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R小姐

韓雨格

我和R小姐相識是在桌游吧，她個子很高，中分的鎖骨發挺嫵媚的。那天的R小姐沒化妝，也沒帶美瞳，戴了一副框架近視鏡，仍讓我覺得驚艷。

我喜歡R小姐是從喜歡她的臉開始的。

后來R小姐去了北京，偶爾深夜睡不著時，我和R小姐會聊天。R小姐性格開朗，嗓音很粗，和她姣好的面容一點不符。有時，我說我的煙抽沒了，可是還不想動，不想出去買，R小姐就氣我說她那兒還有好多，讓我去找她。我們共同的好友特別多，鬧著鬧著，我們的關系也變得親近了起來。

我們異地卻每天視頻，聊瑣事聊愛情觀，我們什么都一模一樣。話題很多，總是要聊通宵。時而感覺相見恨晚。R小姐性子直，什么都說，我覺得她傻得可以，不綠茶，不心機。

當時我有一個在北京的男朋友，因緣巧合，是和一個女朋友球球在一起時認識的。他總是來我的城市，而R小姐在北京工作。雖然r沒見證過這段感情的開始，但是我們相愛相殺的每個細節緣由她再了解不過了。

后來我總說她自私，后來的R小姐希望我和她的男朋友無時無刻陪著她，我們三個人天天在一起。然而當時的我也是自私的吧，我強行把我的喜怒哀樂、我的感情生活通通告訴她，要她陪我分擔。我想要的也是R小姐和他會一直在我身后。

R小姐從北京辭了工作，回到了小城。我們天天在一起談天說地，住在一起，把她在北京想吃的東西，回來想見的人一一實現后，我正值感情瓶頸期，她教我放下。我把每天都當做分手的那一天來過。心里空的時候，有個人陪的感覺好多了，難過也被R小姐的傻里傻氣稀釋了一大半。我喝酒，她也陪我買醉，干著牛欄山對著哭。我不懂她哭什么，可能悲傷是會傳染的。

R小姐給我做過一次西紅柿炒雞蛋，就那么一次。我媽不怎么做菜，每次吃西紅柿炒雞蛋都給我一種家的味道。R小姐做的最多的是煮玉米，我挺愛吃。晚上我們都不想出門的時候，她就煮玉米，我倆一起啃，也不嫌棄誰的哈喇子過界了。

我失戀的當天是和R小姐一起度過的。我們演習過很多次，等到這天真的到了，我還是沒有適應。那天，我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手還是抖得厲害，我沒哭也沒鬧。R小姐抱我的時候，我覺得溫暖極了，雖然她瘦到硌得我生疼。人總是在愛她的人面前脆弱，就好像我一在媽媽身邊就覺得什么都委屈，想哭著撒嬌。R小姐抱著我，有點戳淚。我推開她，用歡快的語調說出去吃夜宵。我含著棒棒糖喝了一斤裝的牛欄山，R小姐吃得還挺多，幸災樂禍地把酒瓶照下來發了一個朋友圈，配文是：還沒有什么事是一頓酒解決不了的。

那天我就斷片了，第二天據R小姐說，我和鄰桌一位當天離婚的大哥，手握手惺惺相惜地討論誰更難過。那幾天R小姐夜夜陪我買醉，我醉后她把我拖回家，然后相擁而眠。我連續做了一周的夢，在夢里哭得很難過，每天喊著醒。白天我們誰也不提難過的事，每天笑得很開心，晚上我聽李志她聽李宗盛，我們各懷心事。我低落她也暗闔。R小姐一直在我身邊。

R小姐你知道嗎？我以為在我生命里沉積著壓得我喘不上來的情緒，時間都會幫我濾掉。實則不然，那些曾經擁抱我的溫柔，于某時，于某刻，不可收拾地滋養生息。

若沒有你貼耳的氣息，我所有堅強，便會坍塌。

失戀后小城的天氣就變得讓人陰郁，總是大雨連綿。恰好北京是最好的季節，陽光充盈，無風無云。R小姐要回去。“你要是舍不得我，我就不走了。”她挺認真地跟我說。我沒說話。我想她是懂我的，我沒有多余的力氣再和誰揮手道別，我手都抬不起來。

R小姐戀愛了，我有點吃醋，但是沒跟她講。隨著她和男朋友的相處，她的愛也會劈成兩部分，我不喜歡這樣。我和她的男朋友相處得不太和諧，就是關系不怎么親近。R小姐態度模糊，兩不得罪，一想起這件事，我恨得直咬牙。

上帝還是公平的，給了R小姐一副天使的面容，高挑的身材，也給了她看起來只有十五歲的胸。每想到這，我也暗自竊喜，至少脫了衣服，我比她看起來女人多了。

我倆大多數時間會在咖啡店找個角落，兩個人靠在一起，一言不發地各抽各的煙。想想也挺浪漫。我找來一本書看，她就翻翻手機，看到好玩的事，大驚小怪地扯著嗓門告訴我。聊聊從前，一天也就過去了。R小姐很突兀也很美麗。她身上強烈的色彩讓我著迷。

