富象征意涵的文化行為。《故鄉》里的天氣、氣氛、對話、站立的姿態——每一個細節都可以抽象出“現代”與“傳統”、“文明”與“愚昧”二元對立結構中的象征性意義,甚至“故鄉”本身就是鄉土中國乃至中國的巨大文化象征。而這種象征的完成是由作為敘述者與解讀者的自鄉土中國文化母體上剝離而出的現代知識分子從“作為現代化的意識形態的啟蒙主義”的立場去合力實現的——他們在將中國的變遷納入整個世界歷史進化鏈條的“歷史發展”中發現故鄉、鄉村,在特定的文化視野中“看”故鄉與鄉村,也在既定的思想文化視域中敘述故鄉和鄉村。簡而言之,他們在歷史中發現鄉村,在故鄉發現中國,在中國追求一個現代的世界。魯迅同時代以及后來從相同的現代性“認識裝置”分享同樣的“看”鄉村的目光的知識分子與敘述人共同造就了返鄉敘事的一種強大現代傳統。

今天在虛構或非虛構的返鄉敘事中,我們仍然可以看到這一傳統的強勁透射,尤其是當下流行并備受關注的非虛構“返鄉”書寫中,親歷性體驗的“在場”敘事方式、不需掩飾的“主體參與意識”、恢復文學與現實彈性關系的“干預現實”的寫作訴求并沒有淹沒文本背后的“現代性焦慮”,也折射出知識分子在將故鄉對象化、帶著離鄉者與故鄉剝離后的異質性話語體系、知識視野在重述故鄉的過程中確證自我身份與價值的澎拜的敘述沖動、那種恢復文學書寫面對生活之有效性的激情。從這個意義上講,故鄉、鄉村正是在被他者化的處境中體現出意義又深陷曖昧之境。它總是在特定的意識形態框架里被敘述與建構,在恢復主體地位的名義下被預設的敘述立場抽空了主體的意義,它作為一種現代性敘述的“發明”被敞開,然而又被深深遮蔽,知識分子需要通過返鄉來尋找到自我與歷史、現實及個體精神內部生成性之間的通道——這也使得故鄉成為了一種文化鏡像,當故鄉被“看”時,它同時也映射出知識話語的復雜形態、敘述主體在歷史變動中經歷的內部的斷裂與彌合,故鄉作為一種存在多過于實在。光投射于故鄉,影也交錯斑駁,光影搖曳中真實的故鄉是否可尋,那個真實的血肉之軀生活的故鄉到底能不能被呈現?除了成為價值符號、歷史遺形、文化象征,故鄉還能不能于別樣的敘述可能中找回自己的名字?故鄉是否能在被固化為喻體之外,作為本體真正釋放出活力和彰顯豐富的面影?盡管大部分返鄉書寫的敘述者還沒有能夠從根本上超越魯迅開辟的那個強大的現代返鄉敘事傳統,但是有意識地對先驗的理念、習以為常的知識話語保持警醒來重返鄉村、進入故鄉的內部邏輯已經成為不少書寫者的自覺選擇,蔡家園正是懷有此種自覺意識的寫作者。因此,《松塆紀事》是體現了“去蔽存真”、還原“故鄉”與鄉村之追求的寫作,這不僅因為作家的寫法是“非虛構”,還在于作者對“二手寫作”的有意抵抗,將放下裝備齊全的“理論武器”作為重返故鄉、進入松塆歷史與現實生活現場的前提。今天,娛樂化、碎片化、消解深度、同質化、想象力匱乏、“空心化”,凡此種種都被視為文學在經歷泡沫式繁榮的同時也不斷滋長的內部危機。不過,在我看來,在這種種危機之中,不能被忽視的一種還應包括“二手寫作”。海量的電子信息、借由自媒體和其他電子媒體發布的鋪天蓋地的新聞資訊、熱點事件跟蹤報道、網絡大V、知名寫手的跟進分析、眾說紛紜的事理評判建構了高仿真的“世界”與“現實”、貌似合理的“常識體系”——或者說信息即常識、媒介即世界。對于相當一部分人來說,通過勾選信息進行閱讀、發表評論、在留言區互懟、對撕,甚至帶著個人的意見傾向性進行轉發,在對“二手體驗”的體驗中就完成了對于真相的追尋、對于“真實”的體驗、對于“正義”與“真理”的獲取。