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中歲月

胡克

走過路過，不如醉過。醉是一種狀態(tài)，更是一種心態(tài)。對于忙碌的人們而言，酒是生活的催化劑，讓有壓力的我們來一個從內(nèi)到外的放松。一邊世俗地喝著各種酒水，一邊把自己逼進(jìn)精神的高地。

古龍曾說：“其實，我不是很愛喝酒的。我愛的不是酒的味道，而是喝酒時的朋友，還有喝過了酒的氣氛和趣味，這種氣氛只有酒才能制造得出來。” 我有時和朋友們適當(dāng)?shù)仫孅c酒，也許是此緣由吧。隨著年齡增長，我漸漸地不常喝了，因為真正知道喝酒的趣味和氣氛的朋友不多了。

酒這東西讓男人如癡如醉，男人離不開酒如女人離不開時裝一樣。女人穿上新艷心儀的衣裳而心情晴朗幾日，男人一坐到酒局就眉色飛舞，眼珠亂轉(zhuǎn)，異常興奮，為什么呢？因為男人和酒是老友，是摯友，是多年的舊友，一相見那有不高興的道理。如果沒有美酒，金戈鐵馬就少了很多豪情，久別相逢就少了很多話語，戀人就少了許多浪漫，這感情就無法加深，矛盾就無法化解，當(dāng)然酒還能作為一種達(dá)到某種目的媒介……所以說，男人好酒不如說是男人想找那暈悠悠的玩世不恭的情懷。父親在世時常說，恨不得活到九千九百九十九，恨不得長江變成酒，一朵浪花喝一口，男人喝了更瀟灑，女人喝了更漂亮，好酒！好酒！

酒使男人疲倦的四肢舒活起來；酒使靦腆的小伙兒敢拿帶刺的玫瑰花翻墻進(jìn)院；酒使人們平淡生活旺盛地流動起來；酒使人消愁，但也能使人更愁，你看歌詞唱得更入木三分：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唐朝詩人韓偓在他的《醉著》一詩中寫道，“萬里清江萬里天，一村桑柘一村煙。漁翁醉著無人喚，過午醒來雪滿船。”試想，古人的情趣和姿態(tài)是那么地讓人遐想萬千。

酒這清亮的白色液體，看似乎平靜如水，一經(jīng)男人的口腔，胃、腸、血液……它就漸如潮漲一般，一浪高過一浪，激情四射，雖是水的外形，卻有含火的烈性，可以無我，可以忘憂。上至達(dá)官貴人，下到農(nóng)夫小卒，都與酒有著不解之緣，你一桌動輒幾千，甚至上萬，美味佳肴，滿漢全席，一邊吃著一邊對敬酒者笑侃道：“一二斤不算酒，扶墻還能喝斤酒；回家抱頭想一想，胃里還欠七八兩。”自己請客呢？往往都是油炸一小碟花生米，外炒幾個時令小菜，吆喝著朋友們就悠哉悠哉地拉開了序幕。菜肴慢慢少了，地上的空瓶慢慢地多了，有人的話越來越稠了，爭不上說話的和口拙愚笨的，斜躺在沙發(fā)上，胳膊支在沙發(fā)棱面上，瞇著眼睛，抽著香煙傾聽著，突然，他全身猛地打了一個激靈，大伙兒嚇了一大跳，定眼一瞧，喲！原來是他自已吸煙時不小心煙灰掉到手背上，還好衣服上沒留下“彈孔”，要不然回家準(zhǔn)挨媳婦一頓臭罵。