她很瘋也很怪，和相熟的人在一起特別活潑，一笑起來像個孩子，很瘋，露出八顆牙齒。我一直沒和她講過，她大笑的時候丑死了，沒有她不講話的時候好看。R小姐和我的朋友在一起時，很少說話，不得不應付的禮貌對話時，她也表現得惜字如金，像個冰山美人。我有時也氣惱，總會腦補出抓起她暴打一頓的場景。

半夜三點，我喝完酒在朋友家打撲克。R小姐怕我位置偏，回不去家，她不停地發消息震我。她到了我才知道，R小姐把她男朋友也折騰出來接我。我不喜歡麻煩別人，特別是她的男朋友，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男人。我和他常常因為R小姐爭寵，三個人在一起挺不自在，明知道R小姐好心，但是興師動眾的架勢讓我覺得下不了臺。莫名地煩躁，我和R小姐吵架吵得很兇，歇斯底里，我們把積攢的情緒一股腦兒全發泄了出來。我不打算下樓，我兇她她也不走。

那天小城突然降溫，很冷，白天都能呼出哈氣。R小姐一直站在樓下等我，等我看見她，她笑了，臉上紅撲撲的，宛若桃花般灼灼其華。跺著腳，搓著手，把自己裹得像個熊，她重重打了我一下。我說我不和她男朋友一起走。R小姐為了我的面子，陪我在馬路上打車。她的男朋友在后面慢慢地跟著。地方很偏，我和R小姐走了很遠，覺得冷了，我倆拉著手一起跑。晚上的路燈很好看，模模糊糊地能看到兩個人的影子。我們邊跑邊打車的時候，我覺得很幸福，在我最好的年紀遇到了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親人。

我躺在她的床上碼字，R小姐和她男朋友停在樓下聊天。她家人敲門進屋我就臉蒙被，裝她在家。天亮了，她發了消息說在樓下買了早餐，讓我吃完再睡。我想今天晚上應該不會再做夢。

他送我的多肉死了，深咖色又薄又脆，蜷縮成一團，像極了深秋的枯葉。我還是不相信那么生機勃勃的植物會一夜凋零。我媽說是我澆水澆多了。我想是我的愛殺死了它，我哭著給R小姐打電話。我們約定在一個陽光充足的下午，把它埋在了江邊的一棵樹下。R小姐站在旁邊抽煙，她的頭發被風吹得很亂，或許是她出門的時候沒有洗頭。陽光細細碎碎地落在她身上，挺好看的。我蹲在地上攏緊了衣服，風很大，吹得我眼睛直淌淚。我拿剛挖完土黑乎乎的手揉揉了眼睛。R小姐看著我，把煙踩滅了，惡狠狠地說：“去他媽的。我們回家。”

很久以后的一天下午，陽光明亮，我夢見我和R小姐坐著去鄭州的火車，我只帶著錢和一把吉他。火車隆隆地開著，我深情款款地對著R小姐彈著弦唱李志。她就坐在我身旁，臉沖著窗戶，我看不到她的表情。路上的風景一轉一逝，遠方和田野交錯著，一遍遍唱著《想來生活無非是痛苦和美麗》。

有天我們三人通話，R小姐勸導我感情，我說了幾句難聽的話，實則也是說給那男人聽。我心疼她在愛情里的樣子，忍不住言語上諷刺男人。R小姐掛了電話，發了一段話給我，她說：我們太相似，命里連在一起，好運也是緊緊環繞的，誰過得好都一樣，你幸福我已經很滿足了，剩下的一種你也不必替我擔心，我樂在其中。我看過眼淚就出來了，心里難受，R小姐迷信，她覺得上天一定是這樣安排的。

R小姐啊，我知道很多事情總是徒勞無功的，不管怎樣，我也想千千萬萬遍為你。

R小姐和那個男人感情挺波折的，男人占有欲極強，不愿讓R小姐跟任何人聯系。偏偏專橫的她一改往日倔強，變成溫順的貓。倆人時好時壞，年輕的感情總是這樣，吵得兇好得也快。R小姐的媽媽不太支持這段感情，她媽信面相，說這男人面露兇相，早晚會害死她。如果R小姐立即回北京斷來往的話還有救。我聽后笑得直不起來腰，覺得老人的話有道理。她不再跟我天天在一起，聯系也是聊天軟件里訴訴苦講講當天的煩心事。最開始我總為R小姐憤憤不平，她的男朋友怎么可以這樣做呢。后來也想開了，感情里總有讓人著迷的地方，不然誰也不會放棄這么多。或許我該做的不是阻止她往泥濘的路里走，而是幫她準備好雨靴。告訴她哪個路口有小偷，哪條街上的花最好看，然后等她回來。

日子走，北方的雪稀稀落落的，小城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已經是夜里。那天的R小姐和男人不知在哪里好夢，是我自己一個人出門看的雪。江邊的路燈忽明忽暗，雪花紛飛落在教堂的屋頂上，像童話里的場景。我突然很想R小姐，好的壞的我都迫不及待地想告訴她。還有一個多月就新年了。希望我期待的那天里，我的R小姐能陪我身邊，對著滿天的煙花相視一笑，互道新年快樂……

后記：有人說R小姐并沒有我描述得這么驚艷，在R小姐十八這年我認識她；斯人若彩虹，遇見方知有。

（責任編輯 徐參文）