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鄉情怯[組詩]

圖雅

曼谷的烏鴉

這么干凈美麗的地方

烏鴉也干凈得如同剪碎的黑緞子

綠地上撒一些

花樹上撒一些

河面上撒一些

藍天上撒一些

它們突然飛起

又發出撕緞子的聲音

近鄉情怯

故鄉已不是

三十年前的故鄉

閏土也不是

六十年前的閏土

我也沒穿長衫

但那柄叉

還在

女閏土

男閏土

老閏土

小閏土

聊微信閏土

玩游戲閏土

打麻將閏土

說黃段子閏土

在身后啐我一口的閏土

批評教育我的閏土

拿腔拿調的閏土

激將的閏土

就像一顆顆地雷

我得小心

再小心

才不至于

炸飛

我懷著這樣的恐懼

回到故鄉

其實安然無恙

不禁羞愧起來

死于高速公路上的動物

它們橫臥于路旁

像是曬太陽

一天在車上看見幾次

并不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

這也不怨車

就像有些人專門住車上撞

動物，尤其是這些弱小的貓狗

一定也有活不下去的時候

小別墅

景區門口

人山人海

我不想進去

就讓他帶我去賓館的別墅區散步

掩映在山林間

一座座玲瓏的小別墅

真是惹人愛

我說有人住嗎

他說有

都是干壞事的

帶情人的

聚賭的

販賣毒品的

搞槍支彈藥的

還有不知道搞什么名堂的

房間里有很多

被碎紙機絞碎的紙

監控

賓館客滿

店主讓出了皇己的臥房

下午休息

一覺醒來

已是傍晚

幽暗的房間

電視開著

怎么是黑白片啊

怎么就一個人啊

怎么老是在一個地方啊

這不是大門口嗎

我明白了

這是監控屏

像做了賊一樣

嚇了一跳

夜里

醒來

我特意朝它看了一眼

里面一個人也沒有

只有幽暗

莫名恐慌

哦

我在監視

我曾經的夢

贈另一個我

半個月亮升上來

照著你

也一定照著古黃河的河灘

當然還有梨園

那些一年一年被修剪的枝條

具有了梅的形體

在早春

用力舉著黑

你想起弗里德里希的畫

橡樹林里的修道院

這里卻沒有那破敗的建筑

至于那些

箭矢般射向天庭的水杉

能否表達孤獨

我不敢肯定

我敢說

“只有巖鴿在我頭頂筑巢”

是一個很好的詩句

親愛的

我們沒有失去所有

起碼還有

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