而寫作者不必真正深入生活、在原生態的經驗中逼近真相又在逼近中突破想象的結界、以溢出“常識”與“理念”的方式讓文學向世界和個體無限敞開。用不斷轉發和持續發酵的網絡信息、時訊分析拼湊的世界圖景來為寫作框定版圖,用對信息構建的“仿真世界”進行加工與模仿來完成文學的書寫和想象,此即“二手寫作”之一。同時,迷戀觀念或理論鴉片,先行在觀念中體驗生活與存在,而后在“視界”與“世界”中尋找“客觀對應物”的書寫同樣是一種“二手寫作”。信息爆炸、理論橫溢、媒介構筑的世界比真實的世界成為更強大的生活現實使得“二手寫作”成為一種便利,而更大的危險則在于,如果缺乏足夠的反思,把“二手寫作”視作是適應時代變化的寫作、甚至賦予其優于“我們生活的真實世界”的意義會成為某些寫作者的篤信。由此視之,蔡家園以非虛構的方式,保持對“二手寫作”的緊張感,用“在地”和返回現場的姿態書寫故鄉、松塆,恢復文學寫作的“原生態”就顯出了積極的價值。作品最后部分,蔡家園與朋友“英倫過客”的對話,與其說表達了“英倫過客”對鄉村與知識分子的理解,不如說顯示了作者本人的寫作立場。當“觀念鴉片”的依賴者“把解釋現實問題的方法,等同于與經驗世界無關的‘第一原理’或者不證自明的‘公理’……而不關心歷史本身到底如何”時,他寧愿“帶著困惑和矛盾”進入松塆的歷史與現實,放棄以“熟悉的那套價值觀念去整合斑斕的歷史碎片”。《松塆紀事》寫下了七十多年風云激蕩的歲月中一個小村莊經歷的歷史變遷、人事滄桑、基層社會結構的異動、人心的裂變、精神的變異,但并非為了在鄉村與故鄉印證歷史,作者要發掘的恰恰是“鮮活的斑斕”。所以,在《松塆紀事》里,經驗優于“公理”、“歷史的細節”并不讓位于關于歷史的總體性判斷,真實性不被與對歷史的總體性認識保持一致性去沖抵。既然又走在鄉間的小路上,在文字和那些講述里觸摸時光煙塵里真實而可親的故鄉,既然“天邊飄過故鄉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喚”,既然“身邊的微風輕輕吹起,心里有一個聲音在呼喊”,那么就讓寫作回到大地和“人間”。不是汲汲于“在歷史中發現鄉村,在故鄉發現中國、在中國追求一個現代的世界”,而是在中國發現鄉村,在故鄉發現歷史,在尋求歷史之真與重建生活現場的寫作中發現生命——這是一個寫作者的誠與真,這是一個“地之子”對于鄉土的敬與愛,這是《松塆紀事》重尋故鄉的歷程。

《松塆紀事》

平凡個體的生命史詩里不可能沒有泥土里的呼吸、在田地里吹響的哨音,松塆的歷史剪影也不可能不以土地作為背景。土地是一個村莊物質內容與存在形態的基礎,它甚至不只是物質性的,還為村莊、鄉土中國、鄉民的精神氣質、文化倫理、交往關系提供了支撐或者說具有一種規定性,它是構建鄉土中國精神世界的一個維度。作為鄉民的松塆人是自松塆的土地上開始經歷生活和生命及精神的生長,土地與鄉民之間的關系涵納了生產性、精神性、倫理性等多重維度,土地是以此為生、由此而得命的人的“根”與“本”。為松塆立傳,自土地、人、文化精神的交互變化中把握一個村莊真實的生命律動,這是一個最佳的選擇,也是蔡家園的選擇——它確實可以體現在中國的這個村莊的特殊性,然而也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一個村莊里的中國”的普遍性。