男人為何那么愛酒、喜酒，因為這如甘霖的液體在精神上能使人品嘗到一種空靈的慰藉。當(dāng)一個個空酒瓶醉臥在地面上時，酒桌上男人們剛開始的謙虛勁全沒有了，他們贏了抓酒盅，輸了搶酒壺，反正誰喝都心情，酒盅還沒拿穩(wěn)，酒已濺到前襟上；稍清醒的不敢多說話，要是多說一句錯話，喝多的就趁機(jī)起哄，叫嚷著要獎一盅。這時也不知道說誰的，反正有幾個急性子往自己嘴里灌，這是義氣，寧讓自己胃喝個洞，不讓感情裂個縫。雙方都想照顧著對方，往往自己搶著抓盅喝，結(jié)果是酒沒喝下去多少，菜盤里卻濺酒不少。男人就這本性，微醺三五兩后，情景就大不一樣，平時上班的男人們，你看他們都是正衣整巾，衣冠楚楚，褲角有一團(tuán)灰塵，連忙抬腳用手彈掉，上班間隙在整衣鏡前看看發(fā)絲是否凌亂，領(lǐng)帶結(jié)是否正中，內(nèi)穿襯衣領(lǐng)口是否有黑圈，然后輕輕用手掌拍兩下臉頰，提提褲帶坐在辦公桌前工作。可此時，有的外衣脫了，有的領(lǐng)帶拉下半截，有的襯衣的扣子自上而下或解兩顆、四顆，有的臭腳不自覺地也從皮鞋里溜出來了，一雙襪子或一個洞、多個洞都讓腳趾一一竄出來，真乃：“滿院春色關(guān)不住，幾個腳趾出洞來”，這襪子要是拿到博物館，說不好也能成革命文物。酒使男人在此刻都坦露胸襟，什么話也敢說，朋友的相求也成一句“小意思”。酒醒后回想起來這事辦不成，就拉下臉皮喜顏逐開地對朋友打電話：我說哥們，俺那天喝多了，說給你辦那事，你可不要當(dāng)真，權(quán)當(dāng)個屁把它給放了！再有三二兩下肚，那就到了一個高潮境界，全身發(fā)熱，心臟咚咚地跳起來，這時候喝什么都爽，吃什么都香。醉了！醉了！在酒味中體驗人生，在麻木中看醉臉。酒后善侃者口若懸河，妙語連珠，滔滔言語如長江之水，奔流不息，連綿不絕；說到高興處，雅興大發(fā)，并引吭高歌，鄰邊醉酒人隨即站起伴舞，且隨歌唱韻律，一招一式配合默契，若是中央電臺有熟人，這場歌伴舞不用彩排，可直擊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這時如果哪個人說有什么不順心的事，那立馬就要兩肋插刀，要拼命似的。感慨著無色的液體真是有力量，它能讓自己此時想挺胸仗劍，帶上心愛的人兒，騎上一匹矯健驍勇的棗紅俊馬笑傲江湖，去感受那塵世的蒼涼，體會那多事之秋。想著想著便感覺到墻在搖桌在轉(zhuǎn)，抬頭看那吊燈發(fā)出的桔色亮光是那么迷人，平時怎么沒注意呢？多像初戀時女朋友的眼睛一樣看著自己。不禁自言自語：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男人們喝酒，喝的是環(huán)境和心境，這往往能使人刻骨銘心。那是在一個深秋季節(jié)，我因公事到一個山莊來駐村，在駐村期間，我和村小學(xué)一位教師在閑談中對上了脾氣，朋友性本溫克，語氣愈和，待人憨厚忠誠。在一個清靜的金秋山夜，他力邀我到他學(xué)校的住處小酌一杯。我不便推辭他的好意便爽快答應(yīng)，離開在村部的臨時住房，跳過一個小石橋，在小石路約走幾十步，便來到朋友在學(xué)校的住房，這位朋友是這個小學(xué)校的校長，他和愛人都在這所學(xué)校教書。那晚，他愛人下廚炒了四個小菜，他從床下拿出一瓶本地酒——臥龍玉液，老百姓俗稱“光肚兒”、“彈子酒”。他鄉(xiāng)遇知己，千杯還嫌少，一瓶酒我們整整喝了好幾個小時，上談至國家大事，下聊到當(dāng)?shù)卮迕袢な隆Ｋf，我在這里教書，村民們隔三差五地讓孩子們給我?guī)c好吃的，這香菇、小白菜都是學(xué)生送的。村民們哪家做個好吃的，都讓我去嘗嘗。我們坐的時間長了，茶也喝得多了，我提議到外面看看夜景，我們倆人站在外面操場邊，頭昂著看著黢黑的夜空，頭暈乎乎，四周一片寂靜，那種感覺只應(yīng)天上有。

我大概是從十七八歲開始涉足“酒壇”，其中喝了多少酒，醉了多少回，自己已是記不清啦！但一想起醉酒的樣子和醉后說的話，臉就發(fā)燒。我剛開始喝酒時，一小盅下肚，全身紅的像熟透了螞蝦，為此曾一度拒絕飲酒。一天，幾個哥們多日不見，碰巧聚到一起，大家在“人在江湖走，哪能不喝酒”的起哄中暢飲起來。我們每人打統(tǒng)關(guān)，輸多少喝多少，誰先離場子，誰輸了不喝，誰是啥啥啥，提前發(fā)過咒、起過誓。那一晚，我們?nèi)巳四强墒谴髴?zhàn)三十個回合，橫掃千軍如卷席，只見飛沙走石，日月無光，決戰(zhàn)結(jié)果是誰都不服誰，這個時候也不管你是張局長，也不管你是李處長，坐在一起就是兄弟，就是哥們，輸了沒人替，盅盅喝凈喝干，誰的杯子里要是能養(yǎng)金魚，那就對不起，有一現(xiàn)場執(zhí)法人員滿滿給你斟上一杯，美其名曰：“老東風(fēng)車，一主一拖”。像朋友們所說，喝著喝著喝多了，多了多了回家了，老婆罵著罵著睡著了，第二天有酒場又去了。可我喝得連回家都回不去，朋友們把我架到出租車上，派一稍清醒的送我回家，朋友攙扶著我站在樓下，他扯著酒腔高吼：“嫂子——嫂子——”那嘶啞的腔調(diào)和半夜狼叫沒什么兩樣，這時已是深夜，人們都休息了，人沒有應(yīng)聲，狗倒是先叫起來。第二日我起來站在門口刷牙，老劉哥笑嘻嘻地問我：“昨晚喝多少？”“我也不知道喝多少。”“昨晚你問你老婆喊嫂子，你知不知道。”我迷瞪地望著他時，老婆白了我一眼說：“你看看你昨晚喝那個樣，今早我去買豆芽，一些鄰居們問我，你們家老胡昨晚喝多少？怎么問你喊起嫂子來！”

有時候，我想起自己酒后發(fā)生過多的失態(tài)事，就一度發(fā)誓從今后不再飲一滴酒。一日小聚，我死活不喝。朋友講一典故，一病號到醫(yī)院看病，醫(yī)生問：喝酒不？病人搖頭；吸煙不？病人又搖頭，醫(yī)生不開處方，病人急問這是為什么？醫(yī)生答道：“你一不吸煙，二不喝酒，一個大老爺們活而如亡。”在朋友們的激將下，我又開始慢慢地飲起來。唉！那次好像架不住朋友們相勸，又有多余的二兩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