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客（組詩）

陳潤生

禮物

躲去山中

每日寫字，打柴，種地，喂豬——

閑坐山頂望落日

下雨時撿菌

燉一鍋雞湯

夫人說，你潦倒半生

終于給了我

最好的禮物

山中客

晚上

姐姐，你要把門關(guān)好

猴子會進來偷東西

蛇會進來鉆被窩

老鼠會進來咬家具

蛤蟆會進來吐舌頭

漢子會進來討酒喝

妖精會進來摳腳板心

渡口

無非是幾條破船，接送去對岸讀書的學(xué)生

干活的農(nóng)民

無非是幾座青山倒映湖中，隨風(fēng)搖蕩

無非是幾間粉飾過的民房，偷偷將污水排

進湖里

無非是一個垂釣的老人，好不容易釣到幾

條青鯉

無非是一個三流詩人蹲在湖邊，抽一根廉

價的煙

無非是幾片白云飄左湖面，白得耀眼

芋頭

廚房里有一筐芋頭

發(fā)芽了。如果

將它種到地里，秋天

會收獲很多芋頭

在偌大的貴陽，沒有

一平方米土地

屬于我，還是

切掉芋頭芽

煮來吃了吧

嗨，潤生

銀杏葉一片片落下來，落在地上

水中。流水帶走了它們

站在水邊的人，正在安靜抽一根煙

對岸建筑物上的燈光，倒映水中

不停搖晃。嗨，潤生

你在這里干嗎？我沒有回答

繼續(xù)抽煙

不久后，流水又帶走了我的名字

和我丟掉的煙頭……

父親來縣城

父親從鄉(xiāng)下來縣城買除草劑，給我捎了一

小袋洋芋，二十個土雞蛋

他一直抱怨草長得比苞谷高，比秧子高比

人高

我打電話給四姐、大哥，安排下午一起

吃飯

飯桌上，父親還是像二十年前一樣

一個人發(fā)表著對村里，對天下的看法

談到南海爭端，官員貪腐時

父親眼含熱淚，一臉激動

晚上，我和大哥陪他小喝了一協(xié)

父親喝差不多一兩就醉了

“唉，不如當年了，人老了酒量也老了”

說話時表情落寞

昨天中午，我和父親站在農(nóng)貿(mào)市場門口等

回鄉(xiāng)的中巴車

太陽很大。太陽照著他灰白的頭發(fā)

有幾根全白了的，徽徽閃著油光

在水之湄

丙申冬日，艷陽

我獨自一人游觀山湖，斜挎割豬匠一樣的

帆布包

包里裝著兩本詩集，一瓶酒

臨水，觀鶴

觀自己滄桑的臉

偌大一塘水，映著白云

有人在湖心弄笛，笛聲凄切

像懷鄉(xiāng)的人，得了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