想要真正理解松塆或其他村莊,甚至理解整個鄉土社會,缺乏一個將土地、人、文化精神關聯而建立的認識坐標系是難以想象的。人與土地關系的變化,以及在這種關系的變化中發生的人際關系、精神情感、價值取向、道德選擇的變異就構成了作者講述松塆的主線,而土地則成為了敘述的“原點”。事情要從何說起,一切變化從哪里開始發生,土地、土地、還是得回到“土地”,回到土地與人的關系發生重大變化與轉折的那一刻。建國以后,農民與土地的關系在整個中國的范圍內發生了根本性變化,這也就成為了《松塆紀事》的歷史起點。同時,土地與農民關系的變化牽連著當代中國對于新中國未來的現代想象、社會制度設計的整體安排、社會發展路徑的總體思路、社會變革歷程的探索性道路、社會格局與秩序的重新建構,松塆基層組織結構與精神文化的變遷、松塆人命運的起伏是在整體的社會變革帶來的土地與人之關系的改變中發生的。翰儒、耀輝這兩個松塆最大的地主的失地與失命、旺財積攢的土地得而復失、無地的梅松成為鄉村革命的主力和基層話語權力的掌握者無不與改變土地所有關系的土地改革保持了歷史邏輯上的同一性;松塆大放衛星、復原老兵老魏一生中唯一一次刻骨銘心蝕骨傷心的愛戀又都是以合作化、大躍進、整個鄉村經濟排除私有化道路而走公有制集體合作的必由之路為背景;分田到戶以后滿倉的家庭衰敗史、紅軍承包的陽光磚廠的興衰與沒落、游手好閑的永福去鄉離土的發家傳奇與人生爛尾的結局,實乃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搞活農村經濟、改革開放以后農民與土地的粘合度降低,獲得向城市遷移的一定的自由度等等帶來的鄉土裂變的微觀顯現。從地主擁有土地到農民擁有土地、到“土地擁有農民”、再到土地重歸農民,而后在整個加速發展的現代化與城市化進程中,土地退出作為農民生存第一生產資料的位置,農民獲得向城市遷移的可能,擺脫以農產品為城市發展提供物質積累的單一模式而以勞動力輸出為工業化發展和城市發展造血,從而成為“農民工”或部分成為城鎮居民,階級關系、革命倫理、現代商品經濟倫理和交往倫理不斷對傳統鄉土社會的家族倫理、禮俗關系進行擠壓和覆蓋,鄉土精神的分裂與異化伴隨經濟、社會轉型成為鄉村、松塆不得不面對的困境——“山削平了,松林燒光了,香樟砍掉了,小溪干枯了,人心也荒了”。

當“大歷史”的風云把個體的命運裹挾其中時,每個松塆人的命運都具備了讓“歷史”和“時代”顯影的含義。“顯影”的意義是雙重的。一方面,整體而言,松塆的變遷和松塆人的命運逃離不了那種總體的歷史發展趨向帶來的規定性。另一方面,對歷史理性的絕對化認知也并不能與松塆人的生活真相無縫對接,那些溢出被抽象出的必然性和規律性的部分構成的歷史罅隙又具有了突破被嚴整的理論與邏輯“敘述”的“歷史”與“時代”的可能,呈現“歷史”的幽深、復雜與曖昧。也正是因此,那種在特定意識形態支配下形成的歷史理性主義話語得以成為被審視的對象,被習以為常的價值判斷體系、理論話語所描述的完整的卻又在固化的敘述中封閉的歷史圖景獲得走向開放的契機,而這一切不是以“感性個體的價值立場”徹底顛覆歷史理性、極端地拆解歷史來實現,而是通過口述歷史、民間文獻資料打撈歷史、觸發反思來啟動。比如,作為革命主體的王二娘、梅松對于翰儒、耀輝的革命,是接受了革命啟蒙、具備了階級意識之后,翻身又翻心的革命實踐,還是其中不乏隱秘的個人動機與人性的幽暗。再比如,革命話語在松塆人的意識觀念和精神再造中到底發揮了怎樣的作用,在多大程度上塑造了他們對現實生活世界的認知和價值判斷?“盡管高音喇叭里的聲音和飛揚的紅旗常常讓人激情澎湃、夢想翩躚,但是松塆人畢竟是農民,農民的本色就是務實,農事永遠是他們生活的中心。”“‘階級’并不是判斷一個人最重要的標準,性格好壞以及為人處世的態度才是大家最看重的”,“在農民的心中,會干活才是最大的‘政治’”。“現代以來的革命,自然有必然的邏輯,是社會矛盾與歷史合力的結果”,可是革命理性、政治邏輯也不可能對維持鄉土社會生存之恒常性的樸素生活信仰與原始生活道義來個徹底的釜底抽薪,我們除了在“歷史”中理解鄉村,恐怕還要從鄉村去發現和理解歷史——我們把鄉村交給“歷史”、交給革命、交給政治,還需要把鄉村交給在一切時代都必然進行下去的“生活”,而這樣的生活也是歷史顯現的一重面影。

當作者在敘述中力求重返松塆、復原生活實相時,“觀念的歷史”與“理念的鄉村”受到了反詰和質疑,以此為起點,作者走向的并非歷史的不可知論,而是以追求歷史之真的理性主義去反思、挑戰被“規訓”的歷史理性主義的認知方式與價值判斷,同時也正是因為這種理性主義的態度,他實際上又將反思延伸到作為敘述者的知識分子,反思敘述者的知識來源、價值世界、觀念體系,思考敘述的合法性。作者把敘述者自身如何使敘述可靠問題化,從對問題的回答入手打開進入故鄉、松塆的道路。所以,他一方面意識到“松塆的歷史‘真實’也只能在我的‘敘述’中呈現”,“我無法超越‘論述’和‘結構’”;另一方面,他又在這種不可能擺脫的規限下,面對歷史與現實卸下曾經的理論武裝,“努力抗拒流行價值觀的強大慣性”。盡管反建構也會成為另一種建構,但是“另一種”本身就意味著絕對、單一向多元、復合開放。此乃回答的方式之一。方式之二則是“在多元的視域中盡可能返回歷史現場,在多聲部對話中重現松塆曾經的生活。”在我看來,比起是否百分之百地“重返”與“重現”,有意把多元視域與多聲部對話作為敘述的前提才是《松塆紀事》更有價值的部分,而“多”的最大意義不限于克服單一、突破絕對、打破封閉,還在于恢復了作為精神承載體與人之集合體的“故鄉”“鄉村”的主體性。自魯迅而下形成的“返鄉”敘事的現代傳統里,故鄉不斷被各式各樣的理論話語征用,然而“故鄉”如何表述自身,鄉民怎樣言說鄉土與自身的生活,鄉土世界的個體如何敘述自身的經驗與理解,在為現代性訴求所驅動的話語盛宴里這些似乎沒有得到出場的機會。作為掌握理論話語或者說被理論話語規訓的知識分子用對理論、規律或歷史必然的信念“僭越”了“故鄉”、“鄉村”表述自身的可能性,在希望以充滿痛惜的批判激起“故鄉”更新之能力、釋放其主體性的名義下從一開始通過就充滿否定性的預設取消了“故鄉”與“鄉土世界”中個體的主體地位。從這個角度來說,《松塆紀事》富有活力和能夠帶來啟發性的部分恰恰在于作者在反抗慣性的過程中,采取了積極的行動——試圖給“故鄉”講述自己歷史的機會,賦予松塆的個體講述松塆歷史與個體生命的權力,讓個體發聲,并將此整合到整體的“紀事”中,承認這種講述的“歷史價值”與文化意義,因為“他們參與著歷史,他們的存在本身也構成了歷史”。“多元視域”由此而來,而返鄉者、敘述者也因此與故鄉之間形成了“對話”關系——如果不恢復故鄉與鄉土世界個體的歷史主體地位,“對話”無從談起。由于“對話”,敘述者、返鄉者得以在“故鄉”與“鄉土”的敞開中認識到凸顯自身歷史主體地位與話語優勢并以之取代鄉土個體經驗與認識的偏狹。而且把知識群體的認知普遍化與絕對化,不僅容易陷入一種偏離對象的盲目自大,更包藏著一種危險——即把故鄉、鄉村視為“歸罪”的對象與只配釘在十字架上等待拯救的對象,忽視了其中可能蘊含的積極性的精神力量與文化因子。實際上,“對話”的展開,令知識分子在“反射”中獲得自我校正的良機,敘述者面對一個向世界開放的“故鄉”、一個與自我對話并展開精神辯難的“故鄉”也得以擴充自我與促成精神的壯大。于是,我們“的確可以真切地看清時代的許多隱秘變化,甚至可以窺見隱匿在大地深處那些被遮蔽的耐人尋味的細節……”,而“歷史總是表現為細節的”。《松塆紀事》通過口述歷史和記錄細節,以“去政治化”的方式恢復了松塆鄉民精神生活、情感生活的實景,并正視其中蘊含的價值。傳統革命敘事往往把鄉村主體——農民作為政治化的符碼進行處理,在高度政治倫理化的編碼程式下,農民的精神生活與情感世界常常淪為政治生活的外化形式,或者說被政治倫理“抽真空”,而缺乏實在的生活氣息。《松塆紀事》讓松塆人發聲講述自己的生活實感與歷史親歷則挑戰了這種敘述的“成規”,開始講述的松塆人獲得了從符碼而變為歷史主體與生活主體的身份與位置。比如,“文革”期間在農村推行的激進的社會實踐雖然遭遇挫折,農民的現實處境不乏困頓,可是把鄉村抽象為兩條道路的斗爭場域也好,把鄉村曾經的激進的社會實踐以政治理性、經濟理性的視角放在整個社會發展的趨向中進行判斷也好,都不能抵消鄉間生活中健旺的生命力和豐富的精神因子,集體勞動氛圍中農民的生活里也仍然有享受精神愉悅的“歡樂頌”。“鄉村的勞動雖然非常辛苦,但是并不枯燥。一隊一隊的人集中在一起干活,大家的嘴巴都不會閑著,家長里短,野史雜稗,七嘴八舌,熱熱鬧鬧。田間地頭經常會響起歌聲,有時是為勞動鼓勁,有時純屬自娛自樂。”“合作化之后,集體勞動時還搞賽歌。不同的季節,唱的歌也不相同。”“紅梅告訴我,在‘文革’時,松塆和全國各地一樣流行唱《語錄歌》和樣板戲歌曲,但是那些民歌也沒有絕跡。駐隊干部聽到了,總是皺著眉頭批評,說這些是‘黃色歌曲’,誰再唱就批斗誰。可是只要干部不在場,大家還是偷偷地唱,哈哈地笑。到了改革開放以后,分田到戶各人忙各人的生計,田間地頭反而沉寂了,沒有人唱紅歌,更沒有人唱‘黃歌’了”。當事人紅梅在今昔對比中透露的惋惜與感慨蘊著淡淡的懷念,這表明沒有一種生活應該被全面否定,理論觀照或許能揭示“深的意義”,但親歷者卻能由那些與艱辛、磨難交織在一起的歡欣說明生命的真實處境。另外,如果這種個體講述的生命記憶與我們被定型的歷史認知形成對比并凸顯出“獨特”的意味,令人“吃驚”的話,那這其實也意味著那種被特定的權力型構的線性歷史缺乏將個人命運與社會歷史“形成的犬牙交錯的結構”納入其中的彈性。“對于松塆的年輕人來說,他們就是在這種說說唱唱的氛圍中,學會了農事,了解了村史,習得了為人處世的經驗,甚至開始了性啟蒙。”太多作品依據理論敘述革命話語、政治意識、身份政治如何對鄉民的觀念世界和行為進行塑造,提供革命啟蒙、政治啟蒙的實踐方式與運作機制,《松塆紀事》則經由對農婦自述的提煉,“看見”了“生活啟蒙”的發生——作者擺脫流行的敘述之后,在鄉村發現了生活和生命,或者說歷史以“生命化”、“命運化”的方式敞開了。此外,作為鄉村主體的個體的發聲帶來的“鄉村發現”顯示了另一種嚴正的意義——它恢復了日常生活的活力與能動性,鄉村的日常不是精英話語下充滿惰性與血污的蒙昧暗區,也不是為革命理性所宰制的抽象符號,日常生活未必充滿了對我們所建構的意義進行損耗的危險,它本身也完全可能是“生產性”的。忽視這一點,我們對于松塆與鄉土世界的理解恐怕就真的不是“歷史化”的,甚至也是脫離了當下的現實語境的,是“非當代的”。

恢復“鄉村”“鄉民”“故鄉”的歷史主體地位,引入親歷者個體的聲音、視角、敘述,對被理論話語高度宰制的敘述形成挑戰或補充,這樣,《松塆紀事》里的鄉土史呈現的就是“復數的而不是線性的歷史片段”,它同時又是個體生活史與生命史的展開。也正是不限于讓“人物命運歷史化”,將復雜的生活與豐富的生命經歷歸置于歷史敘述的線性因果邏輯里,而是有意識地讓歷史“生命化”與“命運化”,因此流行的歷史敘述里被遮蔽的暗域獲得光照。如此,《松塆紀事》就具備了對被文學史命名和定義的“文革文學”“傷痕文學”“反思文學”“改革文學”“知青文學”“底層文學”等各種寫作潮流里內含的闡釋慣性進行補正的意義,或者說,松塆的生活史與生命史脹破了慣常的敘述框架。

《松塆紀事》勾勒的是松塆由新中國成立到新世紀以后的變遷史,“當下”的時代面影與現實問題自然已經涵括在被敘述的“變遷”中,而對松塆“過去”的講述,“當下”也始終在扮演著角色,實際上,所有對于“過去”的敘述都是對“現實”與“當下”的回應,“歷史亦不再是關于過去而已,而是當下意識的一種建造和再建造”。對書寫者來說,“回應當下”“與現實互動”的一種方式是借助非虛構式的歷史追尋與現實記錄打通自我與歷史、個人與現實之間的通道,獲得新的精神資源與介入現實的方法,在自我與歷史、現實的連接中,發掘精神的生長性與增長點,甚至借由歷史敘述來想象一種可能的穩健的社會規劃與構想,使精神性追索、理念性的探討與實踐轉化之間能夠搭起一座渡橋。在我看來,不單是《松塆紀事》,今天流行的許多非虛構文學作品背后都不乏這樣的“介入沖動”以及與現實進行互動的自覺意識,這或許也可以啟發我們去理解,為什么寫作者們放棄把那些搜集到的上佳素材用于虛構性敘事文體,而寧愿把信任交付給“非虛構”寫作——真實性產生的力量、個體經驗代入而引發的讀者共鳴、揭示問題、發現問題、啟發思考的“直觀化”顯然在“與現實形成互動”上頗具優勢。無論是彰顯“在中國現場”的還是沉潛入歷史深處的非虛構寫作對于“寫真實”的寫作倫理的恪守與對真實性的堅定追求,并不缺少對真實性向審美經驗轉化上可能釋放的活力的期待,更內蘊著由真實性向認識價值升華的清晰訴求——后者特別受到寫作者的重視,其在寫作實踐層面的落實從不少作品來看也優于前者。寫作者們不滿足于“立在現實人生邊上”或站在歷史賽道的場外,把“現實主義”發揮到極致來獲得認識的深度,而是在非虛構的旗幟下,主動“進入”歷史或與現實人生相交涉,使自身“在歷史的狀況之中”,在努力恢復言說對象的主體性的前提下,建構并強化自身的歷史主體性,試圖在自身與言說對象的交互中破除隔膜,敞開真實,提煉認識——認識價值雖然不等同于實踐價值,卻可以為后者提供有力的支撐。不少非虛構文學作品的書寫者既依據特定的知識背景、文化視野書寫認識對象,對對象展開反思,同時也反思作為歷史主體的自身,探討自身的主體性建構的更積極有效的途徑。“提煉認識”的過程里這種“雙向的反思”、對于知識者自身的有意反照與自審賦予了高品質的非虛構寫作精神上的開放性,使非虛構寫作的價值不止步于作為一種寫作策略為既定的文體秩序松綁,或者作為一個有彈性的概念,為彌散性的文學寫作騰出命名空間。上述種種,亦能見之于《松塆紀事》。作者著力于作品中提煉的認識價值,滲透在與主流宏大敘事、流行的理念表述相“陌生化”的對村莊“小歷史”的細節勾勒中,更明顯地體現為作品最后一部分作者以與朋友對話的方式展開的思考與叩問。他特意安排在最后的對話有了在表述事實中的“隱含認識”之外直接、集中、深入地進行認識、思考問題、探索出路的“升華”意味——迷戀理論鴉片無助于進入“中國現場”甚至會將問題虛無化,也難以給富有建設性的實踐設想與行動規劃提供可靠的認識前提,面對中國鄉村的現實問題,不應單向度地向現代性的城市尋求可能的解決途徑,還應該回到傳統與歷史之中,在傳統與現代的關聯中尋求更穩健的道路,尋求更為持久、富有文化凝聚力和粘合性、令傳統與現代在合理的交融中煥發出生生不息之渾厚力量的方式重建我們的社會倫理、文化信仰、家族倫理。從這個意義上講,鄉村與城市二元對立的框架凸顯了問題,然而也容易限定我們的視野和將思維模式化,超越這一框架,在一種整體的考量中使鄉村與城市互補或許能使我們的現代化進程勃發一種更新的力量。當然,作品最后的對話中那些對于知識分子立場與普通鄉民感受之差異的討論、對于整體性視野的缺乏和對“理性”的預設性的警惕、對于評判歷史運動的尺度排除簡單化而力求在復雜化中逼近真相的思考,使得知識者同松塆、村婦農夫、打工者一樣被對象化而經受質詢。而作者顯然沒有將自己置身其外。尤其是作者在講述松塆時,他個人與家族的故事作為了松塆故事一部分,這樣,“我”不僅是觀察者、講述者,也是被講述者。“我”與家族的生活變遷既提供了村莊變遷史的一個典型側面,但更重要的是“我”的生命經驗、文化經驗也內在于村莊的生命之中。《松塆紀事》動人的地方正在于重尋故鄉的歷程也是重尋知識者“自我”的過程,也是希望通過重尋將生命與文化的根脈傳遞到在城市出生、與鄉村隔膜的松塆后代的探索,如此關聯,其積極意義不限于讓家族代際間形成更緊密的文化紐帶,還在于把鄉村作為一種文化根脈,貫通其與城市之間的血氣,從而打破空洞的鄉村與失血的城市的對立。

卡佛欣賞低能見度的作品,借用“能見度”這個說法,優秀的“非虛構”寫作幾乎都在追求一種高能見度,不是把要緊處留給省略與暗示,而是把省略的補齊、把空白的填上,把幽閉的打開,把遺忘的打撈出來,把“剪輯錯了的故事”重新續接,把暗示變為主動的介入與深的關切。《松塆紀事》正是具備高能見度的作品,展現出置身于“歷史的內在狀況”中,與時代共同行進的寫作姿態。

(武漢大學人文社科青年學者發展計劃 “區域文學研究與民族文化的傳承構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文化哲學研究”項目階段性成果。)

葉李,女,湖北武漢人,副教授,文學博士。現為武漢大學文學院中國現當代文學教研室教師、湖北現代人文資源調查與研究中心成員、中國湖北省文藝理論家協會會員、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會員、《長江叢刊》(文學評論版)副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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